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下車不行?
斯伶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躥回列車,又被兩面都是背影的站警一嚇。頓時雙腿發(fā)軟,隨著列車加速,不自覺的踉蹌了兩步,被裕華園上車的青年扶了斯伶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需要幫助嗎?”他看起來和自己年紀相仿,利落的短發(fā),眉宇疏朗堅毅。是那種一眼看上去便覺得容易親近的面相。尤其是那雙眼睛,好看地讓人移不開眼。
身邊的一切都顯得很正常,驚慌失措的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如果把她看見地說出來,別人會相信嗎?抑或者是她產生了幻覺?不過無論如何,她此刻都是空口無憑,說出來也只會徒增混亂。
她幾乎快要被這種毫無頭緒的詭異感淹死。這句“需要幫助嗎”在某一瞬就像是突然出現的救命稻草,斯伶差一點就想把剛剛驚悚的一幕說給他聽。但僅存的理智又強制她必須鎮(zhèn)定——
這個人不就是在裕華園上車的嗎?
他完全沒有發(fā)現剛剛的站臺什么不對。是他沒有注意?還是……
按捺住內心的忐忑,“只是沒站穩(wěn)。謝謝。”臉上的肌肉好像都不怎么聽使喚了,只好有些別扭的低下頭回應。
頭頂的指示燈還在盡職盡責的閃爍,這讓她心存僥幸的想著可以在終點站和別人一起下車。不過是走得遠了一些?;蛘呱莩薜拇蛞欢诬嚒3隽说罔F站,應該就安全了。
然而斯伶的想法卻沒能如愿。
一分鐘后,列車再一次停在了裕華園。
一模一樣的站臺,長椅上的清潔工,踱步的站警背影……
“這一站,是不是停過了?”高馬尾姑娘也終于發(fā)現了此刻的異樣,停下拌嘴,扯了扯身邊的周顯安。
周顯安低著頭冷冷的回了一句:“剛剛那個人就是這一站上車的,他應該最清楚吧?”
就算被這樣直白的質問,剛剛那個好看的青年依然沒有解釋什么。反倒像是打算下車確認更多細節(jié)。
斯伶一把拽住他,“指示燈不亮了?!彼ь^看著車門上方的指示牌,猶豫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它在進站的一瞬間就不再閃爍……現在已經完全不亮了?!蹦凶訁s完全不露懼色,安撫似的和她點了點頭往車廂外走,逼迫著斯伶不得不把真正阻止他的原因說出來:“還有……你們能看到那位站警嗎?他好像……沒有臉?!?p>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過來,“你在說什么——”高馬尾姑娘的話戛然而止,顯然她也看到了。
大家都能看見,至少證明那東西,不是鬼。
但這并沒有讓斯伶覺得好過一點,灰暗的指示燈,就像是斷掉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這個世界就好像偏要和她過不去一樣,為什么這種詭異的事情總是能被她撞到?如果是鬼,她還能放心一些,可現在那東西是什么?
車廂里一片死寂。誰也不知道車門會不會重新關閉?;蛘哂惺裁礀|西會進來。
漫長的三分鐘后,終于響起了嘀嘀嘀的關門警報。然而指示燈卻沒有再次亮起來。
列車再一次駛入黑黢黢的隧道,五分鐘之后,他們再次回到了這一站。
“有可能是鬼打墻。我們找找車廂里有沒有對接不上的地方?!备唏R尾姑娘將手中的木劍挽了個劍花。她似乎并不怎么慌張,甚至有些胸有成竹,說著就打開了手機的閃光燈,在列車墻壁上摸索起來。
其實斯伶覺得除了她自己,車廂里另外四個人看起來都還好,至少沒有一個人把崩潰寫在臉上。尤其是剛剛那個青年,沒有任何一點正常人應該展現出的慌亂。加上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不僅沒讓她產生慕強心理,反倒讓她更加警惕。
一般來說越是人多的地方,越難讓人產生背后發(fā)涼的那種恐懼。而此時車廂里足足有五個人,卻沒能讓她產生一丁點安全感。不僅僅是環(huán)境詭異,這些人的反應也不對。一定有什么原因,或者說重復停站的列車有著什么目的。
也許是人群從未讓她產生過安全感,她退了半步,想著既來之則安之,嘆了口氣,迅速給母親發(fā)了條短信:【這周可能不回去了,實習單位加班?!?p> 她并沒有指望著這條短信真的能發(fā)的出去,或許她也不應該在乎是否發(fā)的出去。就算是發(fā)出去了,母親常年出差在外,忙起來也常忘記回復消息。斯伶沒有等母親回復,直接把手機放回了書包。
突如其來的被困,想到用手機聯系外界的當然不止她自己?!澳阍趺床徽f打個電話?這種情況很容易沒有信號的?!备唏R尾姑娘突然對著油頭男周顯安說道。
“哦,沒信號了??赡苁俏彝浝U費了吧?!敝茱@安的態(tài)度對這姑娘一直冷淡,但這句話卻引起了斯伶的注意。
“用我的?!?p> 周顯安沒有理會高馬尾姑娘的熱情,而是起身走到斯伶身邊,“手機借我打個電話吧?”
“沒電了。不好意思啊。”
“沒電了?”
好看的青年不知是有意無意,出聲打斷,“剛剛已經沒信號了,還是想辦法早點出去吧。我們分開找找線索?!彼曇袈犉饋硪埠苁煜?,順勢意味不明地看了斯伶一眼。
他注意到了?還是看到我發(fā)消息了?斯伶被看的有點心虛。但男子并沒有拆穿她,只是自然的松了松襯衫領口,“自我介紹一下,方牧之?!?p> 高馬尾的姑娘轉過頭來,盯著方牧之大良了好一陣兒,“方牧之,是那個方牧之嗎?”她撞了一下周顯安,繼續(xù)拔高了聲音:“我叫江玉。江家嫡系。承蒙關照?!?p> 對于自己被認出來,方牧之完全沒表現出意外,他就像是從小被夸獎多了的,別人家的孩子,聲音客氣疏離:“八大家都會有通知?!?p> “周顯安?!敝茱@安表情看起來不太自然,終于忍不住反駁:“要是鬼打墻也得是隧道里鬼打墻,才會導致列車循環(huán)在一個地方。江玉,你能不能動動腦子?!”
“周顯安!你說我沒腦子?!”
周顯安沒有馬上回應江玉,而是對著斯伶和方牧之說道:“那個,你們能不能入別的車廂看一看。我有些話想單獨和她說。”
風水界的八大家斯伶很早便有耳聞。怪不得他們對于眼下的靈異事件都這么冷靜。她不想當電燈泡,但也不太想離開。因為江玉來的時候說別的車廂都沒有人,可在斯伶眼中——旁邊的車廂沒有一個空座。
她不記得是什么時候發(fā)現自己的與眾不同的。但一直以來,她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普通人。
對她來講除了個別喜歡血淋淋裝扮的鬼,大多數鬼無法從外貌識別,它們只是寡言少語。從身體里傳過去的時候總是帶著刺骨的寒意。
列車不出所料的再一次停在了裕華園。
車廂里的鬼顯然并不介意,其中一些起身準備下車。
過道并不寬敞,兩人無法并排通過。也就是說,斯伶沒辦法不著痕跡地避開面前下車的女鬼。
她不希望和陌生人解釋這種詭異的情況,只好習慣性的低頭盯著腳尖,等待對方從她身體里穿過去。
一步。
兩步。
三步。
身后一雙手把她往左邊一帶,方牧之幾乎要和她貼在一起了,兩個陌生人,這樣的距離,斯伶這個近視都能清楚的看到他襯衫上的針腳。如果不是給別人讓路,的確近的有些過分。
緊接著她聽到一個略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和她說:“沒關系,我也看得見?!?p> 半晌,方牧之才繼續(xù)說道:“分不清眼前看見的是什么,想必很艱難吧?!?p> 斯伶沒有抬頭。此刻,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杯裝滿了水的杯子,被人輕輕一碰便要撒出來。
她不著痕跡的別過頭,張了張嘴,卻沒能發(fā)出聲音。索性不再言語。
六節(jié)車廂很快走到盡頭。斯伶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我梳理一下看到的信息,你看看有什么問題。1,各個車廂的指示燈都壞掉了。2,車頭和車尾一樣無法去到控制室?!彼沽嬉粡埧诰陀X得自己在說廢話。尷尬的恨不得把腦袋揪下來看看。
思緒一走神兒,廢話都跟著卡殼,只好順勢尷尬的咕噥道:“還有什么呢?”
“群鬼有秩序的上下車?”
方牧之本是順著她補充了一句廢話,斯伶卻瞬間醍醐灌頂。她轉過頭盯著方牧之的眼睛
——“我一直覺得,他們很像坐地鐵通勤的人?但又不太像。你剛剛說得對,他們太有秩序了。”
方牧之說話好像總是不急不緩,聽起來格外有說服力,他思忖了一下,“鬼和人不同,鬼已失了七情六欲,本就淡漠。自然不會像人一樣擁擠?!?p> 他的話讓斯伶有些猶豫,“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唔,但……還是等車門關閉了我們再回去看看。”
她心里已經大致有了一個方向,所以往回走得很快。每個車廂并不用特意停留。
但剛走到第三節(jié)車廂她就停住了。方牧之也瞬間明白了斯伶說的是什么。
無論上下車的鬼如何變換,所有車廂沒有鬼是站著的。也沒有座位空置。
可是第三節(jié)車廂,空了一個座位。
他們在前五節(jié)車廂又經歷了兩次停站。第三節(jié)車廂里始終空置出一個座位。
斯伶有些迷茫的喃喃道:“我不明白……我覺得這的確是有規(guī)律可循……可……可……為什么多了一個位置?”
“不,你應該問:少的那只鬼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