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街道的霓虹燈很是亮眼,天氣不冷不熱,時不時有些許微風(fēng)吹過,很愜意。
路邊的燒烤攤飄著稀薄的炊煙,街道的人流量已經(jīng)開始變少了,落葉歸根,這個季節(jié),店面總是需要打掃。
這里是舊街,這里也有一個很干凈的面館,也是一個溫馨的家,雖然規(guī)模不大,卻能讓人感覺到舒適。
少年膚色白皙,眉眼溫和,身形看起來有些瘦弱,此刻正拿著一把大掃帚打掃著門前枯黃的落葉。
店里的人不多,剛剛進店的二位客人找了一個合適的座位坐下,王姐用圍裙擦了擦手,拿起菜單遞給客人。
“一碗牛肉面,和……嗯……一碗牛肉面吧?!蹦腥藢⒉藛吻昂蠓朔?,看了看,似乎有點肉疼。
“好,稍等哈?!蓖踅銊傋叱鰞刹?,回頭朝外喊。
“小南!收拾下東西,一會陪你妹妹上晚自習(xí)?!?p> 溫南臉上浮現(xiàn)一絲表情,停下手里的動作,向店面瞥了一眼。
“嗯呢,來了來了?!睖啬戏畔率种械膾咧悖p聲回應(yīng)道。
溫南走進面館,在那桌客人旁邊的桌子收拾著試卷和書包,突然聽到其中一名男人說著閑話。
“這月馬上月底了,上個月的工資還欠著,這破公司,我遲早把老板炒魷魚!”
溫南手中的動作一頓,睫毛微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一言不發(fā),挎起背包,徑直走上了二樓。
“秦溪?!睖啬锨昧饲梅块T。
二樓原本是房主放置東西的閣樓,王姐租下房子后,閣樓就被改造成了他們居住的房間。
“哥,我換衣服呢,怎么了?!鄙倥穆曇羟逋赣指蓛簦耆谏w住了那一絲慌張。
“沒什么,就是提醒你快點?!睖啬险Z氣溫柔?!澳阋粫热?,剛才店里多來了兩個客人,我?guī)蛬尳哟幌隆!?p> “嗯嗯嗯,知道了,你去吧?!遍T那邊傳來秦溪略微敷衍的回復(fù)。
“好。”
而溫南完全沒發(fā)現(xiàn)秦溪的不對勁,離開了。
腳步踩在樓梯上的聲音咯吱咯吱,直到消失。
此時的秦溪連耳朵都已經(jīng)紅透,趴在門上,手中緊緊攥著門把手,終于在聽到溫南下樓的聲音,松了口氣。
她猛地扯下慌亂之中怎么套也套不上的衣服,心臟如擊鼓一般狂跳,又忍不住的惱怒。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剛才來,還正好今天沒鎖門?!鼻叵R罵咧咧的穿著衣服,帶著紅粉的耳朵下了樓。
開門帶動了門上的鈴鐺,溫南微微掀開后廚的幕布,確認(rèn)秦溪已經(jīng)離開,這才轉(zhuǎn)身和王姐商量租金的事。
早些年,王姐的丈夫染上了賭博,最終負(fù)債累累,王姐迫不得已和他離婚,但債主從王姐丈夫那里拿不到錢,就來找她們一家要,于是這些年王姐與女兒租下這家面館,才勉強在解決溫飽的情況下艱難的替丈夫還債。
而其中的一個債主孫濤,他是個典型的小人,在這一片混黑,極為囂張,不知為何,自從孫濤見過溫南一家人,便不斷催租,因為孫濤的針對,本就不多的存款一點點減少,以至于到了現(xiàn)在需要躲人的地步。
“媽,要不,我們搬走吧?!?p> 溫南拿起一旁盛湯的勺子,熟練的向王姐準(zhǔn)備好的牛肉面里傾倒而下。
王姐一言不發(fā),只是聽到這話,臉上本就憔悴的臉色瞬間蒙上了一層灰影。
“搬走……像小溪他爸那樣逃嗎,逃不掉的,他們總會找到我們?!?p> “報警也沒用,孫濤上面肯定有人,所以他才這么猖狂?!?p> 溫南沉默著端起兩碗面,出了廚房。
“唉……大不了,把房子賣了”王姐嘆了口氣。
王姐無奈的回頭收拾餐具,余光卻瞥見后門的磨砂玻璃紙隱約的閃過一道黑影。
王姐的視線立馬被轉(zhuǎn)移過去,她逐漸停下手里的動作,猶猶豫豫的向后門走,探頭看去。
只是瞬間,后門就被沖開,一雙粗糙的大手便箍住了王姐的雙臂。
“??!”
與此同時,面館大廳也傳來了溫南夾雜著震驚的怒吼:“孫濤!你干什么!”
那雙手壓著驚恐的王姐慢慢走出幕布,帶到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圍著倒在地上的溫南身旁,那兩個客人早就不知道跑了哪去,兩碗面完好無損的擺在桌子上。
“晚上好啊,王姐,看這樣子,你……這是要去哪里啊?!?p> 為首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身材瘦高,此時的他正瞇起眼睛,原本狹長的眼更加細(xì)長,給人一種陰暗的感覺。
“撲通!”
一看到孫濤,王姐完全不控制身體,癱在地上,低頭哀求道:“濤……濤哥,欠款馬上就夠了,這個月的馬上就可以交上,我馬上就能攢夠錢了!求你在放緩幾天吧!”
“我記得……上個月你也是這么說的吧。”孫濤沒有絲毫同情,語氣仍然冷冰冰的說道?!暗阶詈螅灰彩峭狭耸畞硖觳沤簧蠁??”
孫濤邁開腿,坐在一碗面前,淡定的拆開一雙一次性筷子,不緊不慢的吃著,嗦面的聲音在王姐耳里如此清晰。
“這……這……”王姐頓時語塞,一把抓住孫濤的褲腿,再次哀求道?!斑@次只要幾天,幾天就好!”
孫濤一抬腿,掙開王姐,啪嗒一聲將筷子放下,隨后站起身,蹲下:“多少次了,我可不想再等了,不過我聽說,你那個女兒秦溪……挺漂亮的啊?!?p> 說著,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女孩皮膚白皙,有著細(xì)長的柳眉,一雙烏黑的眼珠通透而晶瑩,泛起星辰般的光芒,玲瓏的瓊鼻,紅潤的嘴唇,即使身穿校服也抵擋不住她的天生麗質(zhì)。
“你……你要干什么?!”王姐驚慌起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從心底緩緩升起。
“呵呵,不要明知故問了。”孫濤冷笑了幾聲?!澳銈兗仪贩孔膺@么久,你女兒又這么漂亮,當(dāng)然是讓她……幫你還錢了。”
此言一出,孫濤身后的混子們?nèi)夹α?,而王姐臉色更是在一瞬之間變得毫無血色。
“我把房子給你,你放過我女兒吧!”王姐哭喊道。
“你們不要太囂張,不過是欠一些錢,你們還要綁架人嗎!信不信我報警!”溫南再也忍受不了幾人的行為和語氣,對著眾人吼道。
孫濤聽后輕蔑的笑了一聲:“報警?你報啊,你看警察來了能有什么用!”
說罷,孫濤的手向后一伸,接過一條身后人遞過來的鋼管,緩緩向溫南走來。
“小南,快跑!不要管我,快去找你小妹,讓她快跑!”王姐趴在地上,顫抖的聲音充滿恐懼與無奈。
“快跑??!……”
“邦!”
話音未落,只聽得一陣脆響,孫濤沒有直接打溫南,而是將鋼管向后甩去,精準(zhǔn)的砸到了王姐的腦袋上。
“媽!”
在溫南的吼聲中,聽得肉體噗通落地的一聲,便沒了其他動靜。
“小南,快跑!”
溫南猛然起身,爆發(fā)力量推開擋路的兩個人,拔腿就跑出了店面,此時外面還下著小雨,溫南像一條靈活的貓,竄進了附近的巷子里,王姐的聲音仍在他腦?;厥帲ㄖ蹨I,瞬息之間便隱沒在黑暗之中。
男人再次瞇起狹長的眼,點起了一根煙:“走?!?p> ……
“秦溪……秦溪!你千萬不要回來!等我去接你,等我去接你!”
溫南在心中不斷吶喊,他矯健的身形在復(fù)雜的巷子中穿梭,這附近巷子的地形他在熟悉不過,不出一會便甩掉了跟在他身后的幾人。
天空聚集大片厚重的黑云,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溫南幾乎發(fā)了瘋似的向秦溪的學(xué)校跑去,頭上懸著的電線飛速地向身后掠去,經(jīng)過一個個散發(fā)腐臭味的垃圾箱,看見前面的光亮處就是巷子口,出了巷子口就是正街!
只要到了人流量多的大街上,就有機會逃走!
“喂,你要去哪里?”
一道聲音自前方傳來,一個光頭壯漢從前方的巷子口走了出來,嘴里叼著一根煙,手提鋼管,矗立在那里。而從他身后,正是被光頭壯漢另一只手緊緊抓住的秦溪。
“哥……”秦溪渾身都在顫抖著,兩只小手無處安放,只能別在一起。
“秦溪!你怎么……”溫南停住腳步。
“邦!”
后面的腳步逐漸清晰,又是一聲,溫南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腦后傳來一陣劇痛,倒在了地上。
一抹鮮血從溫南額頭上流下,滑過臉龐,滴進他臉下雨后殘留的水坑里。
“哥?。?!”
秦溪帶著哭腔喊著,拼盡全身所有力氣想去到溫南的身旁,但光頭壯漢并不會讓她如愿。
“呸,這小子跑的真快。”
跟上來的幾人一棍子把溫南放倒之后,又對著想爬起來的溫南一頓暴揍,直到地上的人再也沒了站起來的跡象。
孫濤打著一把黑傘,腳步慢慢地跟了上來,他很不客氣的用皮鞋在溫南的身上抹干凈鞋子上的水漬,又在溫南頭上踢了幾腳,隨后頗為戲謔的看著秦溪,勾勾手指。
“小美人,來。”
秦溪身體不停的發(fā)抖,下意識的搖著頭。光頭壯漢將煙取下,吐了一口濃煙,說道:“只要你答應(yīng)我說的,跟我們走,我就放過你哥。”
“秦溪……別,別……”
“答應(yīng)……”
溫南聲音微弱。
秦溪什么話也沒說。光頭男感覺到手中那股想要掙脫的力量逐漸消失,放開了已經(jīng)被他抓出褶皺的衣服。
“走吧。”光頭壯漢推了秦溪一把,差點推的秦溪一個踉蹌,秦溪緩緩向前走,緩緩的走,走過幾乎沒有動靜的溫南身邊。
“哈哈哈哈哈,這才對嘛?!睂O濤的笑聲格外放肆。“來吧小美女,跟哥哥混,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哈?!?p> 雨水從剛開始的淅瀝小雨,已經(jīng)變成瓢潑大雨了??油莸乃釉俅畏e蓄雨水,波瀾中,用雙肘艱難支撐著身體的溫南看到了自己的臉。
一張充滿恐懼、痛苦、不甘的臉,倒影中卻是一張波動不斷又極其平靜的臉。
溫南脖子上的項鏈懸掛著泡在水里,毫無光彩。
“所以,什么時候,我和我的家人才能過上安穩(wěn)平淡的日子?!?p> 這是溫南失去意識前,腦海里的最后一句話。
一抹紫光亮起。
劇烈的疼痛讓溫南的呼吸聲急促,此刻卻又在一點一點歸于平靜。
“哈……呼……”
在那條漫長而又昏暗的小巷里,他的妹妹夾在那幾人中間,被帶著,一步一步走向盡頭的黑暗。
明明只差一點,就能走出這里,去大街,去警局,明明只差一點……
溫南額角的鮮血也隨著雨水淌進眼縫,恍惚間,溫南的夢似乎與現(xiàn)實中的畫面相接。
溫馨——他的親姐姐,也與秦溪一樣背對著他,緩步遠(yuǎn)離。
“姐……”溫南沉浸在夢里,只見周遭都是不沾染任何污穢的、單調(diào)的白,空無一物,一望無際。
印象中的姐姐,仍然是當(dāng)年失蹤時的模樣,穿著短袖長褲,勾勒出少女修長的身材,白皙柔軟的雙手背在身后,一頭長發(fā)及腰,在這無風(fēng)的密閉空間詭異飄舞著。
那天也是雨天,烏云壓抑的籠罩在那片小鎮(zhèn),姐姐沖出福利院,沖進雨幕,再也沒回來。
似乎是聽到了溫南的呼喊聲,溫馨在最后一刻回了頭,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逐漸被白光吞噬,她張了張口,一如當(dāng)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