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
自從五月份落水以來,皇帝就落下了病根,一直臥病在床。
身體每況愈下,就連太醫(yī)們也束手無策。
為了這件事,司禮監(jiān)的秉筆太監(jiān)、東廠提督,人稱“九千歲”的魏忠賢大發(fā)雷霆,已經(jīng)有兩個太醫(yī)因此而喪命。
至于宮女、宦官之流,稍有差錯,便被杖斃。
一時間皇宮內(nèi)人心惶惶,生怕觸犯了魏公公的眉頭,一個不慎就是腦袋搬家的事情。
皇帝的龍體有恙,魏忠賢是想盡了一切辦法。
醫(yī)藥占卜、求神拜佛、祈福作法,無一不用。
但沒什么效果。
見太醫(yī)院的高手不好使,魏忠賢便下令在全國遍尋名醫(yī)良方。
兵部尚書霍維華不知哪里找來了一個仙方“靈露飲”,進獻到宮中。
這“靈露飲”可了不得。
選取最好的粳米,淘洗干凈,放入木甑蒸煮,底部放一銀瓶,所收集精華皆是靈露。
這靈露飲要說哪里靈,可能就靈在它把制作米湯的工藝極致復(fù)雜化了吧。
但很可惜,這仙方?jīng)]有排上用場。
兵部尚書霍維華的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烏紗帽也給拍沒了。
隨后皇帝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差,以至于到藥石無靈的地步了。
可能皇帝本人也感覺到了時日無多,便命令內(nèi)監(jiān)開始準備身后事來。
皇帝年紀輕輕,不過二十出頭。
但先后三個子嗣不是早產(chǎn)就是夭折,沒有一個存活下來。
皇帝無子,繼承人未定,對于大明帝國來說,這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自古以來,皇位之爭都伴隨著腥風血雨。
現(xiàn)在的大明內(nèi)憂外患,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皇位爭奪這樣的折騰了。
好在皇帝內(nèi)心已有決斷。
八月中旬,皇帝召見群臣于乾清宮,直言司禮監(jiān)的秉筆太監(jiān)魏忠賢忠貞愛國,國之大事都可以與其商議決斷。
這幾乎是將魏忠賢提到輔政大臣的地位,可見皇帝對其的恩寵和信任。
隨后又下詔,命弟弟信王朱由檢入宮聽命。
……
從皇城出來,去往信王府邸的路上,一輛馬車正在快速行進。
坐在馬車里的朱由檢,此刻神情一陣恍惚。
剛才在皇宮里頭,朱由檢看到了躺在榻上的天啟皇帝朱由校,心里莫名出現(xiàn)了一個不太尊敬的想法。
放在后世,陛下要是拍個做木匠的短視頻,估計粉絲能破億吧?
皇帝要是知道朱由檢這樣的想法,沒準當場跳起來打死這個弟弟。
在朱由檢進入宮殿內(nèi)之后,皇帝沒有多做寒暄,估計也沒這個力氣,直接開口道:“朕欲行堯舜之事,吾弟當為繼任之君?!?p> 朱由檢愣住了。
意思是,這皇位要傳到我手里?
看到朱由檢沒有反應(yīng),在皇帝旁邊侍奉的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東廠提督魏忠賢輕輕咳了幾下。
朱由檢急忙跪下來,語氣惶恐地回絕。
仿佛這皇位是個燙手山芋似的,死活不敢答應(yīng)。
皇帝跟這個弟弟的感情不錯,以為朱由檢是在客氣,隨即勸勉幾句后,直接開始囑托后事了。
一個是善待中宮張皇后,另一個是說魏忠賢忠心耿耿,可以繼續(xù)委以重任。
皇帝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朱由檢不敢再提拒絕,只好自責謝罪。
交代完這些事仿佛用光了皇帝所有的力氣,便沒有讓朱由檢繼續(xù)逗留,命人送他出宮回府。
直到離開宮城的大門,朱由檢整個人都是懵懵的,依然沒有回過魂來。
在一周之前,大明的這位信王殿下,已經(jīng)不復(fù)從前,身體已經(jīng)被后世的靈魂所占據(jù)。
“這不科學,怎么就穿越了呢。
我年紀輕輕的,腰間盤并不突出啊。
本來吧,穿越到大明當個安樂王爺也不錯。
妥妥的鐵飯碗,還不用干活,簡直美滋滋啊。
錦衣玉食、嬌妻美妾的,安穩(wěn)一生。
但問題在于穿越的是天啟七年。
如果沒記錯的話,大明好像快要亡國了吧。
雖然我也叫朱由檢,平時同學們開玩笑的時候也喜歡叫我‘陛下’,但不代表我真的想當皇帝啊。
但是現(xiàn)在皇兄想要把皇位傳給我,那我豈不就是,大明的亡國之君,崇……崇禎皇帝?
要是早些年穿越到萬歷皇帝身上倒還好,大明的身家底子還在。
直接舉國之力,召集軍隊先把關(guān)外的建奴給滅了。
然后堅持貫徹張居正的改革路線,大明沒準還能延續(xù)上百年國祚?!?p> 朱由檢喃喃自語,面色沉重。
他本來是二十一世紀種花家的品學優(yōu)良的三好學生,就讀于某211院校的歷史系,成績常年保持在年級前三。
在沒有保研到心儀院校之后,朱由檢選擇放棄了保研本校的名額,毅然加入了考研大軍。
前不久在號稱“史上最難”的一屆考研中上岸北師大的歷史學院。
畢竟有三百多萬考生還在水里呢,能上岸就非常不錯了。
臨近畢業(yè),朱由檢抓緊時間死磕文獻,熬夜爆肝寫本科畢業(yè)論文。
在凌晨三點多的時候,看到論文順利通過查重的消息,朱由檢感到一陣興奮。
然后雙眼一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穿越到了明朝的信王身上。
“害,估計學校的公眾號又熱鬧了,某某系的學生因熬夜寫論文猝死。”
“不知道導(dǎo)師會不會為失去像我這么棒的科研狗而傷心,不過說不定原時空的我依然存在。”
在心里默默感嘆了一句,朱由檢便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
開始在腦子里簡單回憶,大明即將要面對的境況。
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李自成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沒失業(yè),正在默默為大明的郵遞事業(yè)添磚加瓦。
關(guān)外的皇太極繼位不久,還在為坐穩(wěn)皇帝而努力,不出意外很快就會率軍南下入侵。
朝堂中閹黨一家獨大,百官屈服于魏忠賢的權(quán)威之下,私底下暗潮洶涌,時刻想要翻身。
貿(mào)然得知就要當皇帝,朱由檢內(nèi)心難免有些惶恐,又帶著一絲興奮。
畢竟朱由檢在原來的時空也是平平無奇,最多就是讀書厲害一點。
跟那些宦海浮沉幾十年,政治斗爭經(jīng)驗豐富的老油條相比,僅憑一個皇帝的大義名分是壓不住的。
“這可太難了?!?p> 面對大明這么大一個爛攤子,朱由檢感到壓力很大。
沒有兩手王炸不好開局。
穿越過來的這些天,朱由檢在心里默默召喚了多次系統(tǒng)爸爸的名諱。
然而并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回應(yīng),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穿越者必備的福利禮包。
也沒有看到能夠兌換物品,應(yīng)有盡有的倉庫。
如果有,那就快樂了。
直接給建奴送過去兩個東風快遞,就沒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了。
估計以后史書上會記上這么一筆,“天啟七年夏,后金遭遇天罰而亡國。”
急速行進的馬車停了下來,打斷了朱由檢的思索。
旁邊上來一個人拉開了車前的簾子。
朱由檢走下來后,看到是他的伴讀太監(jiān)王承恩。
想到剛才在皇宮里頭得知的消息,朱由檢決定多做一些準備,招手示意王承恩把耳朵湊過來,低聲叮囑了幾句話。
王承恩聽完后匆匆下去了。
朱由檢隨即回到了房間里面,服侍更衣的侍女過來幫他換掉了衣服。
朱由檢在床上躺下,雙手雙腳放開,呈一個“大”字型。
穿越以來,朱由檢的精神時刻緊繃,實在是疲憊極了。
但是此刻腦子里依然在瘋狂轉(zhuǎn)動。
朱由檢知道,魏忠賢和奉圣夫人客氏并不希望由他來繼承皇帝之位。
尤其是前幾天魏忠賢還提議了垂簾聽政。
從神宗皇帝下,選擇一個年幼的藩王入嗣大統(tǒng),方便閹黨這幫人繼續(xù)把持朝政。
只不過這個計劃連手底下的人也不太同意。
尤其是內(nèi)閣輔臣施鳳來明確表示,垂簾這件事已經(jīng)遠不可考,而大明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魏忠賢感到很不高興,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再加上皇帝已經(jīng)親口下諭,只能暫時作罷。
熟讀史書的朱由檢知道,哪怕是在皇宮內(nèi)重重護衛(wèi)的保護之下,想讓皇帝死亡的方法依然數(shù)不勝數(shù)。
比如身邊的人直接動手,在食物里投毒,制造意外事件。
朱由檢的高祖嘉靖帝,在留宿妃子的寢宮時差點被宮女勒死,從此搬到西苑修道去了。
朱由檢的父親泰昌帝,沉迷美色旦旦而伐,骨髓都被榨干,然后吃了手下獻上的紅丸仙丹,一命嗚呼。
朱由檢的哥哥天啟帝,乘船觀光游玩,這么大的船說翻就翻,在水里泡著沒了半條命。
這么多的例子擺在這里,朱由檢不能不謹慎行事。
現(xiàn)階段紫禁城里頭的宮女宦官,幾乎都是魏忠賢和奉圣夫人客氏的人。
這兩個人狼狽為奸,膽大妄為,可以說是一手遮天。
在朱由檢沒有登基之前,想要搞些小動作還是有辦法的。
魏忠賢權(quán)勢滔天,難保不會生出別的想法,說不準就會做一些手腳,讓朱由檢死得不明不白。
皇帝哥哥的子嗣接二連三地夭折,皇位為什么能夠傳到自己身上,這其中的緣由,朱由檢可是太清楚了。
帶著腦子里龐雜的念頭,朱由檢迷迷糊糊睡著了。
沒多久,床榻上傳出了輕微的鼾聲。
……
“王爺,該起身了?!?p> 睡夢中,朱由檢依稀聽到了有聲音在耳邊響起。
很綿軟很好聽。
“王爺,該起身了?!?p> 聲音逐漸變大了一些。
朱由檢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到他的王妃周氏站在面前,秀麗的臉上滿是急切的神情。
王妃一向端莊穩(wěn)重,這般姿態(tài)可是一件稀罕事。
朱由檢不由得好奇問道:“愛妃何事如此慌張?!?p> 周王妃緊張地說道:“回王爺,宮里派人來傳旨,讓王爺現(xiàn)在即刻入宮。
而且,內(nèi)閣的首輔黃老大人和次輔施老大人,還有英國公一同過來了。臣妾命人安排他們在中堂候著呢。”
內(nèi)閣的黃立極、施鳳來,英國公張惟賢?
聽到是這三位不親自來,朱由檢內(nèi)心一驚。
這明顯是不符合規(guī)矩的。
難道說?
朱由檢趕緊從床上起來,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周王妃來之前特意看了時間,便答道:“王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申時一刻了?!?p> 下午三點十五分左右。
朱由檢心里迅速判斷了一下,從皇宮里出來不過三個多小時,現(xiàn)在又催著他進宮。
只有一種可能了,皇帝已經(jīng)快不行,或者已經(jīng)駕崩了。
“愛妃記住,我入宮之后,王府的一切事務(wù)皆由你負責,不要出府,也不要見任何外客?!?p> 聽到朱由檢這么慎重地叮囑她,周王妃的神情更慌張了,輕微抿唇,欲言又止。
對于皇帝病重的消息,周王妃也有耳聞,再加上朝堂重臣親自登門,她心里多了幾分不好的預(yù)感。
朱由檢意識到自己嚇唬到她,便上前拉起周王妃的手,將她輕輕擁入懷里,片刻之后便放開。
“沒事,等我回來?!?p> 周王妃安心了不少,想到方才朱由檢的交代,說道:“王爺?shù)氖乱o,中堂那里,老大人們還等著呢?!?p> 朱由檢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溫存的時候,他打開房門,看到了在外面等候的王承恩,問道:
“大伴,方才讓你準備的東西備好了嗎?”
王承恩急忙說道:“回王爺,已經(jīng)秘密縫在袖袍里面了,王爺放心,旁人是看不出來的?!?p> 朱由檢擔心在宮里有人在食物里投毒,但總不可能不吃飯。
于是讓王承恩想了個辦法,帶點吃的進宮。
藏在袖袍里算是個穩(wěn)妥的地方。
在快速換上這身衣服后,朱由檢出去會見了在中堂等候的群臣。
不過現(xiàn)在很顯然不是適合聊天的時機。
在接過傳旨后,朱由檢跟他們簡單打了個招呼,便坐上了在外等候已久的馬車,火速趕往皇宮。
信王府邸離皇城并不遠,馬車很快在宮城門口停了下來。
如今紫禁城內(nèi),守衛(wèi)的甲士比平常多了幾倍,里三層外三層地來回巡邏,可以說就算是蒼蠅也飛不進去。
在又一番仔細地搜查之后,來了一個年紀較大的太監(jiān),領(lǐng)著朱由檢等人繼續(xù)往皇宮里面趕去。
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朱由檢之前見過,是魏忠賢的心腹,同樣是司禮監(jiān)的李朝欽。
這位李公公當時可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對朱由檢是愛理不理的。
只不過,收了朱由檢兩百兩銀子之后,說話就親切多了。
不過此時李公公神色凝重,一路上步履匆匆。
朱由檢想找他打聽一下消息,也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
沒多久,李公公將朱由檢等人領(lǐng)到了乾清宮門口。
隔著老遠朱由檢就看到了擺在中間的靈柩,旁邊跪著一群妃嬪、太監(jiān)和宮女,依稀還能聽到低吟的哭泣聲。
看到這一幕,朱由檢瞳孔一縮,雙眼瞇成了一條細縫,隨后很快散開。
來晚了。
原本朱由檢以為此番入宮能夠見皇帝哥哥最后一面,聽聽還有什么沒有交代清楚的。
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朱由檢腳步踉蹌地走進乾清宮,看到眾人神色哀切,為首的張皇后更是悲痛。
皇帝的遺體安靜地躺在靈柩內(nèi)。
看到這一幕,朱由檢如同被重錘擊中了一般,身體一陣恍惚。
也許是前身帶著的身體記憶,朱由檢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陣強烈的悲傷情緒。
朱由檢“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眼淚瞬間止不住了。
隨后朱由檢感覺到喉嚨一緊,大喊道:
“陛下,臣弟來遲了??!”
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皇帝崩于乾清宮,年僅二十三歲,遺詔以皇第五弟信王由檢嗣皇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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