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和煦陽光,撒在鏡州城的街頭。
“多謝這位公子相助,不過這也給公子帶來了麻煩……”
眼下,柳月亭與那女子行在了南城的一條小街上,那女子向柳月亭這邊看過來,口中有些歉疚地道。方才二人在城中各處街市巷里一番穿堂過戶、左穿右進(jìn),如此躲匿一陣,這才可算是甩掉了那后面許多劉家堡中的人來。
“沒關(guān)系,”柳月亭轉(zhuǎn)頭應(yīng)道,“在下身為正道門人,見到姑娘有難處又豈能坐視不管,這原也是在下本分?!?p> 說著,他又勉露一笑,道:“說起來,還要感謝姑娘及時帶路,不然我現(xiàn)在可能就不是在這里了?!?p> 那女子看過來瑩然一眼,也未言語,只略帶含笑著又回過了頭去,在或許有過的一剎那間,笑容中的甜美之意仿佛更勝了這秋日暖陽。
前方一條南城街道,雖不如西城街市那般的開闊繁華,不過卻多了有幾分安寧祥和。
眼下二人繼續(xù)朝前并肩行去,不時路過著一間間多彩布店。
柳月亭這邊,忽然想起來初次和金燕師姐一起行在這南城街巷中的情形,一時還有些不能相信,如今自己竟獨自行了一件俠義之事。也許方才事發(fā)之時他還不及想太多,就算是此時再去回想起剛才的情形,還不由覺得那就像是一場虛幻。但是當(dāng)他又每每側(cè)頭,向著身旁同行著的那個陌生女子看去,卻又在被時刻提醒著,剛才所發(fā)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街市上,許多店家的門前都平架一方木板,攤位擴(kuò)展到外面,上面擺有各式琳瑯滿目的貨品。
二人一起行著時,那女子就不時四顧打量。
這時的柳月亭忽然又是想到,眼下自己與這女子在街上這般共行著,與方才那位落水之人的所為倒是頗有幾分相似。臉上不覺就有些不自在起來,口中咳了兩下,就轉(zhuǎn)頭向那女子道:“這位姑娘,我看這時下那劉家堡的人也沒有追來,不知姑娘住于何處,在下或可送姑娘一程?”
那女子聞言時看來一眼,接著又回頭過去,似乎是想了一想,道:“我就住在這城中,可是現(xiàn)在恐怕還不便就回,擔(dān)心會碰上他們來……”
柳月亭倒是不知道她就住這城中,思慮之下,理解她倘若現(xiàn)在回去也確實有所不妥,那劉家堡的人若是知她住所,可能已然埋伏好圈套,現(xiàn)在回去豈不是守株待兔。遂又臉露一笑,言道:“嗯,姑娘所說有幾分道理,是在下有失考慮了。那,我們就再走一走吧……對了,在下柳月亭,倒還未請教姑娘之名?”
“姜雪靈?!蹦桥佑行┹p微的一聲。
“嗯,雪靈姑娘……”柳月亭口中剛叫出一聲,忽然間就面上神色一怔,朝前望去的雙目中流動起一絲光芒,卻是正發(fā)現(xiàn)那前方的街道有幾分莫名眼熟起來。
原來是二人眼下這般走著,這時已然來到他陳姨家的客棧附近,而正巧剛才的慌亂之中,自己也沒忘記捎帶上那個籮筐,這會兒還提在手里,正好就可以再給陳姨送過去。平望向那前方街巷,思緒罷了,他稍一點頭,然后就回過頭來,向那女子道:“那這位雪靈姑娘,在下正好知道前方有一家叫做‘杏淮人家’的客棧,不如我們就先到那里去看看再說吧。”
那女子聞言看過來,蹙眉著,眼含幾分無辜與委屈了道:“怎么了,你也要招待我嗎?”
柳月亭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忙賠笑聲道:“姑娘誤會了。那客棧原是在下一個姨娘家的,這些蘑菇本來今日就是要送過去給她,只不過她人上午湊巧不在,但我想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來了?!?p> 他繼續(xù)說道:“再說我看現(xiàn)在也正當(dāng)飯時,倘若是我們現(xiàn)在過去,我也好叫我那位姨娘招待姑娘一番。姑娘既然此刻不便即回,那就順便用點餐飯后再作打算吧。”
“那,好吧。”姜雪靈嘴里說著,不覺間就向柳月亭手中提著的那個籮筐看去。
柳月亭見狀忙道:“呃,這個是我一個師妹拜托我?guī)退龅?,其實她最近正需要一些錢……”
“嗯?!苯╈`口中淡淡一聲,也沒再說道什么了。
后面,柳月亭遂當(dāng)先帶路。二人轉(zhuǎn)入街市旁邊的一條巷子,又曲折行過一段巷道,之后便來到他姨娘的“杏淮人家”前。
“雪靈姑娘,你先在這里等我一下吧?!?p> 院門之前,柳月亭向著姜雪靈說道,見她點頭著口中應(yīng)承了,轉(zhuǎn)身行入院中。
院子里聽不到什么聲音,顯得有些安靜。
柳月亭心呼不妙,加緊幾步跨入堂屋中來,果然沒有看到她姨娘的身影,唯獨只有那有些陰暗的靠里處,其中的一張桌子上似乎正坐有一個人。他的眼睛漸漸適應(yīng)黑暗,認(rèn)出那人便是上午遇到的那位好酒前輩,當(dāng)下又朝向后院那邊望了一望,回過頭來,向著那人道:“前輩,您還在,可不知我姨娘她現(xiàn)在回來了嗎?”
那男子一時沒有言語,隔了一會兒方才言道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嗎?”
柳月亭道:“我是給她送東西過來,但她今天好像一直都不在。”
那男子往他手上提著的籮筐看了看,口中淡然一聲道:“你放在這里吧?!?p> 柳月亭聞言一喜,忙道:“多謝前輩!”
想著眼下雖然姨娘還是不在,不過既然有這位熟客前輩愿意幫忙轉(zhuǎn)告一聲,也是不錯。隨后,他遂將自己綁在籮筐內(nèi)壁的劍鞘取出,將籮筐靠放在了柜臺旁邊,又向那男子道謝幾句,方才離去。
“抱歉了,雪靈姑娘,看來我姨娘她好像還是不在?!毕锏乐?,柳月亭有些歉仄地道。
姜雪靈往旁邊的客棧小院看了看,口中若無其事地道:“嗯,那好吧?!?p> 柳月亭感到臉上有些掛不住,邀請人家過來用點餐飯,結(jié)果讓人白跑一趟。一番思忖后,又言道:“呃,雪靈姑娘,那在下就再請姑娘到別的地方用餐吧?!?p> “嗯,”姜雪靈道,“那你還有別的地方推薦嗎?”
柳月亭又凝眉一番,道:“這個,其實在下對這鏡州城還不算太熟絡(luò),既然姑娘便是這城中之人,那就還請姑娘推薦吧?”
“那好吧?!?p> 當(dāng)下,姜雪靈口中又一聲淡淡應(yīng)道。
于是這接下來,柳月亭便隨了她,二人一起于巷間行去,卻是漸漸輾轉(zhuǎn)向北,不一會兒便到了這城中的另一處客棧來。只是要說這地方,柳月亭也算熟絡(luò),正是他先前來過一次的“鏡花樓”。
“我們進(jìn)去吧?!?p> 酒樓大門前,姜雪靈對著柳月亭說道一聲,然后就自顧自走進(jìn)酒樓中去。
而后面的柳月亭這里,此刻正眼望著面前的這座兩溪交匯處的豪華酒樓驚大了嘴巴。料想著雖然上一次售賣,除去已經(jīng)交給委托人岳雨璇的一部分,自己的手中還留有一些碎銀,以備不時之用,不過,那可也絕不是能承受得起這種酒樓的。只是這眼下,自己的話也已經(jīng)放出去了,要去人家推薦地方請客吃飯,卻又如何能夠自食其言,也就只得悻悻著跟了進(jìn)去。
“兩位客官,你們看看需要點什么?”
進(jìn)得酒樓中來,大堂扶梯旁的柜臺前,一位小二管事模樣的人向著了這邊二位,臉露笑容道。
柳月亭這時往他后面墻上的菜名牌看去,不禁又是一個咋舌,只覺那一塊塊吊著紅穗子的竹牌上寫著的價格真是貴得離譜。想到上一次,自己和金燕師姐一起來這里打聽消息,還只是點了兩杯茶坐了坐而已,從也未曾想過要在這種地方吃飯。這眼下一看那竹牌,自己囊中的銀錢怕不是連一道湯菜也點不起……
“店家,麻煩給我們做點飯菜,送到樓上的客房里來?!?p> 正當(dāng)他一度遲疑不決,臉色難看,那站在一旁的女子忽然是口中言道,跟著就見她從身上掏出來一塊元錠,放在柜臺上。
柳月亭和那管事齊齊看去,不由盡皆皺眉,那東西看起來有黃燦燦的光,正是一錠分量不輕的黃金。
那管事面上的一絲愕然只持續(xù)頃刻,霎時間便回過神來,滿臉堆笑,一番點頭哈腰道:“是是,客官樓上請!”轉(zhuǎn)頭又向著大堂中高喊一聲道,“還不快給兩位貴客帶路--”
“好嘞!”只聽馬上就有一個店小二的聲音回應(yīng),跟著時就已然快步小跑了過來,向著柳月亭二人一個鞠躬,兩手齊朝向堂中樓梯一引,口中殷切的聲音笑道,“兩位客官,樓上請!”
“兩者客官對客房有什么要求嗎?”
稍后時,酒樓二樓的走廊里,那店小二向著二人中此刻正走在了前面的姜雪靈,臉露笑容道。
“安靜點的就行?!?p> 姜雪靈兀自走動著,口中應(yīng)一聲。
那店小二聞言一怔來,仿佛也是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簡易的要求,忙就賠笑應(yīng)承道:“是是是,我們‘鏡花樓’各式客房應(yīng)有盡有,保證能讓二人客人賓至如歸!”
這之后,姜雪靈一時也未再有言語。二人隨了那小二,在酒樓間穿行一番,不多時,來到一處位于二樓面朝庭院的屋子里。
“兩位客官請在此稍候,飯菜隨后便送來?!?p> ……
那店小二打開來客房門,在門口處向著二人說道了幾句,隨后便即鞠禮行去。
柳月亭這時的心里暗暗吃驚,從方才過來這里的路徑看,酒樓的內(nèi)里似乎比外面看起來還要大得多。
這眼下,他來到這間客房后又環(huán)顧打量。酒樓一共有六層,這間客房位于二樓的一角盡頭處,不臨街道,不過走廊,屋內(nèi)兩邊開窗皆是雅靜庭院,倘若只論清幽靜謐,倒也確實符合姜雪靈的要求來。
客房的地面為是紅木板拼成,其上還鋪展開地毯,一共有三進(jìn),中間以兩道月門屏風(fēng)為隔。其中,第一間是書畫房,墻壁上掛有幾幅墨竹山水畫;第二間是宴房,中間擺了有圓木桌椅;最里面的第三間是臥室,有著一些精致家具,以及靠窗角落處的一張鏤紋木床。
屋中二人這會兒走到了中間的圓桌旁,正相對坐下。
因為剛才,姜雪靈也沒向那管事具體說明是要哪些菜色,眼下二人就唯有在屋內(nèi)等待有人來上菜,不時的四目相接間,彼此眼中都有些不自在著。這般的氣氛持續(xù)得一刻,直到后來時,柳月亭的口中忽然言道了:“對了,還沒請問姑娘今日為何會被那人糾纏上?”
姜雪靈低眉一想,有些難為情地道:“自從上個月,我跟著貨行回到城中,后面開始就這樣了……”
柳月亭聞言一怔,聽她提到“貨行”,就問道:“可是東城楊恪楊老前輩門下的‘長纓貨行’嗎?”
姜雪靈道:“嗯,上個月我隨了貨行,從外地護(hù)運一批貨物到‘劉家堡’中,當(dāng)時在堡中跟那人見過一面,之后就是這個樣子了……”
聽她又如此道來,柳月亭不禁著暗鎖眉宇,有思緒上到心頭。
要說起鏡州城中這“長纓貨行”,本是這青鳧國中最大的一家貨行,在這中原大地之上,西起青鳧國,東至流嵐國,只要貨主有求,皆可走運。貨行當(dāng)家楊恪楊老門主,十年之前曾身為流嵐國王宮禁衛(wèi)軍副統(tǒng)領(lǐng),再外加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星芒絕影槍”槍法,行走天下間,人人皆要尊稱上一聲“楊老前輩”。
不過又說原本他對于這鏡州城和貨行業(yè)都不算熟絡(luò),讓他知曉那“長纓貨行”之名的,卻是那在背后掌管著這家貨行的正道門派--“長纓門”。
而原先最初時,這“長纓門”本是起源于那流嵐國中的煙波城,為楊恪楊老門主的族氏傳承。但是自從十年前,那一場國中逆亂之后,作為王都的煙波城為亂賊肆虐,流嵐國王庭傾覆不再,這之后,楊老門主便將“長纓門”遷到了這鏡州城中來。
這當(dāng)下,柳月亭聽到她說起曾經(jīng)隨那“長纓貨行”行走過,正想起來二者的淵源,道:“那這么說來,姑娘如今便身是在楊老前輩的正道門下嗎?”
姜雪靈略微夷猶一下,道:“嗯,也算是吧?!?p> “原是如此……”柳月亭若有所思著,自顧自沉吟一番,又道,“只是,在下就曾聽說那‘劉家堡’,背后好像跟魔教有著一些牽扯。楊老門主身為我們正道前輩,卻為何要接受他們的委托呢?”
姜雪靈道:“這個似乎是有所說法,不過其實也都只是一些傳言了,那‘劉家堡’本沒有真正落人口實來?!?p> 聞言時柳月亭微微點頭,一想也覺有理,想到正道中人原是不行輕斷妄為,更何況楊老門主身為一派之主,在正道中向來素有威望,斷不會為那魔教辦事,此舉必然是有其考慮。
之后,二人又繼續(xù)言談。
柳月亭聽她說來,那劉亦謀雖然在這鏡州城中行事蠻橫無理,生活放蕩,不過也只是其個人作風(fēng)不端,跟那“劉家堡”整體也牽連不大。而楊老門主那邊,一來時常在外,二來雖然與那“劉家堡”堡主有所修好,不過也總是不好過度插管別人的家族之事。
而這在剛開始,柳月亭原本還有些詫異著,她分明連日來為那劉亦謀所糾纏欺辱,卻何以還有些為他開脫的樣子?
不過后來又想,這大概便也就正是那“劉家堡”中人行事詭秘的緣故,至少或許在明面上還沒有露出多少馬腳,還未到“長纓門”要與之公然決裂的地步。
后面二人又簡單聊到一些其他事情,對面的那一位女子不時輕啟皓齒以為對答,嫻靜淡雅。只是在柳月亭的眼中看去,覺得她眉眼之間依舊還是有著幾分郁郁不展的神色。
“哎喲,兩位客官,久等了--”
“這是兩位的山椒魚和松菇烤雞!”
之后又過得一些時分,就當(dāng)柳月亭在想著“這是不是等得太久了”的時候,忽然間一道十分嫻熟的小二口音從身后的客房進(jìn)門處傳來。
柳月亭的心頭剛生一喜又生一怔,正想那聲音怎么有些熟悉,不由一個回頭看去時,剎那間驚得合不攏嘴。只見那來人雖然穿著了一身小二裝扮,頭纏包斤,肩上掛一塊抹布,兩只手上還一手端著一個盤子,不過臉上分明是自己那六師兄范盈同的模樣,口中不禁就失聲驚呼一聲:“范師兄?”
轉(zhuǎn)眼。
那位柳月亭記憶中師兄模樣的人,已將手中的兩盤菜放在了宴房桌上,二人正在進(jìn)門處的書畫房中言談著。
“范師兄,你這是在做什么呀?”柳月亭的口中又是驚詫不已的一聲。
那“店小二”此刻一臉愁苦著,口中嘟嘟囔囔了一陣,言道:“哎,柳師弟,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你。”
果然就是這里某人的師兄。
“這話不是該我說的嗎,”柳月亭說著,又朝他身上的裝扮看了看,“不是,范師兄你現(xiàn)在這到底是在做什么呀?”
“哎!”那范盈同口中嘆一口氣,愁眉苦臉道,“柳師弟,這事真是一言難盡,我也是不得已啊……”
柳月亭見他說話遮遮掩掩,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也就不再追問其詳,只是嘆言一聲道:“哎,那好吧。不過,范師兄,大師兄那邊見你許久不回很是擔(dān)憂,要我找到你就叫你回去了。”
范盈同聞言,臉上更加黯淡無光了,口中慘然道:“嗨,柳師弟啊,恐怕我是暫時還回不去的了,還要麻煩你回去給大師兄說一聲,呃……”說到這里,他面色古里古怪,眼神躲閃,過了一陣方又續(xù)道,“就給他說,我還需要湊點錢,完事才能回去了?!?p> 柳月亭面色一怔,道:“什么錢?要湊多少???”
范盈同這時臉上一陣陰晴不定,嘴唇抿了又抿,過后方才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一嘆氣,向柳月亭看來道:“哎,柳師弟,這話就給你說吧。其實我前段時間下山,到這鏡州城中來,本來只是要喝點酒的,后面沒忍住,就去那‘萬金堂’中玩了玩……”
柳月亭腦海中思索一番,想起來這個名字,他以前在天墨山上,好像也曾經(jīng)聽到其他一些師兄們嘴里提起過,口中朦朦朧朧地就道:“‘萬金堂’嗎?那好像是個賭坊啊,范師兄你……”
正說著,仿佛突然頓悟,轉(zhuǎn)而急聲道:“范師兄,難道你該不會是去賭錢了吧?”
“嘿嘿……其實,”范盈同訕笑道,“我當(dāng)時本來也只是想小玩一把,沒想到后來就不小心多輸了點……”
心想果然沒錯,柳月亭的口中沒好氣地問道一聲:“到底多少錢?。俊?p> “呃,大概……”范盈同說著,臉上又神色變幻一陣,之后方才又訕訕道了,“四萬兩吧……”
柳月亭這一聞言,當(dāng)場差點被自己喉中的一口氣給噎死,不禁失聲出口:“范師兄,你瘋了!”跟著又是一聲怨懟,“嘩!你這也太離譜了吧!”
“嗨呀,柳師弟,”范盈同耷拉著頭肩,一聲嘆息,兩眼無神,幾乎是生無可戀般地道,“看來我的人生算是無望了,就還要麻煩你回去,再給大師兄說一聲。不過,可拜托你們千萬不要讓師父知道了……”
柳月亭凝眉道:“可是你這樣一直在外面,也不是辦法啊……”見他處境如此,霎時間也為他有些喪氣著,正想有什么辦法可以幫他解脫困境。
這時,一個聲音從樓下庭院中傳來:“我說范盈同老兄啊,兩位貴客還有好多菜要上呢,待會兒管事怕要傳話了,你那里弄完就快些下來,接著忙活吧。”
接下來二人這邊又著急忙火地聊了幾句,那范盈同便即道別而去。
柳月亭望著他消逝在廊道中的身影,無奈一聲嘆息,回身往中堂宴房走去。抬頭看去時,那個坐在圓桌旁的女子,此刻正雙手抱放于桌上,眼中望向桌上的兩盤菜,臉含笑意著。
“雪靈姑娘,抱歉了!剛才這位是我的師兄?!绷峦ぷ聛恚敢獾?。
姜雪靈臉上徑自含笑,口中輕笑聲道:“什么呀,那個‘飯桶’是你的師兄嗎?”
柳月亭聞言苦笑,道:“不是‘飯桶’,是‘范盈同’師兄啊?!?p> “那還不是一樣嗎?”姜雪靈又笑,目光向柳月亭看來一眼,然后又去看向了那桌上菜盤,臉上笑意盈然。
柳月亭看她這樣子,倒是也不覺笑了一笑,道:“好吧。不過范師兄他這名字,據(jù)說當(dāng)初還是專門請過了風(fēng)水先生給取的,原本那‘盈同’二字諧音‘盈銅’,有取家財豐厚,富貴榮華之意呢?!?p> 姜雪靈又笑言聲道:“就算名字寓意還不錯,不過好像就是跟他的姓不太搭了吧!”
此刻的她的眉眼之間,仿佛眼波中也蕩漾了笑意。
“也許吧……”柳月亭的口中淡淡一聲應(yīng)道,望去向前方那個笑容明媚照人的少女,一時間有些失神著。
“你一直看著我做什么呀?”恍惚之中,一道稍有些羞怯的言語聲。
他乍然回過神來,不由心頭一緊,自覺失禮,忙歉疚了道:“啊,抱歉,我剛才在想別的東西……還請姑娘不要介意……”
“那是在想什么呀?”姜雪靈一雙略含了幾分疑色的明眸看來,道。
柳月亭一頓,似微微頷首嘆惋了一聲,面生憐色,認(rèn)真且惻然道:“其實是,我覺得雪靈姑娘的笑容很美,卻又不知為何,自從上次以來,我覺得雪靈姑娘你好像……就時常有些不開心的樣子。
其實我最近也經(jīng)歷苦惱,但到后面,總算還是走過來。我不知道在雪靈姑娘的心中,是否也有著一些傷懷處,但就如于我一樣,雖是有遇上難以面對的狀況,但終歸還是只得負(fù)擔(dān)向前,總有苦盡甘來時。今日見雪靈姑娘如此,我是想到這些,希望著大家都能夠早日拋開心頭的那些不快,也都能夠時常袒露笑顏?!?p> 似乎是顯得有些突兀了的,此刻的他口中的話語,但聽來恬淡而衷懇。那仿佛是他早就掩藏在心里許久的,或許是那些他的內(nèi)心中作為勉勵之用、曾經(jīng)對于那個同樣陷于某些痛苦的自己所說過的一些話語;那些他苦盡甘來,回憶往昔,曾鼓舞過自己、讓自己感觸良深的話語。此刻由心而發(fā),雖有些淡淡的,但卻又似若是飽含了暖意。
而此刻的同桌之人,面對了這一乍然間,正有些唐突,又讓人覺得有些不好應(yīng)答的話語,姜雪靈臉上的笑容不覺盡褪去,浮上了淡淡嬌怯之意。她只微微低頭了望于桌上,一時緘默著,也未接續(xù)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