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遼餉
唐清安在人堆里,一點也不起眼。
雖然見到了王子騰,但是連他的身邊都不夠資格靠近,被安排在隨行人員中。
索性的是,負(fù)責(zé)行程的是遼東都司,新上任的戶科司務(wù)陳璉,有他的關(guān)照,才不至于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出了山海關(guān),過了綏中停留了一日,然后到了錦西,唐清安仿佛被人遺忘了。
錦西過后就是錦州,錦州各處衛(wèi)司的官員有品級的都來了,城外二十里恭迎。
沒有人留意到唐清安,人群中的韓彬也顧不上他。
唐清安無奈。
誰讓自己只是一名小小的備御呢,根本入不了王子騰的眼,對方可是九省統(tǒng)制啊。
整個九邊多少節(jié)度使,多少總兵,多少文武官員……,怎么論也輪不到他。
自己不會鬧個笑話吧,畢竟自己被遼東都司點名來山海關(guān)迎接,如果要是見不到王子騰,那可就丟人了。
離開了錦州,到了義州。
唐清安不想再等了,主動去王子騰落腳的住處登門求見,隨從聽聞是賈府的人,好奇的詢問了一番。
竟然還是自家操作來遼東的百戶,這可真是稀奇。
隨從進去后,一會就出來了,告知老爺歇息了,你回去吧。
聽到隨從的回復(fù),唐清安無可奈何,只能獨自離開。
又過了一日,隊伍離開義州,隨后就到了北鎮(zhèn),遼東節(jié)度使李達(dá)祖親自來迎接,王子騰看上去和李大祖相識。
唐清安老遠(yuǎn)處,看到兩人站著說了好一會的話。
想著既然到了北鎮(zhèn),自己又見不到王子騰,還不如去一趟大小黑村和鎮(zhèn)遠(yuǎn)堡。
反正都跑了一趟浪費了這么些日子,不知道三弟回來沒有。
三弟陳德言獨自去了鎮(zhèn)遠(yuǎn)堡,和鎮(zhèn)遠(yuǎn)堡的公子,以及烏全得三人去了關(guān)外。
敲定了主意,去找了陳璉,陳璉卻連連搖頭,拒絕了唐清安的意圖。
“統(tǒng)制不見你不意外,見你才是意外,防著的就是意外,如果萬一統(tǒng)制要見你,又去哪里尋你去?你還是老老實實跟著吧?!?p> “陳司務(wù),你可真是為難我?!?p> 唐清安無可奈何。
“我怎么是為難你?不識好歹?!?p> 陳璉一路來對唐清安頗為關(guān)照,唐清安又是備御,兩人級別相當(dāng),說話也很隨意。
“我留在這里,不知道多少人笑話我?!?p> “你要這么想,起碼你有資格隨行,好多人羨慕不來呢,管那些個閑言碎語作甚?!?p> 小老弟到底年輕,不懂抓住機會,換成是自己,哪怕就算百分之一的機會,那也得死等啊。
唐清安也是無奈,東海營才成立,多少事情等著他辦,二弟在東海堡可以做主,東海營卻不夠格。
真要是陪著隨行個把月,他可不愿意,不定蠻族什么時候就要進攻遼左了。
到時候他匆忙出海,影響多少計劃。
沒想到,第二日王子騰的隨從,就找到唐清安,告知老爺要見他,一旁的陳璉眨眨眼。
露出幸好沒讓他走的神色,唐清安抱拳感謝,跟在隨從身后離開。
王子騰是知道自己的計劃的。
一路上,唐清安想著,見到王子騰,對方會問自己哪些事情。
很快就進入了一個宅子,這是北鎮(zhèn)商人家里騰出來的,算得上比較豪華。
王子騰穿著便服,給人的感覺很風(fēng)輕云淡,頗為隨意自在。
“東海營備御唐清安,拜見統(tǒng)制大人?!?p> “起來吧。”
王子騰雖然聽出了話中的意思,此人升官了,但并不以為意,而是仔細(xì)打量眼前的年輕人。
這枚賈府在落在遼東的“閑子”,連賈敬都夸的一等人才。
對于同輩中的賈敬,王子騰內(nèi)心頗為復(fù)雜。
自己能成為京營節(jié)度使,就是賈敬的操作,雖然他也是為了自保,才交出的京營節(jié)度使職位。
當(dāng)年他們四個家族的實際掌舵人,自毀名聲困居山廟,以此擺脫必死之局,這等魄力和眼力,王子騰又佩服又憂慮。
憂慮對方仍然不死心,還想要操縱局勢,懼他的行為,會不會重新引起皇上的警惕。
王子騰暗自嘆了口氣。
賈府……太不讓人省心了。
“你認(rèn)為遼東局勢必定敗壞,安排你到遼東半年了,可改變了想法?”
王子騰壓下內(nèi)心的想法,和顏悅色的問道。
越是大官,對于底層越是溫和,所以唐清安并沒有意外,認(rèn)真回復(fù)道。
“屬下從來沒有懷疑過?!?p> “為什么呢?”
王子騰先是哦的一聲,沒有輕易評價,而是耐心細(xì)問。
“當(dāng)年遼東軍餉七十萬,朝廷常會拖欠三季軍餉,最多時候有五十萬未發(fā)。
蠻族統(tǒng)一各部后,遼東大肆擴充軍備以待,軍餉升至三百萬兩一年,朝廷三年欠了糧餉四百多萬兩。
全力以赴準(zhǔn)備的薩爾滸之戰(zhàn),結(jié)果落成了慘敗,我東海堡的軍戶,從最開始三成上繳,七成自留,變成七成上繳,三成自留?!?p> 聽到眼前人報出來的賬目,王子騰才正視起眼前人,的確有才能,言之有物抓得住重點。
他這番巡視九邊,其中一項任務(wù),就是看能否裁減一些軍費下來。
朝廷原來主動把遼餉提高了三倍,就是為了鼓足士氣,一口氣打敗蠻族,解決邊患。
第一年從南京戶工二部借了五十萬兩銀子,抽運司水衡銀八十萬,皇上內(nèi)帑中撥銀二十萬兩,再搜刮從天下庫藏積余,總共才集到兩百三十萬兩。
勉強把這一年的遼餉應(yīng)付了過去。
第三年。
戶部以遼餉缺乏,加派田畝,每畝加三里五毫銀子,總計得銀兩百三十一萬兩。
一家尋常百戶,租種十畝田,往常減去租金稅賦,一年收獲的谷子,打了米后換成銀子才不到五兩。
要是碰到歉收的年景,甚至只能收獲三四兩。
這點收獲當(dāng)然不夠果腹,因此每年收新谷前,很多人家都是全家餓著肚子,數(shù)著米下鍋吃飯。
除了農(nóng)忙的幾個月份,勞動力多吃一點,其余人日日餓著肚子才是常態(tài)。
至于衣物鹽巴等生活用品,不少貧困的農(nóng)戶,全家共用一條褲子下田勞作,或者天亮前光著身子,在田里忙碌不出來,辛苦一天后,再等天黑趁著沒人回家。
所以別看每畝只是加了三里五毫銀子,導(dǎo)致的后果,則是很多人家,就是欠這幾口吃的,撐不下去了餓死人。
王子騰不知道有番薯這個東西,正好可以用來補上這一口差食。
所以眼前人只提到糧餉之事,話還沒有說完,他就知道對方的確眼光精準(zhǔn),知道病癥出在何處。
因為隨后的薩爾滸之?dāng)。⒈煌先肓似飘a(chǎn)的絕境,所以的計劃都破產(ch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