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瞳人語(下)
宴客廳內(nèi),
方逸云被余富貴請進(jìn)屋,迎面卻瞧見一個呆坐念經(jīng)的老和尚,兩相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老和尚淡定,偌大的八仙桌上就只有幾杯齋茶。他看了只覺得牙癢癢,狗大戶就是摳,請人來幫忙還不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他可是不慣著這臭毛病,高人也是要吃飯的。
余富貴將方逸云請到座上,親自替他斟茶,滿臉諂笑,問道:“高人,貴姓?”
方逸云挪了挪屁股,感嘆著地主家的木凳子都坐著這么軟乎,冷不丁聽到這句話,隨口唱喏:“無量天尊,貧道姓方”
“那方道長,何時前去為犬子治病”
他翻個白眼,心里腹誹:治???飯都沒吃上你讓我給你干活。
“我這一路走來,公子招邪大概也算了解。解鈴仍需寄鈴人,那位芙蓉城七娘子既然只是潑沙傷他雙眼,并不取他性命,這事還是有緩解之地”
緊接著,他口風(fēng)一轉(zhuǎn),道:“不若先安排宴席,貧道和其他三位大師黃昏共去事發(fā)地瞧瞧有何端倪”
進(jìn)門的徐屠一聽有宴席,頓時滿口生津。他雖然聞名縣城,但是是個窮俠客,平日里也就混個溫飽,如今土地主開宴,定要胡吃海塞一頓。
“余村長,某家正巧也餓了,不若聽方道長的,先吃飯”
說罷,還沖方逸云笑了笑,顯然茍道士的那句“夸你聰明”讓他對方逸云的觀感不錯。
“好,好。吃食早已備好,請四位大師隨我同去用宴”
眾人來到側(cè)廳就坐,隨著余富貴雙手一拍,小廝婢女端著美食魚貫而入。
銅錢包、清炒梔子花、脆筍炒肉、燉羊肉、清蒸金鯉。爆炒豬腰還有一些叫不上來的菜肴,方逸云看的直流口水。
他連夜奔逃只啃了兩個干餅,半點(diǎn)油水不沾,此時香味直竄頭頂。一刺激,兩聲“咕嘟”咽口水的聲音響起。
方逸云循聲看去,瞧見徐屠也是干瞪眼看他。雙方心下一陣急呼,勁敵!
當(dāng)下二人也不跟主人家打招呼,方逸云夾起一大筷子的爆炒豬腰塞入口中,補(bǔ)一補(bǔ)前些日子里流失的精氣,徐屠一手三個銅錢包,也是眨眼塞入口中。
余富貴舉了半天的酒杯,這下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只能滿臉尬笑。好在茍道士和施和尚都是正經(jīng)廟出身,要臉。與余富貴一番客氣后,才文縐縐的吃食。
方逸云滿眼只有那盤爆炒豬腰,余富貴本想著這等俗菜四人應(yīng)是瞧不上,端上來自己吃,沒成想這位方道長口味刁鉆的很。
方逸云看見他神色不對,開口解釋:“我前些日子除了一山魑,斗法中傷了精氣,補(bǔ)補(bǔ)”
茍道士冷哼一聲,開口道:“山魑多會幻魅之術(shù),方道長確實(shí)應(yīng)該補(bǔ)補(bǔ),別傷了根本”
方逸云卻是不開口回應(yīng),跟這陰陽人說話耽誤吃飯。
一頓午食,吃的是賓主盡歡。
方逸云虛瞇著眼,嘬著消食茶,在心底給“劫富濟(jì)貧”計(jì)劃第一步——蹭吃蹭喝打個對鉤。
日落斜陽,黃昏將至。
方逸云起身,環(huán)視一圈,對著眾人朗聲道:“時機(jī)已到,該為余公子瞧病了。不若我們四人兵分兩路,一方去瞧病,一方去那事發(fā)之地瞧瞧?”
其余三人瞧他一眼,不出聲。
“我和茍道長前去瞧病,徐大俠和施師父去事發(fā)地查看端倪,如何”
徐屠一聽這安排感情好,救人治病他是半點(diǎn)不會,當(dāng)即回應(yīng)“好”。
如此安排也挑不出錯來,茍道士和方逸云便跟著余富貴前去瞧病,徐屠和施和尚則去余棟遇邪之地查探。
余富貴前頭帶路,左拐右突好一陣時間來到了后院一間偏屋前。
“我這犬子雙目失明后,老覺得有人在他腦子里說話,所以給他安排到這,圖個安靜”
說完,推門而入,朝內(nèi)高喝:“兒子,爹給你請高人來了”
三人進(jìn)屋,只看著迎面沖來一個瘦弱青年,雙目覆滿螺旋狀白膜,細(xì)條條的白絲垂下,嚇人的很。
“爹,爹,救我,救我,他們又在說話了,我好害怕”
沖出來的自然是余棟,雙目看不見,又跑的急,“噗通”就趴倒在方逸云面前。
茍道士見余棟神情不定,轉(zhuǎn)踵跳出,右手一揮,黃符便捏在手指間。
“收驚定魂符,去”
將黃符貼在余棟額前,轉(zhuǎn)眼他就靜下來,安穩(wěn)趴在地上。
方逸云趁機(jī)瞅了兩眼那黃符,也沒瞧出端倪,開口試探:“道長這符挺厲害呀”
茍道士面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回道:“小道耳,不足為奇”
余富貴叫人將余棟抬到床上,回頭眼巴巴瞅著兩人,意思是:飯都吃了,該干活了。
方逸云“謙虛”的讓茍道士先來,他畢竟不是道家正統(tǒng),對于這些異怪知識還是有些欠缺。
聊齋上寫過誦讀《金剛經(jīng)》可以緩解癥狀,誦讀數(shù)日待余棟悔改后,其瞳中小人便會自行離去。眼下這方妖魔世界,起不起作用還是另說。
茍道士也不推辭,并起兩指,抽出長劍一劃,只見兩道細(xì)微傷口流出幾滴鮮血。
他將鮮血抹在余棟眼皮上,隨后運(yùn)功于指尖,口中喃喃:“法是先天一點(diǎn)杰,講來鍛煉作元神。法官存想驅(qū)雷使,練此方能上玉京”
道音渺渺,旁聽的方逸云只覺得天地間仿佛有甚人物注意到此。
“呂純陽真人借吾除魔令,地雷伏玄指”
茍道士并指直直刺去,恍惚間有雷聲大震。方逸云一瞧,內(nèi)心直呼臥槽,這哥們太生猛了吧,不分青紅皂白直接開干,惹不起。
茍道士并指落在余棟眉間,一道雷電憑空點(diǎn)在雙目上。
覆蓋雙目的白膜突然像是受到刺激一般瘋長,幾個呼吸間便占滿半個屋子,期間雷電不斷劈出將些許白膜消滅,但也是杯水車薪。
余富貴和幾個小廝婢女哪見過如此駭人場景,頓時尖叫著逃了出去。
茍道士見白膜反撲,心念口訣瘋狂運(yùn)轉(zhuǎn)全身功力,落雷數(shù)目又增加些許,可那白膜此刻已經(jīng)占滿整個屋子。
厚厚的白膜覆蓋住窗戶,遮住陽光,屋內(nèi)頓時漆黑一片。白膜突然逞兇,數(shù)縷白絲飛襲而至,卷在茍道士腰間,要把他拖拽過去。
道士心中哀嚎,直呼天要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