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為天子守門
趙遵滿懷心事,勉強應(yīng)承,卻食不下咽,程煜看在眼里卻不說透,倒是姚氏看不下去了,踢了正在悶頭大吃的余雷一腳。
“吃吃吃,你們北護軍都是餓死鬼投胎啊,這幾年餓了就跑來蹭飯,再大的家業(yè)也讓你們吃窮了。如今李黯走人了,你們改換門庭跟了有權(quán)有勢的新頭領(lǐng),我還以為淘出來了,今天又來!怎么?他不管你們飯??!”
姚氏當(dāng)真是潑辣,一席話把李黯、趙遵,乃至整個北護軍都損了一遍,可她說話的語氣就像大嫂子埋怨自己兄弟不爭氣一樣,把趙遵都給聽樂了。
余雷抹了抹嘴角上的油,說:“大嫂,我們是沒少吃你們家的東西,不過力氣活也沒少干,就比如說后院那三間房,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是哥幾個給您背來的!”
姚氏一瞪眼:“你不提我倒忘了,你們蓋得三間房沒有一間不漏雨的,快找魯誠那小子來翻工!”
余雷尷尬的一笑:“大嫂,修房的事以后一定補上,今兒兄弟們是真遇上麻煩事了……”
程煜佯裝生氣道:“打住??!老余,你們每次來都是這一套說辭,不是江湖救急,就是遇上坎了,如今北護軍改換門庭找上了大金主,還用得著我這樣的閑人操心嗎?”
趙遵懇切的說道:“程兄,賢夫婦對我北護軍有恩,我不把二位當(dāng)外人,今天確實遇上了一些令我們困惑的事,特來請教二位!”
姚氏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趙小侯爺真不愧是飽讀詩書的人,說起話來就是不一樣,遇上的不是困難,而是困惑,一字之差可意思卻相差千里啊?!?p> 余雷道:“大嫂,你耳朵好使!這次遇上的事啊,我們弄不清是好是壞,所以專程來解惑的!”
程煜苦笑道:“你們啊,算是訛上我了!好吧,看在你們這次終于沒空手的份上,就先聽聽你們的惑吧!”
余雷道:“是這么回事,我們剛剛接到衛(wèi)府的調(diào)令,即日起兼任京城北門的正副守將,幾天內(nèi)便要帶著兄弟們來接防了!”
“什么?你再說一遍!”程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余雷只好又說了一遍,程煜驚訝的嘴都合不攏了:“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臎]聽說過由北軍守衛(wèi)京城四門的,趙老弟,你的面子可不薄?。 ?p> 趙遵臉一紅,余雷搶著說道:“我們就是為這事來的,這個城門守衛(wèi)到底是干什么差事啊?”
程煜大笑道:“這事你不該問我,直接問你嫂子便是!”
“?。俊?p> “啊什么!我岳父你該知道吧!”
余雷道:“鷹揚將軍姚崇將軍!”
“我岳父原是南軍出身,歷任城門校尉、衛(wèi)尉少卿,后隨皇帝出征立下功勛升為鷹揚將軍?!?p> 余雷大喜:“那我們算找對人了!好嫂子,你快給我們說說!”
姚氏回憶了一下:“我父親擔(dān)任城門校尉的時候我還是個嬰孩,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如今他老人家頂著個將軍的封號賦閑在家養(yǎng)老,他的一些老部下常到家中喝酒,他們最喜歡提的就是我父親做城門校尉時的往事,城門官不大,但卻是一個肥差!”
“肥差?”
姚氏道:“你知道長安城一天要出入多少人,進(jìn)出多少貨品嗎?各種捐稅換算下來是個天數(shù)!”
趙遵道:“大周朝三成的稅收來自城門稅,其中尤以兩京、成都揚州等大城市為最,但城門守軍只是代收稅金,事后要如數(shù)上繳,勞心費力何來肥差之說?。 ?p> 程煜道:“一看你就是不缺錢的主!又沒人看著你,進(jìn)出多少人、出入多少貨品全憑你一張嘴,瞞報十之一二,中飽私囊也沒查你!一年下來可是一筆很大的富貴,更有甚者直接參與走私夾帶,倒賣稀缺物資,可以說日進(jìn)斗金,很多人擠破頭想干都排不上號,上面肯讓你來做,等同送你了一座寶山!”
“是嘛!”余雷聽罷樂的直拍大腿,“那我們可撞大運了!”
姚氏又道:“既然是塊香餑餑,就不會讓一家吃獨食,城門的守衛(wèi)通常一年一換,接防的大多是城門校尉的親信,外人根本撈不著。你們北護軍剛一進(jìn)京就搶人家的金飯碗,把覬覦這個職位的人都得罪了!你們又不是黃權(quán)的嫡系,他表面上雖然不會難為你們,實則巴不得你們早點滾蛋呢,所以他不暗中使絆子就不錯了,別指望他袒護你們了!”
此言一出余雷的腦袋又耷拉了下來,趙遵不以為然:“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也不圖發(fā)財!盡本分守好門就是了唄!”
程煜大笑:“你真是天真可愛,自古官場如戰(zhàn)場!你以為做好自己的本分,守住自己的立場就萬事大吉了!錯!你看多少貪官污吏久居高位,多少忠臣良將不得善終!這就是官場,你慢慢學(xué)吧!”
程煜見趙遵皺起了眉頭,安慰道:“總的來說北門的守衛(wèi)一職對你對北護軍都是利遠(yuǎn)大于弊,至少千把來號弟兄不用為生計發(fā)愁了!你背后的人既然把你安到了這個位置,自會保你周全,就看你怎么去做,怎么守住內(nèi)心的底線了!”
趙遵又問:“程大哥和黃權(quán)有交情嗎?”
程煜搖了搖頭:“我是內(nèi)宮守衛(wèi),和黃權(quán)只有幾面之緣,不過聽人說黃權(quán)背景極深,在他之前數(shù)任城門校尉任期都不滿兩年,可他在這個位子上一坐就是八年,可見他的后臺有多硬!這個人很會辦事,丞相太尉都賣他面子,他懂一個道理,那就是不吃獨食!”
余雷道:“那他是忠是奸?”
姚氏氣道:“余雷你也三十來歲了,怎么和幾歲孩子一樣,當(dāng)官的哪能分的這么清楚?。〔贿^能在這個肥差上一干八年,一定會用手段,按你的是非觀,那就是奸的!”
余雷抓了抓頭發(fā):“沒想到看個門還這么多道道,難怪守衛(wèi)要從負(fù)責(zé)京城防務(wù)的南軍中挑選了,我們北軍這些打野戰(zhàn)的大老粗真沒那么多心眼子!”
趙遵沉吟了片刻方才說道:“這是一個是非劃分不甚清楚,貪婪和值守并存,奉上嚴(yán)下的差事!”
程煜一挑大拇指:“趙侯爺分析的透徹,精辟!說白了就是這么回事,無非是個差事,別人怎么做你就跟著怎么做,不昧良心,但也不要破壞原有的規(guī)則,只要不損害太多人的利益這個位子不難坐的!”
“多謝程兄夫婦指點迷津,趙遵明白了!”
程煜道:“你不用謝我,李黯走時央求我照顧北護軍,程某答應(yīng)了就不會食言!對了,歡迎北護軍來的長安!不過這才是個開始!”
趙遵留余雷在府上住了一夜,余雷趕了幾十里山路又喝了不少酒,倒頭便睡。趙遵可是一夜未眠,北護軍的兵將混跡在長安城的各個坊市,賣力氣掙錢養(yǎng)軍,士農(nóng)工商和生活在底層的賊偷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站崗守門肯定能夠勝任,但城門衛(wèi)暗中的勾當(dāng)他們也不明白,思來想去趙遵也沒能想出什么好辦法。
轉(zhuǎn)天趙遵和余雷回到了北護軍在北苑的大營,換防的消息一傳出去,整個營地都轟動了,能在長安城當(dāng)兵可是天大榮譽,而且還能撈到實惠,哪個不愿意去??!特別是那些新兵,被調(diào)到北護軍來都以為自己落到后娘手里了,可后來也漸漸認(rèn)命了,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轉(zhuǎn)了一個有本事有背景的將軍,待遇提高了不說,現(xiàn)在還能到京城為天子守門,可把這些人樂壞了。
不過趙遵還是按慣例敲打了他們一番,告誡他們在天子腳下要恪盡職守,要是觸犯了國法輕饒不了他們。
然后他把北護軍千把來人分了三批,輪番到京城北門值守,公孫輸和魯誠帶第一批去交接。這二人在京城混的時間最久,又一肚子鬼主意,是最合適的人選。
趙遵隨著大隊來到北門吊橋下,與原城門守衛(wèi)進(jìn)行交接換防,從對方士兵臉上不悅的表情可以想象他們心中十分不情愿離開這個有面子又掙錢的崗位,但沒辦法,心里不爽,可怎奈沒人家的腿粗,怎能灰溜溜的撤了。
無聲的交接持續(xù)了半個時辰,等撤防的人走了趙遵才從黃權(quán)派來協(xié)助交接的文吏那兒得知,撤走的這批人只在任上干了四個月,城門官為此非常不滿,找黃權(quán)鬧了數(shù)次,最后黃權(quán)答應(yīng)給他官升兩級,這才肯作罷。趙遵對此倒是可以理解,四個月估計連送禮拉關(guān)系的本錢都沒掙回來,不鬧才怪。
總之交接還算順利,公孫輸帶著人接過了防務(wù),守在吊橋兩側(cè)檢查過往的商旅和貨物,一直到城門關(guān)閉,倒也沒出什么狀況。
長安城布局嚴(yán)謹(jǐn),城門左近沒有多余的建筑,離最近的坊市街區(qū)也有數(shù)十仗,城門官的治所設(shè)在民居中非常不方便,趙遵因地制宜在城門樓上擺了幾張幾案權(quán)當(dāng)做臨時的官署,可以隨時觀察城門前的動靜,只是到了晚上被秋風(fēng)吹的有點發(fā)抖。
一連三天北門的并無異樣,常出入的百姓都有帶身份文牒的習(xí)慣,而且都是老實人,甚至不需要檢查,至于商販大多是做小買賣的,稅金也很低,和程煜夫婦所說有不小的出入。
第四天早上趙遵實在待得無趣,于是留下余雷帶著一班兄弟值崗,自己偷得半日閑,打算吃頓好的然后回府看看,結(jié)果剛離了城門就感覺背后有人跟蹤,對方只有一個人,尾隨跟蹤的技術(shù)非常拙劣,趙遵借挑果子的機會回頭瞥了一眼,一個三十歲左右衣著樸素的小個男子跟在離自己十步開外的地方,見自己停下來,他也裝作買東西的樣子,不過眼神卻不在要買的東西上。
趙遵決定戲耍一下這個人,突然跑進(jìn)了臨街的一個巷子,那中年人見趙遵跑了,忙追了上去,可他那兩下子哪跟得上趙遵,眼睜睜看著趙遵消失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