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閣,碧湖之上。
郁嵐舒與夜孤寒肌膚相近,一時竟有些意亂情迷,忽地,她清醒過來,忙推開他,飛身落至湖畔,夜孤寒也隨其至湖畔。
郁姑娘拍了拍衣袖,有些尷尬,又露出些嬌橫,
“贏了我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否則你如何混跡江湖?!?p> “小丫頭輸了還嘴硬。”
“你的刀冷冰冰的,跟你這人一樣?!?p> “我的刀本就是飲人血的,自然不會有溫度?!?p> “我看你才是嘴硬。分明心里藏著春夏秋冬,卻偏偏一副冰冷刺骨的模樣!”
夜孤寒一怔,不自禁地瞥了她一眼,深眸泛了泛光,那光仿佛穿越冰冷黑夜后初起的第一抹朝陽之色,隨后,便又黯淡下來,他冷漠地轉(zhuǎn)過頭,走回了煙雨閣內(nèi)。
“喂,等等!”郁嵐舒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p> …
煙雨閣內(nèi)。
白軒公子剛剛運(yùn)功為楚桐療傷,收回了手閉目凝神。
“師兄,你何必如此損耗自己內(nèi)力?楚桐終究已是廢人?!?p> “師父臨終前把你交托給我,白軒勢必要護(hù)師妹周全!”
“師兄,楚桐知道不該拖累你,可是楚桐心中,只有師兄…”
話音未落,郁嵐舒與夜孤寒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夜孤寒抬起衣襟坐于案前,茗起一盞茶,
“楚桐姑娘的病如何了?”
“她啊,總算肯治了,這便有了希望。”
“白軒對楚桐姑娘的病,可是掛心得很。之前還多次囑托我,助其尋靈芝,楚桐姑娘可不能辜負(fù)白軒一番心意?!?p> “師兄與夜公子相投相契,楚桐也盼著有一天,能與你二人一起撫音論劍!”
“楚桐的音律不知生疏沒有?正好郁姑娘也在,我們幾人便以音代棋,對弈一番如何?”
“太好了!正好再向公子請教幾招!”
“我正有此意?!?p> 幾人附于案前,一壺茶剛剛煮沸,白軒公子斟滿四杯茶盞,熱氣氤氳于空,
“便在這茶退熱之前,我們合奏一曲!”
白軒公子的扶瑤環(huán)佩,與夜孤寒的塤、楚桐的南音琵琶、郁姑娘的玉簫合鳴而起。
一把古琴精雕泛光,音色圓潤飽滿,九德中至少占了五德,頗有“歌南風(fēng)之詩”的風(fēng)采。
楚桐的琵琶弦音隨著白軒公子的琴音婉轉(zhuǎn)而動,猶如山間的溪水流淌著寂靜,又如天上的雪將輕柔覆于花間,與她亦柔亦仙的出塵脫俗,相得益彰。
就這樣,幾人音律相合,手中的兵刃也隨之而起,魚腸劍、龍吟刀、云中飛雪在空中交匯,于白軒公子的珍瓏棋局之上,帶起一陣刀劍之氣。
棋盤之上,黑子與白子躍起,隨刀劍交錯。龍吟刀一斬,黑子頓失數(shù)枚,魚腸劍劃出一圈,將白子圍于黑子四周,呈僵局之勢。
郁姑娘的云中飛雪,竟與龍吟刀相吸一般,二者合而為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黑子反抄白子,白子隕落于地。
“師兄,我來助你!”
楚桐的望月劍透出劍鞘,閃著如月般的寒涼之色,將白子再次帶入空中,與黑子交錯而轉(zhuǎn)。
黑子與白子,在幾人刀劍之氣中,交錯圍剿,眼見便要相撞,忽地,望月劍跌落于地,白子頓失助力,極速下沉,白軒緊撥琴弦,音色漸高,白子與黑子這才安穩(wěn)落于棋盤,呈珍瓏原狀。
楚桐將手中琵琶丟至一旁,眸中含起淚水,
“師兄,楚桐就說這身子已經(jīng)廢了!從前的功夫,再也找不回來了!”
“楚桐,你今日已能運(yùn)起劍氣,這便已經(jīng)進(jìn)步了…”
“師兄分明是在安慰楚桐,楚桐的身子自己清楚!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p> 楚桐抬起身,娉婷走出房門,背對著白軒之時,自己悄悄地抹了抹眸中之淚。
“楚桐姑娘還是這般倔強(qiáng)!”
“也難怪她,一身的功夫白白糟蹋。便讓她冷靜一下吧?!?p> 郁嵐舒一雙睜大的眸子目送著楚桐的背影,喃喃自語,
“楚桐姑娘想必極為珍視與公子習(xí)武弄劍的時刻,可如今卻再不能如從前那般,換成嵐舒,心中也不是滋味。”
夜孤寒收起刀,面現(xiàn)不屑之色,
“你這小姑娘,雖然膽大魯莽,總算通些情理?!?p> “本姑娘在王宮,什么沒見識過,總比你這只懂殺人的刀客,要通情理的多!哎?奇怪!我這把云中飛雪,怎會與你的刀,相契相合?”
郁嵐舒瞪了一眼他,又轉(zhuǎn)頭向白軒公子問出心中疑惑。白軒笑著搖搖頭,
“云中飛雪自有靈性,隨主人心意而定。郁姑娘什么時候與夜兄如此默契了?”
“呸!誰要跟他默契?我郁嵐舒可不會跟一個冷冰冰的無情之人心意相通!”
“我的刀孤身慣了,更不會與一個不知江湖險惡的丫頭為伍!”
“好了!兩位稍安勿躁,這茶剛溫,再不品,可就涼了…”
二人互瞪一眼,各自坐于桌案前,將茶送于口中。
“郁姑娘今日這琴音之劍,比之以往,更勝幾分。”
“虧得這段期間,與白軒公子在一起,受益良多。公子可再傳我?guī)资???p> “招式的形可以學(xué),但這修心之道,才是精要?!卑总幑訉⒉璞K放下,又浮起神秘笑容,
“隨我去劍氣閣,我授你心法。”
“哎,我好久沒去你白軒的劍氣閣了,正好試試劍?!?p> 夜孤寒也放下茶盞,幾人飛至二樓。
劍閣門大開,一陣撲鼻寒氣襲來,攜著陰涼嗜血的風(fēng)。
“白軒,你這劍氣閣的兵刃,愈發(fā)寬廣了。我都忍不住想試上一試?!?p> 夜孤寒隨手拿起一雙锏,鞘如雪雕,一揮手,緊緊刺入紅柱之上,震得立在一旁的數(shù)柄寶劍當(dāng)啷跌落。
“寶刃都俱靈氣,識主人。我這縱有千般珍藏,亦不如龍吟刀在你手中,增出十倍功力?!?p> 白軒公子依舊淡浮如水的模樣,從一旁的劍架上,取出一本書,遞到郁姑娘面前,
“這書,是我集百家之要義,寫出的心決,對武功修習(xí)大有裨益,待你領(lǐng)悟其中,玄女劍便游刃有余?!?p> “太好了。如此,嵐舒更可以與公子品清談之道?!?p> 她翻開書,一行行清秀勁力的字映入眼簾,喃喃吟念,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無名天地之使,有名萬物之身…浮名滄海,北游玄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以無涯盡有涯…”
“這心決你若悟透,便是造化。到時再找我修習(xí),也不遲?!?p> 郁嵐舒懵然點(diǎn)點(diǎn)頭,退到一旁認(rèn)真地閱讀,夜孤寒走近白軒,
“白軒,當(dāng)年你師傅從龐涓手中取得的兵法要義,你改良一番,還在你劍氣閣內(nèi)?”
“這書茲事體大,自然要小心珍藏?!?p> 白軒從墻壁之上敲出一暗格,書飛躍到白軒手中,他遞給了夜孤寒,
“我閑來無事,給我讀一讀如何?”
“夜兄不是浪跡江湖,不屑于此道嗎?也罷,但這書不能出煙雨閣,正好你啊,多留在我這,與我小酌?!?p> 白軒笑著拍其肩頭,二人之間毫無忌諱。
“我怕日日如此,你白軒不勝酒力,反倒怪責(zé)于我了!”
二人相視而笑,神色與語氣如渾然一體的天與地、日與月、星辰掩映于碧湖之上,相生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