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閣。
門前的碧水清池,千頃漣漪,遠望處,疊翠峰巒隱現(xiàn)云中,湖面之上,芳草斜陽,煙微水遠,出塵于世,漣漪著無限曠達與寂靜。
微煦的陽光灑在滿院之內(nèi),將一縷金色暖意透過窗欞,打在郁嵐舒的房間。
郁嵐舒揉揉眼,坐起身來,長伸了個懶腰。
她打開房門,四下張望,卻只見清晨的風(fēng)拂起海棠樹間搖曳的花瓣,帶著幾分寂寥與難以捉摸。
忽然耳畔傳來一陣幽遠低沉的琴音,她心想,這應(yīng)該是白軒公子吧。
于是,她循著琴音,走出門外,只見門前的梧桐花瓣已隨琴音漫飛于天,五色紛呈,馥郁相融,頗有一番爛漫風(fēng)華之景。
穿過這片花海,沿著青苔石路,湖畔之側(cè),一對身影宛若才子佳人,撫琴吟笛。
白軒公子的襟玦,翩若遠闊青山,旁邊的楚桐姑娘秀發(fā)飛揚,與一襲白紗相襯,仿若鏡中之仙。
瑤琴與青簫之音,回旋相繞,五音合奏,引得眾禽在湖面飛翔,白鴿、青雀、彩蝶……竟有百鳥朝鳳的壯觀。
“師兄的飛花斬音愈發(fā)精妙了,簡直可駕馭萬物!”
“師妹雖然功力受損,但十八笙簧在你手里,依舊妙音脫俗?!?p> “師兄真是取笑我了。以楚桐現(xiàn)在的功力,能駕馭三分,便已是萬幸。”
此時,郁嵐舒在一旁看著,目瞪口呆,忽地一只青雀撫過她頭頂,她不禁驚叫一聲。
楚桐聽到,放下口中之簫,回頭相望,笙簫頓斷。
白軒公子這才按住撥弄的琴弦,淡若浮水地笑了笑,
“楚桐,你的修為定力當(dāng)增進了,怎地這點事,便擾了你的心神?”
“這倒是,楚桐最近有些心神不寧,倒真得向師兄好好學(xué)習(xí)……可是,師兄,這位姑娘是……?”
楚桐轉(zhuǎn)過身來,略有些蒼白的臉孔,浮出幾分笑容,只是這笑容,隱藏著些許苦楚。
“我叫郁嵐舒?!彼叩蕉松砬埃屑毧戳丝闯?,這女子的面容,竟有如此沉魚之色,
“這位姑娘又是誰?竟如此貌美?簡直若天上的仙子?!?p> “楚桐是我的師妹。嵐舒公主以后在煙雨閣,倒是可以與楚桐作個伴?!?p> 楚桐聽到郁嵐舒的贊許,也不禁有幾分羞澀,她見郁嵐舒心直口快,心思單純,也不禁添了幾分好感。
“那太好了。這位嵐舒妹妹,我看著也甚是喜歡?!?p> 她嫣然一笑,拉起郁嵐舒的手,兩個花容月貌的女子,倒顯得親近許多,這時她又蹙起眉頭,連聲咳喘起來。
“楚桐,你的病怎么還沒有起色?”
白軒公子切起楚桐腕上的脈搏,沉思片刻,一道內(nèi)力自手腕抵至她心口,在她體內(nèi)盤旋,震出一股淺褐色的血漿。
白軒皺了皺眉,神情凝重,
“楚桐,我讓你每日以內(nèi)功心法療傷,免得經(jīng)脈受阻,再輔以我?guī)淼木垤`草,至少你的身子可以慢慢恢復(fù)。”
“白楚桐現(xiàn)在形同廢人,治與不治,又有什么分別?”
楚桐提及此事,那雙秀美無暇的瞳孔,閃動著剔透如晶的水珠。
“治,你還有一線生機。不治,你便一直這樣下去,直到含恨而終。你總要做出個選擇。”
白軒公子深深地看著她,雖有些疾言,但滿是憐惜之意。
“師兄,楚桐真的很懷念,當(dāng)初在這碧水湖與你一起練劍的日子……”
白楚桐眼望著漣漪湖水,心中泛起惆悵的思緒……
郁嵐舒也聽明白了幾分,她挽過楚桐的手,露出清澈如水的笑容,
“楚桐姐姐想必是身患頑疾,我在宮中見過眾多宮女妃嬪,有的傷至殘疾,有的深鎖后宮,還不都為了重見光明絞盡了腦汁?你這樣天仙般的女子,若自暴自棄,豈不是暴殄天物!”
白楚桐聽到她一番話,不禁怔了怔,心中泛起幾分感動,竟點了點頭。
這時,湖面飛過兩個人,正是幻花坊的殺手少弋和凌風(fēng)。
“花樓主把王石兩家的事,都安排妥當(dāng)了?”
白軒公子見此二人,便猜到來者何意。
“一切按照公子的安排。我二人剛剛送了信函,便來這里給公子回個信?!绷栾L(fēng)俯首稟告。
“夜孤寒又去哪里了?”
“公子還不知道他嗎?來無影去無蹤,這場廝殺之前,估計又跑到哪里開懷大醉呢!”
少弋一邊說著,轉(zhuǎn)頭看到楚桐蒼白的面孔,不禁走到她身旁,關(guān)切之情溢于言表,
“楚桐姑娘,你怎的面色如此不佳?”
“楚桐姑娘身體不適,少弋,你正好帶楚桐進去療傷?!?p> 說罷,二人撫著楚桐走進煙雨閣。湖畔之上,獨留下郁嵐舒與白軒公子。
“楚桐的性子倔得很,沒想到被你給說服了……”
白軒公子看著郁嵐舒,滿眼皆是融融笑意。
“我?guī)湍阏f服了楚桐姑娘,你是不是該傳授我?guī)渍屑妓??白軒公子琴藝武功如此厲害,總不能太過吝嗇吧?”
郁嵐舒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露出星辰般的笑容,如夜色下的湖水,令人忍不住流連。
“也罷,你這小姑娘都這樣說了,那便傳授你幾招,否則倒是我失信于人了。”
白軒公子被她這話一僵,也只得忍俊而笑。
“近日在飛雪城,得知白軒公子不僅琴書劍三絕,而且能融而為一,化為絕世神功,郁嵐舒倒想見上一見?!?p> “好吧,那我便淺授你些琴藝?!?p> 他坐在碧湖之畔,將伏瑤環(huán)佩置于身前,以手彈弦,撥出一陣溫厚有力的宮音,
“將你的云中飛雪拿好,聽我的琴音。”
一陣清揚的音符奏響,幽遠綿長,琴音中含著三分淡泊、三分沉靜、三分隨性而安。
不一會兒,水面便飄起漣漪,將明媚的陽光翻卷在其中,令琴音更怡人心脾。
“一律含五音,十二律含六十音,相生于五行,順逆由心……”
他一邊講著,五音之律已隨弦而動,滴滴水珠飛彈而起,宛如一張精美的樂譜。
云中飛雪的劍氣被吸引,在郁嵐舒的手中微微震抖,將郁嵐舒帶起身來,飛到湖面。
她手中的劍,隨音律劃在水瀑之上,泛起流光溢彩,如同撥弄著九弦豎琴,水珠灑在湖面之上,呈五行之勢。
一曲完結(jié),湖面已如蒙蒙細雨潑灑,霧色與劍氣相融在一起,相生而漲,相消而逝。
郁嵐舒回劍,笑意盈盈地落在白軒公子面前,
“這兩儀四象之說,都不如公子這五行琴音的功力來得玄妙?!?p> “道理是相通的。人世間的萬物,便如五行之音,是順是逆,在于琴藝,是相生還是相消,在乎于眼、于口,更在于心……”
白軒公子一邊說著,一邊旋軫拉弦,將音色調(diào)正。
“所以心生萬物,萬物生心。就如同一曲妙音,不同的人,聽到的聲音,自是不同……”
郁嵐舒脫口而出,白軒公子不禁贊賞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姑娘慧根絕佳,自有見地。
“好了,今日就到此為止……”
白軒公子站起身來,攬起伏瑤環(huán)佩,腳尖輕點湖面綠荷,翩然而去,
“我去找夜兄小酌,你自己在這兒好好領(lǐng)悟一下吧……”
“哎,這么快就走了!……”
郁嵐舒見他背影已瞬間消失無蹤,悻悻低頭,忽然眼珠一轉(zhuǎn),心想,
“我也跟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