“什么人?”
矮小男子既驚且懼,想也不想便用出了銘刻在魂魄深處的天賦術(shù)法,地面隨之蠕動,漆黑泥土如活物般爬滿全身,將他包裹在內(nèi),如同一尊泥俑。
土甲加身,矮小男子吸了口氣,向著高大男子尸身走去,無論是二人之間的同門情誼還是森嚴的教規(guī),都不允許他拋下對方獨自逃走。
——哪怕死了,尸身也要帶回教門,葬入養(yǎng)尸地,成為后來弟子的臂助,除非尸骨無存。
但如果就是死在了養(yǎng)尸地呢?
一個略顯無厘頭的想法從腦海中劃過,矮小男子終于接近了高大男子尸身,看向那柄置人于死地的兇器。
離得近了,他這才發(fā)現(xiàn),與其說那是一柄木劍,倒不如說是一根隨手折下來的尖銳木棍,其上枝葉都不曾摘去,紅光映照下顯得莫名陰森。
“怎么會?”
矮小男子眉頭緊皺,兩人彼此間隔并不算遠,哪怕尸林中光影黯淡,他也絕無可能認錯的可能。
可他又確信無比,方才自己所見,確實是一柄木劍無誤。
“幻術(shù)?有怨靈作祟?”
雖然高大男子死得蹊蹺,但半晌不見其他異狀,矮小男子倒也沉下了心,上前將尸體收入隨身的乾坤法器,便往林外急匆匆趕去。
不論如何,有弟子在教門內(nèi)突然暴斃,必須第一時間稟告教門知曉才是。
他按照進出路線,在尸林中曲折幾次,避開了常年對內(nèi)開啟,以便鎮(zhèn)壓尸禍的禁制法陣,便出了漆黑樹林,抵達了一處頗為寬闊的空地廣場,一條蜿蜒小路延伸至腳下,另有幾條道路藏在灰色瘴霧之中,隱隱綽綽。
矮小男子環(huán)顧一圈,有些訝異,廣場之上竟然不見幾道身影,平日里熱衷去黑山采掘陰鐵、紅池砍伐血木的同門眼下全都不見蹤跡,偌大的廣場竟然有些冷清……
以及,詭異。
“不過這般景象,倒很是貼合幽冥教的名諱?!?p> 一縷念頭閃過,矮小男子顧不得其他,穿過廣場,往教門大殿趕去。
那里常年有幾位長老駐扎,都是修成了神魂的存在,不管尸林中有什么異變,數(shù)人聯(lián)手,總能將其鎮(zhèn)壓。
再不濟,還有教主他老人家在,黃泉神光一出,蕩滌四宇,萬鬼咸服,更是不用擔心。
矮小男子將教門中的幾大戰(zhàn)力遍數(shù)過去,心中的一絲惶恐很快被壓下,整個人也輕松了很多,不再想一些有的沒的。
幽冥教內(nèi)尋常弟子不得隨意飛行,矮小男子步伐匆匆,穿樓過殿,很快來到了教門議事大殿所在,黑氣繚繞間,一重恢弘建筑若隱若現(xiàn),莊重大氣。
只是平日里殿旁的看守弟子眼下也沒了蹤跡,只剩六色光華隱隱從殿中放出,如蘊世間悲歡離合,無窮流轉(zhuǎn),生死輪回俱在其中。
“教主他老人家在,真是太好了?!?p> 矮小男子舒了口氣,畢恭畢敬地站在殿外,開聲道:
“弟子吳常請見教主?!?p> 殿內(nèi)一片寂靜,吳常亦無動作,俯身候命。
片刻后,六色光華隱去,一道平淡乏味的話語傳出:
“可。”
吳常拜了拜,步入殿中,只見大殿高廣,十尊閻羅塑像供奉于上,青面獠牙、面目兇惡,其下燭火長明,不住躍動。
右起第一尊塑像下,一道身著紫黑袍服的身影端坐蒲團上,面容平凡,正看向吳常。
“弟子吳常,有何事請見?”
“稟告教主,”吳常低頭道,“弟子今日與師弟往尸林輪值,突逢異變……”
他將自身遭遇一一道來,沒有任何遺漏。
紫黑身影極有耐心地聽他說完,方才開口道:
“此事本座已然知曉,尸林為我教養(yǎng)尸重地,所葬者多有不凡,偶而出現(xiàn)一些異變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此次異變,法陣竟然毫無反應(yīng),倒也奇異。也罷,你且持我令牌去,將其鎮(zhèn)壓?!?p> 幽冥教主揮了揮手,一枚令牌落在吳常面前,透出一股忘憂解愁,消除宿罪的意蘊。
吳常見此一喜,他認得此物,知道其乃教主昔年的隨身法器,以黑山深處的一塊千載陰鐵鑄造而成,又經(jīng)教主本人神光洗練,對尸、鬼之物最是克制。
“謝教主。”
他接過令牌,膽氣壯了許多,于是請退離開,往尸林而去。
得了教門允許,吳常再無顧忌,運起遁法,周身陰風(fēng)呼嘯,裹著他落在尸林之外。
尸林狀況依舊,漆黑樹木枝椏橫生,如惡鬼舞爪,髑髏蹈歌;林中寂靜一片,毫無生機景象。
吳常對此視若不見,直直穿入,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回到了方才遇險所在。
此處亦是景象尋常,與其他地方別無二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吳常不見氣餒,默默禱祝一番,手持幽冥令牌,內(nèi)氣灌入其中,使其上放出濛濛黃光,林間灰霧為之一清。
神光照徹下,吳常果然發(fā)現(xiàn)了與之前不同之處,一行黯淡足跡凸顯出來,深入尸林核心。
“原來在這里!”
吳常精神為之一振,手握令牌,往核心地帶趕去,同時心中思忖:
“看這足跡,似乎并非幽鬼惡靈之屬,而是游僵一流。
“莫非是之前葬下的那具先天武者尸變了?”
不久前一位長老外出,帶回來一位中土出身的先天武者,有意將其引入教門,成為教中弟子。
只可惜那人未曾經(jīng)受住入教考驗,落了個萬鬼噬身魂飛魄散的下場,被葬入養(yǎng)尸地中,希冀將來得到一具銀尸,成為某位弟子的臂助。
那先天武者入葬的事宜正是吳常等一眾弟子操辦,他對此記憶猶新。
“先天武者本就肉身強橫,刀槍不入,更有可能已經(jīng)化作銀尸,我若與其硬碰硬地斗上一場,屬實不智。不若憑教主所賜令牌,攻其薄弱之處,一舉將其鎮(zhèn)壓。”
但凡尸身通靈之輩,與原主肉身相比,尚處于混沌蒙昧之中的識神自然稱不上有多強橫,是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突破點。
而且幽冥令牌本就在類似方面有突出功效,此消彼長之下,哪怕吳常只是凝練魂魄的修為,同武道入微境界相同,也敢與一具先天肉身放對。
窺得敵人幾分跟腳,吳常心中底氣更足。他仗著幽冥令牌之助,無視了重重禁制法陣,勢如破竹般抵達了尸林核心地帶,一處看似尋常的亂葬崗。
此時亂葬崗邊緣,有慘白骨粉鋪陳于地,其上一行足跡清晰可見。
“核心禁制已經(jīng)被破壞了?怎么可能?”
吳常放慢腳步,打量起四周。
尸林核心地帶的禁制乃是幽冥教歷代祖師不斷完善而成的成果,全力開啟之下,哪怕是當代幽冥教主來了,也要被困于此,脫身不得。
縱然平日里禁制不會全力發(fā)動,但怎么想,也不該是一具銀尸能輕易破壞的。
吳常之所以敢孤身犯險,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幽冥教主所賜的令牌有調(diào)動此間法陣的權(quán)限,能護他無虞。
“此事嚴重程度遠超我所想,已經(jīng)不是我能解決的了,還是稟明教門為上?!?p> 吳常心中打起退堂鼓,返身就走。
但剛一轉(zhuǎn)身,他便被驚出一身冷汗,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欲癱軟在地。
背后不遠處,一道紙冠左衽、結(jié)絞不紐的人影立在尸林邊緣,恰巧攔住了去路。
對方身上服飾異常熟悉,正是不久前下葬的那名先天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