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未知之路
自從多了一層皇后嫡子的身份,九皇子平淡恬靜的生活算是到了頭。以前雖說也是要和兄弟們?nèi)W堂的,但他坐在后面,是蒙頭大睡或是閑談逗鳥,哪個先生敢來說他一句不是。唯一的波瀾也不過是在父皇考核之前,拿著先生們劃出來的重點,臨時抱一抱佛腳罷了。尤其是對于他這種連姓名都不配的,一夜歡愉的附贈品來說,只要答好手中那張試卷便萬事大吉。
不像如今,皇后娘娘給他送的哪里個伴讀的書童,簡直是索命來的閻王。九皇子對這個江凌,當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甚至如今對他的恐懼比見到皇后娘娘還要多上幾分。正如此時此刻,他蹲在竹苑外的墻檐上,與墻外的江凌四目相對,恰似兩只炸毛的貓在對峙。又或許只有自己才是那炸著貓的貓,江凌則是看門護院的老狗。
正在九皇子掏心挖肚的想著今日的說辭的時候,江凌往后退了兩步,一個沖跳,輕巧的站在了他旁邊:“從房頂去學堂倒是省了好些彎路。不如殿下今日也帶著我省些腳力吧?”
九皇子:“……”
他走在前面,像是被牢頭押送的囚犯,天色霧蒙蒙的,讓遠處的北海上映出的天色也跟著暗淡下來,沒了往日的生機。對于江凌的絮叨,更是提不起精神。
“明日便是考核的日子。昨日我給你的筆記你可看了?上面不全是林先生所講,我私自多補充了一些。這是你第一次參與面試,多準備一些總是好的,哪里不清楚盡管來問我?!?p> “什么筆記?”九皇子明知故問,果不其然,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氣:“我瞧著殿下今日臉色不大好,不如我去與林先生告?zhèn)€假。咱們?nèi)ケ焙5耐ぷ永镒???p> 他就知道,自己若是不能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江凌受的責罰絕對不會比自己輕。九皇子暗自為自己扳回一城悄悄畫上了一筆。
江凌筆記上所寫的確與翰林院的林先生看法有些不同。黃河的水患是眼下的當務之急,雖說沒有參與政務的皇子不應該妄議朝政,林先生也是對著燙手的山芋避之不及??删呕首拥闹庇X卻與江凌一樣,他不僅覺得陛下會問,甚至覺得陛下很有可能從皇子之中挑選人選去黃河流域救災。
若是往日,九皇子想到這一層便會作罷。他既沒有像五皇子一樣顯貴的出身,也不像八皇子十一皇子一樣渴望出頭,這種問題他不必深思??裳巯率撬换屎笫諡閮鹤拥牡谝荒?,有些事情是躲不過去的,可對于應該如何應答,他確實無法確定。
他既不熟悉朝堂,也不熟悉陛下。
北海一向清靜,九皇子還是領(lǐng)著江凌多走了很遠,選擇了一處視野開闊的涼亭,沒有可以隱匿的樹叢,可以將周圍一切景物盡收眼底:“治水五法我已然清楚——”
九皇子看著江凌的眼神頓了一下,“看我做什么?林先生的課我又不是真的全睡過去了。知道治水患的五條措施,難道不應該嗎?”
林先生課上只講了三點,剩下兩條是江凌自己補充上去的。他移開目光,吃了一口茶,沒有說話,安靜的等著九皇子繼續(xù)說。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那些終究是課業(yè),我覺得如果陛下真的問起,這份答案不過堪堪及格。”實際上,無論是林先生還是江凌,以他們的身份說到這一層便足夠了,為人臣子也只能說到這一層。但江凌一方面是皇后送他的人,一方面九皇子就是覺得江凌就是會和他說的。
只見江凌點了點頭,思索了一會兒才斟酌著開口:“在我看來,黃河暴漲,河堤決口,百萬災民被迫離開家園,流離失所,死傷無數(shù)。這份折子能連夜呈上來,陛下當即召集眾臣開會,就已經(jīng)能表明陛下在黃河水患上的態(tài)度了。但——”
“但事情自然不會這么簡單。黃河水患近幾年頻發(fā),要是真的這么容易,就不會有今日之禍,對吧?”
“所以我并不建議你順著陛下的心思去說。這件事情不能落在你身上,它牽扯的利益太多了。而且,我還擔心如今的國庫是拿不出錢來的。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聰慧,只是黃河水患是塊燙手的山芋,換誰來都一樣,你如今在前朝后宮甚至是外戚上都沒有足夠的依憑,不可去趟這渾水。所以能說出來治理水患的具體措施,對于你而言便已經(jīng)足夠了?!?p> 江凌做事情從來都是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水患的問題上我們答的差一點,在其他問題上便要做的好一點,才能讓陛下看見你。又不至于太出風頭。除了分擔陛下政務,和水患這兩個極好極壞的任務,最好便是能接手一些旁支的輔助工作,甚至是籌錢救災的事情都可以再想辦法。萬不要因為這次把自己后面的路全賠了進去?!?p> 這夜,九皇子望著月亮在竹苑坐了半宿,又將江凌給的筆記翻看了一遍,在清晨到來之前將它扔進了火盆,一把火燒了。若是自己白天說錯了什么話,這本冊子便是證據(jù),如今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朝中太子未立,皇后又在這個時候收了自己做兒子。雖然表面看起來父慈子孝,但太子之位的爭奪已然拉開了大幕。無論九皇子想不想?yún)⑴c,他都無可避免的被推上了擂臺。做個閑散王爺?shù)穆芬呀?jīng)被斷掉,要么走向至尊之位,要么走向死亡。
而同他一起粉墨登場的皇子們,自打出生便已經(jīng)在這條賽道上奔跑了許久。而他名義上是嫡子,實際上與皇后之間的關(guān)系卻并不穩(wěn)固。他如平日一樣站在一眾皇子之中,又好像是第一次真真實實的站在這里。
陛下坐在他面前,一身都是金燦燦的黃色,這顏色對他來說過于陌生。就像是坐著的是一位握著眾人命運的神明,聲音帶著渾厚與悲憫問道了那個讓他擔憂了一夜的問題:“黃河的事情,你們幾位皇子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