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無可戀
隔日清晨,載著半夏的馬車悄然來到衙門,秦冕早就候在那里了。距離上次在寺廟見到她又過去數(shù)日,今日的她身著黑色斗篷,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一粒沙子都無法吹進去,秦冕朝著頭也不敢抬的半夏走了過去,她停下腳步,頭又往下低了幾分。
父親在一邊提醒她:“半夏,這是小冕啊,上次是他把你送回來的,你還記得嗎?”
做好了她不會回應(yīng)的準(zhǔn)備,誰知她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也沒抬頭,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秦冕低下頭尋找她的視線,笑著問她:“半夏,你是不想看我,還是不敢看我?”
只見她兩只雪白的小手緊緊捏在一起,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孟文禮趕緊打圓場:“我沒怎么帶她出過門,許是害羞了。半夏,沒關(guān)系的,這里是小冕的家,爹跟你說過的,這里壞人進不來,就算進來了,小冕也會把他們抓起來,所以你不要怕?!?p> 她低著的頭微微抬起幾分,又緩緩點了一下,兩只還是捏的緊緊的。此時孟文禮的妻子在后面催促了一聲,他難為情的面向秦冕,正要開口秦冕卻先一步開口道:“文禮叔放心走吧,西陵上下還有哪里比衙門更安全?”
“說的也是,小冕,我女兒可就交給你了?!?p> “我也會把她當(dāng)女兒一樣來照顧的。”他半開玩笑的朝孟文禮揮揮手,眼看馬車徐徐離去,半夏微微側(cè)身面向離開的馬車,用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問:“爹何時回……”
秦冕低頭尋找她的視線,告訴她:“很快就會回來的,現(xiàn)在跟我進去看一看你的房間好不好?”
她收回視線,輕輕“嗯”了一聲,就跟蚊子從耳邊飛過一樣。
起初秦冕按照文禮叔的要求給她找了一間只有一扇小窗的房間,這已經(jīng)是整個衙門最暗的房間了。無奈半夏還沒走進去就停住了腳步不再往前,秦冕問她:“太亮了嗎?”她點點頭,這可就難住了一幫大老爺們。
牛頭馬面兩兄弟抓耳撓腮:“秦大人,這還亮?那可就沒地兒了。”“有啊?!薄澳膬海俊薄跋旅娴乩伟??!薄澳慊桀^了!”牛哥打了小馬一記大腦瓜子,小馬特委屈的捂著頭解釋:“打掃一下也可以住啊?!薄澳且荒闳プ??”“我又不怕亮?!?p> 見兩人爭論不休,于道梅也出來說話了,他鼓起勇氣問半夏道:“孟姑娘,咱們用一個簾子把那扇小窗遮起來,光就不會進來了呀?”
半夏依然沒有挪動腳步,而是問了聲:“地牢不會有光照進來吧?”
牛哥又打了小馬一下:“你看你,沒事說什么地牢?姑娘看上地牢了?!?p> “我可以住地牢嗎?”她還真把地牢當(dāng)做住人的地方了,秦冕回頭笑望著她,解釋道:“那是給壞人住的,你是好姑娘,當(dāng)然要住好地方了,來,我們繼續(xù)去找好地方……”
“秦大人,衙門真沒有那地方,除非……”于道梅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秦冕耐著性子對他說:“于師爺都到要住地牢的地步了,還有何不好說的?”
“就是……”年邁的老人用那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眼睛看向從頭到尾沒發(fā)過聲音的寧憶,說,“小寧的房間沒有窗吧?”
寧憶依然沒說話,冷冽的目光就說明了一切:她住我這里我住哪里?地牢嗎?
“小寧,哥跟你商量個事唄。”秦冕忽然面帶騙子一樣的微笑面向他,還沒說什么事就被他一口回絕:“不行?!?p> “小寧,你如此行俠仗義一人,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么小一個小姑娘住地牢吧?”
“她住我那里,那我住哪里?”
不知怎么海棠姐的聲音忽然從后面飄來:“小寧可以住我房里啊,我還能幫小寧調(diào)理身體哦?!?p> 秦冕著實認真的想了想,認真的說:“你要不就住海棠姐……”
“我寧愿選地牢?!?p> 他生無可戀的樣子把秦冕逗得大笑不止:“哈哈哈……跟你開個玩笑,我怎么舍得把你這只小羔羊送到母老虎嘴里,你跟我住三省堂吧?!?p> “我選地牢?!睂帒浻种貜?fù)了一遍,語氣卻緩和了許多,于道梅也竭力阻止:“萬萬使不得啊秦大人,要不再想想辦法吧?找個工人把窗糊上?”
“別糊了,反正半夏就住幾天,就讓她住小寧那里,小寧跟我住?!闭f著他朝寧憶使使眼色,“還是你想跟海棠姐住,我給你選?!?p> “我選地牢?!彼€真是執(zhí)著。
“說笑了,西陵縣的萬人迷住地牢,我走大街上還不得被你那些擁護者罵死?”
這時狗三,就是小時候頭被打碎過的衙役狗三愣愣的問他們:“難道……寧護衛(wèi)……不能住這間有小窗的房間嗎?”
“這么簡單的問題我們居然都沒想到,行啊狗三,孺子可教。”秦冕拍拍他的肩,回頭對寧憶說,“你就跟我住幾天吧,正好有些事情可以跟你探討一下。”“何事?”“晚上再說?!?p> 他不再拒絕,臉色卻依舊冷冰冰,誰也沒想到此時的半夏竟幽幽的轉(zhuǎn)身面向他,還幽幽的指著他說:“寧護衛(wèi)……我聽過你的名字……”
于道梅立刻附和道:“寧護衛(wèi)還真是受歡迎啊,西陵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孟姑娘,是不是府里的侍女經(jīng)常跟你說起寧護衛(wèi)?”
他真的是好心,為了讓寧憶把房間讓的心安理得才如此問,誰知她搖搖頭,斗篷遮掉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張小巧的嘴,緩緩說來:
“是……江縣令說的……”
頓時四下一片鴉雀無聲,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最后還是寧憶自己率先打破這種可怕的寂靜。
他問:“何時?”
“不久之前……”
“你見過他?”
就在半夏即將開口的時候,秦冕一把護住半夏瘦小的肩膀,側(cè)身對她說:“江縣令跟你爹也是舊識了,你見過他也不意外。走吧半夏,我?guī)闳幾o衛(wèi)的房間收拾行禮,他房里有糖吃?!?p> 感覺到寧憶冷冰的氣息正在射來的路上,他抬頭朝他揚嘴一笑:“妹妹膽小,給幾顆糖她就開心了?!?p> 聽他這么一說,半夏果然抿嘴笑了。
那種笑,是吃再多糖都無法詮釋的欣喜,或許在她茫然的內(nèi)心,是有一片明凈的天空,在那里,可以看到光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