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折箭為誓
三日后，遼東大雪紛飛，氣溫驟降，樹梢掛霜，路面鋪雪，連屋檐下都凍出一排的冰溜子。
十一月的遼東儼然成了冰雪世界，氣溫降到零下二十度，遼水都被嚴寒的天氣凍住，河水為之不流，冰面上結(jié)了層足以人馬行進的冰面。
司馬懿率領(lǐng)五萬魏國大軍集結(jié)于北岸，公孫修則率三萬燕軍屯于南岸，中間圍著五千余名魏國降卒，兩軍相隔而望，中間只隔著三十余丈寬的冰面。
雙方約定各出三人，總共六人在凍住的遼水上洽談。
魏國一方由司馬懿、司馬師、毌丘儉三人策馬走到遼水冰面上，燕國則以公孫修為首，從旁由御史賈范，參軍倫直二人作陪，六人立于冰面上，各自面對面，相距不過七八尺的距離。
司馬懿臉色陰晴不定，沉聲道：“數(shù)月不見，今日再會，閣下已成燕王，老夫在此先行祝賀。”
公孫修聞言搖頭一笑，拱手道：“司馬公客氣了，孤如今是戴罪之身，得天憐見，受魏國天子的雅量寬宏，才僥幸乞得性命，否則早已成了荒郊野外的枯骨?！?p> 司馬懿心想我魏國近十萬大軍征遼，耗費民力無數(shù)，到頭來被你小子的一紙降書就輕輕揭了過去，著實讓人惱恨，皺眉道：“我魏國的俘虜呢？”
公孫修一指身后，笑道：“都在后面呢，這三日之中，孤天天怕他們餓著累著凍著，天天好吃好喝供著呢。比我軍的伙食條件還要好，總共是五千一百二十四人?！?p> 司馬懿聽說俘虜只有五千來人，不禁眉頭一皺：“燕王，總共就是這么多人么？”
“當然，司馬公放心，孤已命其認真清點，皆有名冊在內(nèi)?！?p> 公孫修包括鄧艾在內(nèi)，將百夫長、什夫長跟一些健壯的魏軍勇士扣下藏了起來，五千俘虜大多是基層的兵卒，大多身上負傷患疾。
他可不希望把這些老弱殘兵給留下來，還是踢回去為妙。
一來少個累贅，二來也給魏國的曹睿一個面子。
司馬懿無可奈何，他相信決不止這么少的俘虜，可又拿不出證據(jù)，點了點頭：“多謝燕王仁義之心?！?p> 公孫修當即下令放人，五千降卒從冰面上魚貫而出，回到了對岸的魏軍方陣當中。
司馬師策馬近前，混亂的降卒中獨不見鄧艾的身影，不禁眉頭一皺，詢問降卒道：“鄧艾呢？典農(nóng)功曹呢！”
那降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不知道啊，小人——小人也不知道?！?p> 司馬師心中咯噔一聲，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在他眼中戰(zhàn)死的普通士卒，只要需要全國范圍內(nèi)都能征調(diào)民夫補充兵源，可將才卻極為難尋，百萬軍中也不能挑出幾個。
他心下登時急了，冷冷道：“燕王，在下的軍中，有位典農(nóng)功曹被你們抓了，尚未放歸?！?p> 公孫修裝出滿臉的狐疑之色，詫異道：“有么？劫營中混亂非常，人馬亂踏、刀劍無眼的，孤也不知你說的這個，這個——典農(nóng)功曹生得是何模樣，如若降卒中沒有此人，那便是死在亂戰(zhàn)中了?！?p> 司馬師見他不似作偽的樣子，想起鄧艾拼死救出自己，卻落了個死于亂軍之中，心下有些過意不去，只好悻悻地低下頭。
五千一百二十四名降卒放歸，司馬懿臉色緩和了下來，只是可惜于鄧艾死了，這可是一大損失，不由得長吁短嘆。
司馬懿瞧著公孫修，忽道：“燕王，按照古制，你可得交一個質(zhì)子，到洛陽為官?！?p> 公孫修笑了一下：“孤尚未娶妃，哪來的兒子去洛陽當質(zhì)子？”
眾人均是不信，司馬師搶先道：“沒有兒子，那就把公孫淵交給我們帶走?！?p> 公孫修心想真要給你們當面帶走，老子這燕王的位置就白當了，稱臣又不是真給魏國當奴才，怎得蹬鼻子上臉了，搖頭道：“這個可不行，父親抱病臥床，若是感染了風寒，舟車勞頓，水土不服，說不定一出遼東，生死難卜?！?p> 司馬師本就恨他這一嘴臉，聞聽此言更加的生氣，冷冷道：“此等托詞而已，勞煩燕王請你父王出來一敘。”
公孫修搖頭道：“孤說了，他抱病不能出門，也不能見外人?！?p> 司馬師瞪了他一眼：“那你這是強詞奪理，不愿意交人了？”
公孫修道：“交給你們，那也可以，但孤真的擔心，諸位在路上不小心伺候不周，把孤的父王給弄死了。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孤豈不是要被燕國上下的百姓推著去報仇？豈不是又成了魏國的敵人？”
“老夫已人格擔保，公孫淵跟我們走，會照顧妥當?shù)??！?p> 司馬懿眉頭一皺，說道。
公孫修心想您這人格也能擔保？要是不知道曹爽的下場，你這話我可就信了。
他冷哼一聲，道：“你真要帶走一個人質(zhì)，也不是不可以?，F(xiàn)在魏主與孤，皆希望遼東戰(zhàn)事結(jié)束。若是我父王在前往洛陽的路上，被爾等害死，那便是逼著燕國叛魏，正所謂‘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萬民皆看在眼里，非孤不孝，非孤不忠。孤盡起遼東之兵，不顧一切殺奔中原，也要報此父仇?！?p> 從騎的賈范、倫直聽得心驚膽顫，這說好的和談，瞬間就要決裂啊。
司馬懿跟毌丘儉對視一眼，均覺公孫修是在耍無賴。
以他這樣連篡位都不眨眼的人，又豈是重孝道的人？此話無非是再說，父親被帶到洛陽為質(zhì)，今后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三災五病的死了，就能以此為出兵之名分，盡起遼東之兵伐魏。
司馬懿心中有氣，他知若不是陛下急欲停止遼東戰(zhàn)事，等冬天過后，再攻上一年半載，必可平定燕國?？涩F(xiàn)在有吳蜀二國掣肘，不把最難纏的燕國先化敵為友，魏國就很難分心對付吳蜀。
他心中暗想：“陛下身體不適，恐命不久矣。如不遵旨退兵，若是這個節(jié)骨眼跟燕王起沖突，朝中有人疑心老夫養(yǎng)寇自重，那面臨的就是削兵革職了?！?p> 前思后想，曹睿的圣旨也沒要求帶個人質(zhì)回洛陽，自己若是畫蛇添足，反誤大事，給燕國出師有名的機會，只會鬧得更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