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是京師內(nèi)有名的酒樓,以價格昂貴和菜肴精美而出名,平時只接受預訂,位置緊俏得很,里面都是私密性較好的包房,因此頗受京師內(nèi)達官貴人的歡迎,是平時相聚的好去處。
今日是旬休,右副都御史楊所修心情不佳,便拉上了御史賈繼春和刑科都給事中薛國觀到這里喝酒。
鴻臚寺人多眼雜,昨天袁可立等人進京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袁可立進京,楊所修很清楚這背后意味著什么,他一心想更進一步的謀劃要化為泡影了。
而賈繼春和薛國觀內(nèi)心同樣不暢快,之前楊維垣和陳爾翼等閹黨舊屬的言官接連下獄,讓他們感到了深深的危機感。
三個人喝悶酒,氣氛自然很壓抑。
幾杯酒下肚后,楊所修開始憤懣道:“陛下遭奸人蒙蔽,東林黨的這些小人又要當國了。”
賈繼春用力把酒杯砸在桌子上,嘆氣道:“誰說不是呢,等到這幫人起復,我們的好日子就快要到頭了?!?p> 薛國觀拿著酒杯在手里把玩一二,語氣決然:“與其坐在這里等別人收拾,還不如拼一把?!?p> 楊所修來了精神,問道:“怎么拼?”
薛國觀把頭湊近了一些,道:“封駁這些起復的敕諭,除非陛下直接下中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些自詡清譽的大臣有什么臉面回來朝堂上?!?p> 楊所修和賈繼春一時沉默,這等于是跟陛下對著干,搞不好就連烏紗帽都丟了。
見兩人都不說話,薛國觀又道:“但凡我們有所動作,依附東林的言官不會坐視不理的。
陛下不是厭惡黨爭嗎,只要再起爭執(zhí),我們就息事寧人,讓陛下看看到底是誰在結黨?!?p> 楊所修和賈繼春對視了一眼,覺得此計可行。
“封駁的事情由你們六科來做,我們都察院集中力量彈劾內(nèi)閣其余幾位閣臣,讓陛下看看孫承宗這位新的吏部尚書打壓異己,想要獨攬大權的野心。”
楊所修決定換一個策略,既然劾不掉孫承宗,那就把他給捧起來。
“楊兄高見,我們就這么干,全力彈劾內(nèi)閣的黃立極和施鳳來兩人?!辟Z繼春也表示同意這個計劃。
……
薛國觀三人正密謀時,天香樓的另外一個雅間內(nèi),翰林院的編修倪元璐和檢討王鐸也在借機相聚。
兩人都是天啟二年的進士,又同在翰林院任職,關系非常不錯。
而另外一層關系,倪元璐是袁可立的弟子,王鐸則授業(yè)于喬允升,兩人都收到了自己老師進京的消息。
兩人說得正起興的時候,倪元璐突然感嘆道:“唉,如果此時幼平也在就好了?!?p> 幼平是黃道周的表字。
黃道周也是天啟二年的進士,與倪元璐同屬于袁可立的門下。
王鐸笑道:“袁公和孫尚書的關系那么好,要調(diào)幼平回來不就是一句話的事?!?p> 倪元璐搖搖頭,嘆道:“我那老師是什么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平生最是不喜這些門道,怎么可能為幼平開這個口?!?p> 王鐸應承道:“這倒也是,魏閹都已經(jīng)倒了,改天我們給陛下上個本,可不能讓幼平這個大才繼續(xù)閑賦在家了,搞得現(xiàn)在都沒有人與我舞文弄墨。”
倪元璐佯裝大怒:“王覺斯你這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嗎?”
王鐸哈哈大笑:“欸,咱們可不是一條道上的,倪玉汝你寫的字太飄逸了,我欣賞不來,只有幼平才能看得懂?!?p> “你那破字也好意思拿出來顯擺,也就是幼平不好意思說你?!?p> 兩人互損了一番,心情是越發(fā)暢快了起來。
從天香樓出來之后,倪元璐便回了府,而王鐸則是乘坐馬車,帶著事先準備好的禮品,去往喬允升的府上。
楊所修三人從里面出來,剛好看到倪元璐和王鐸離去的身影。
薛國觀是認得這兩個人的,道:“看來袁可立等人入京,他們的弟子也不甘寂寞了啊?!?p> 楊所修冷笑道:“倒是可以在這件事上面做做文章?!?p> 賈繼春笑道:“我先去拉攏一下,看看能不能為我們所用?!?p> ……
王鐸來得很巧,剛好遇到喬允升從皇宮中回來。
喬允升對于這個弟子還是很滿意的,看到王鐸拎著幾個禮盒進來,頓時面色就是一沉,斥道:“在京幾年,就學會了送禮嗎?”
王鐸幼年家貧,科舉花費頗豐,幾乎都是喬允升資助的。
喬允升對其寄予了重大厚望,自然不希望王鐸沾染了不好的風氣。
王鐸急忙解釋道:“恩師誤會了,這些都是您喜歡的吃食,弟子特意去買的,不費什么錢?!?p> 喬允升的忌諱,王鐸心里很清楚,自然不會觸犯這個霉頭。
打開來一看果然如此,喬允升臉色才緩和了下來,道:“你倒是有心,是老夫誤會了?!?p> 王鐸急忙道:“恩施教誨,弟子可是謹記于心的,若沒有恩師提點,弟子哪里會有今天?!?p> 兩人閑聊一會后,王鐸試探道:“方才聽聞恩師說今日入宮,想必是陛下委以重任了吧?”
喬允升點點頭,道:“唔,老夫官復原職?!?p> 王鐸內(nèi)心一喜,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弟子在翰林院任檢討已經(jīng)數(shù)年有余,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動一動。”
朝中有人才好升官,翰林院雖是清貴,但是并沒有什么權力。
京師開銷花費很大,王鐸一直想換一個油水豐厚的部門任職。
想到了今天在皇宮所得知的消息,喬允升搖搖頭道:“你還是暫時留在翰林院吧,老夫看看有沒有機會幫你謀一個侍講?!?p> 喬允升內(nèi)心并不樂觀,以陛下想要做的事情來看,朝廷很快就會再起風波,越是權力的部門就越危險。
喬允升不希望這個弟子卷進來,留在翰林院熬資歷才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
王鐸聽到后心生失望,只當喬允升是在安慰他。
翰林院人多位置少,是個論資排輩的地方,王鐸的科考排名并不高,他想越過前面的人升任侍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喬允升自然看出來王鐸的低落情緒,這般喜形于色,怎么能夠成大事,不免罵道:“你當老夫不想幫你嗎?老夫這是在保護你,現(xiàn)在沒有比翰林院更安全的地方了。
你老老實實地待著,多花點時間在學問上,將來若是能夠進入詹事府,教東宮讀書,還怕沒有前程嗎?”
王鐸并不是愚笨之人,聽出了喬允升的言外之意,內(nèi)心不免好奇,問道:“恩師這番話,可是朝廷要再起爭斗?”
喬允升嘆了口氣,道:“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總之你安心留在翰林院便是,其他的老夫會替你安排?!?p> 王鐸已經(jīng)看出了這位老師內(nèi)心不喜,識趣的沒有繼續(xù)追問,轉而跟喬允升聊起詩文來。
這些倒是很對喬允升的脾氣,聊到興起時,兩人便到書房里寫起字來。
兩個時辰后,王鐸才從喬允升府上告別。
回到自家府上后,王鐸發(fā)現(xiàn)自己收到了賈繼春的請?zhí)瑑?nèi)心不免疑惑。
兩人并不熟悉,只不過同是河南籍而已。
不過既然有請,王鐸決定還是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