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峰出奇云,秀木含秀氣。
廬江郡皖縣內(nèi)有一名山,主峰入云擎天,那巍峨雄壯,好似這方天地就是它撐起來的,因此取了個貼切的名字——天柱。
天柱山內(nèi)山巒巉絕,萬峰林立如龍盤虎踞,高處長年流云霞霧,相傳有神仙居住,因此少人有深入,害怕驚動了仙家。
不過外圍東南處有一黃嶺,嶺外有古村名黃村,村中人除卻耕種,也??可匠陨?,有幾個獵戶經(jīng)常進山打獵。
剛過了清明,廬江郡內(nèi)雨水豐沛,草長鶯飛,風(fēng)雨雷電帶來造化玄妙,萬物欣欣向榮,經(jīng)常能夠看到燕雀在村頭田野里飛轉(zhuǎn)啼鳴,也有野雞兔子在林間撒潑打滾,這個時候正是打獵的最佳時機。
黃村中兩個獵戶背上弓矢,盤好麻繩,拿上棍棒武器與家人告別,進入山中。
本是懷著滿載而歸的喜悅,然而進山大半日,兩個獵戶除了捕獲幾只獐子和兩只野兔外,便再沒有別的收獲。
“奇怪,這兩年的獵物一年比一年少,以前不說野豕和梅花鹿,麋鹿、狐貍、野貂這些可是不缺的,這兩年,連野貂都見不到了?!摈诩g濃密雜亂的張三黑抱怨道,出來一日,若是沒有什么好獵物,一天可就白忙活了。
如今正逢多事之秋,董卓禍亂超綱,剛死不久,經(jīng)過連翻動亂的大漢帝室衰微到了極點,九州大地世家林立,諸侯紛起,百姓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北方曹操和袁家勢如水火,江南之地也不能幸免,江夏黃祖跟東吳這幾年已經(jīng)打了好幾場仗,廬江郡是揚州重鎮(zhèn),增加賦稅自然不能避免,若是狩獵到鹿、豕、豺、狐,拿到城中販賣,也能讓日子好過些。
“你這斯,忘了大前年獵到的兩只大黑豕了?哪能年年有這樣的收獲?!鄙磉叡持鴥芍烩拥墨C戶李四白搖頭笑道,他是兩人里箭術(shù)最好的,眼疾手快,兩只獐子一碰面就被利箭洞穿。
打獵這事兒也是看運氣的,運氣好滿載而歸,運氣不好說不定連個野雉都抓不到。
二人閑聊幾句,往黃嶺深處而去。
“我看不如分開,這樣或許能多發(fā)現(xiàn)幾只獵物。”又走了半里路,張三黑只獵到一只兔子,想著不能這樣回去,不然他那厲害的婆娘,今兒恐怕不會讓他上床。
李四白想了想,同意張三黑的建議,獵物少的時候一般都這樣做,兩人一起搜索范圍畢竟小,黃嶺附近許多年沒有什么虎豹之流,也不用擔(dān)心安全問題。
分散之后,張三黑和李四白各選一個方向,張三黑選擇了直入深山的方向,高聳入云的天柱山就在那邊,獵物也會多些,說不定運氣好能發(fā)現(xiàn)麋鹿和狐貍,也能讓左鄰右舍都嘗個鮮。
穿過一條兩丈寬的清溪,又過一處山崗,卻依舊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四周林木高闊,軀干虬曲蒼勁,黝黑的樹皮如同縱橫交錯的山川,彰顯著歲月的痕跡,再往里,有沒有危險可就說不好了。
可張三黑想到家里婆娘發(fā)怒的潑辣樣子,怒目如鬼神,囂張似無賴,實在不好對付,經(jīng)過一番猶豫,他咬緊牙關(guān),然后繼續(xù)向黃嶺深處走去。
此處是一片更加濃密的樟木林,都長得差不多,劉五剛進去沒多久就迷路了,見天色漸漸變黑,不由得著急擔(dān)憂起來,因為有狼嘯聲響起,獵戶最怕遇到狼,就算是虎豹也沒有狼讓人畏懼,一只狼自然不怕,可狼是群體活動的,一聲長嘯引來一群,老虎都要發(fā)抖。
張三黑摸了摸身后飽實的箭袋,添加了幾分安全感,尋找西去的日頭,這是最后的機會,太陽只有在日出日落時指向最準(zhǔn),別的時間隨著時間推移,位置變化太快。
另一邊的李四白見張三黑遲遲不到分離的地點會和,也是十分著急,但又不能貿(mào)然深入,隨著時間一點點消逝,卻不得不朝著三黑離開時的方向?qū)ふ摇?p> “嗯?”張三黑突然發(fā)現(xiàn)林中有一條小路,沿途的莎蒿被碾壓在地,露出褐色地表,看樣子,這條路已經(jīng)形成有一段時間了。
三黑大喜,傳說天柱山里有神仙,莫不是神仙走路留下的?他好奇的順著小路行走,說不得今日還能一窺仙人容貌。
“仙人?”
天光還好,只是不夠強烈了,林中便暗淡了幾分,張三黑看到遠(yuǎn)處的山崗上似乎有赤霞光澤,他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幻覺,喜上眉梢,加快腳步。
“嘶~”張三黑倒吸一口涼氣,立刻俯身沒入莎莎蒿草中,小心謹(jǐn)慎起來,不遠(yuǎn)處并沒有什么仙人,倒是有一條紫色的蟒蛇,粗細(xì)跟他小臂差不多,此時正一圈圈盤起,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難道發(fā)昏呢?
這是一條寶蛇啊,張三黑心中評價,蟒蛇的蛇皮上有磷光熠熠,日光照在它身上,閃著晶瑩的煙紫色,宛若夏蟬冰翼,又似魚鱗實質(zhì)。
張三黑看著紫蟒,慢慢變得火熱,這樣的大蛇,一定是大補之物,蛇肉必然鮮美非常,足夠村里人過一把肉癮,再者若是把這樣的蛇獻(xiàn)給官府,肯定大功一件,不過他一個人肯定是對付不了的,于是悄悄后退,準(zhǔn)備叫來李四白一起。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他跟李四白可是從小到大的好兄弟。
“咔嚓——”一聲,后退的張三黑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樹枝,發(fā)出聲音,額頭上頓時有冷汗析出,看向蟒蛇,蛇的聽覺極為敏銳,這樣的聲音肯定逃不過大蛇的耳朵,可是原地站了一會兒,那蛇似乎超然物外,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
張三黑心里一喜,覺得這蛇不太聰明,感覺好事將近,大步回身離開,朝著太陽的反方向走去。
這次找到了路,沒走多久正巧遇上李四白,兩人作為獵戶,本來就膽大,一合計,覺得這事兒能干,摩拳擦掌一番,逼近大蛇。
“咻咻~”
兩支利箭從張三黑和李四白手中射出,閃著寒光,朝著前面奔走逃離的紫蟒射去。
“沒完了是吧?”紫蟒左搖右擺,躲避過箭矢,增加速度,快速跟身后的獵戶拉開距離,心里嘟囔著。
“呼哧,呼哧……”追趕了一會兒的張三黑大喘著氣,對李四白說:“不行了,不行了,這蛇跑得太快了。”
“依俺看,咱們先回去吧,多找?guī)讉€人圍剿大蛇的好?!崩钏陌卓次鬟呄脊馊境鲆黄t練,覺得還是先下山,等天黑了,就不是他們獵蛇,而是蛇獵他們了。
二人一商量,休息片刻就轉(zhuǎn)身離開。
獵戶離開后,一雙森冷的金瞳出現(xiàn)在他們適才休息的樹上,殷紅蛇信吞吐如電,一個疑惑的聲音從蛇腹響起:“本不想與他們計較,這倒好,以為我是好欺負(fù)了,等再來,看來要給他們點記憶尤深的教訓(xùn)?!?p> 周詡逃走并不是害怕兩個獵戶,他本就是人,不過現(xiàn)在是蛇身而已,終有變成人形的一天,本著以德報怨的想法,跟這倆人又無冤無仇,不過是生存所迫,就想著放著過他們,沒想到二人得寸進尺,非要殺他,那就必須給點教訓(xùn)了。
到了夜晚,山上風(fēng)氣習(xí)習(xí),清涼如水,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黃嶺山頂有一處平坦地方,一條紫色大蟒蛇仰躺在地上,彎彎曲曲,十分隨意,頭部躺在一塊白色潤玉枕頭上,身下是一片草叢,金色豎瞳看著明亮的霽月,欣賞著月光。
“一晃五年了。”周詡看著異界的月亮,感嘆時間飛逝,真的是山中無歲月。
紫蟒原是無名無姓的山中草蟒,天生就懂得蛇王盤陣的本領(lǐng),吸收日精和月華,經(jīng)過八十年苦修,終于引來一縷先天紫氣,要化去橫骨了,結(jié)果因為疏忽大意,本身腦子也不太靈光,沒有用蛇王盤陣之法來煉化,險些被先天紫氣撐爆,經(jīng)過一番殊死搏斗,最終還是沒有撐過去,被疼死了。
于是,穿越而來的周詡鳩占鵲巢,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從山里找了些清熱性涼的草藥來吃,才撿回一條命,接著原來紫蟒的路繼續(xù)修行。
平時周詡都在黃嶺深處的石鼓峰上,很少靠近獵戶們活動的區(qū)域,這次也是因為修煉有了進項,吸收日精的時候要用地脈調(diào)和,才到了先前的地方,那里是黃嶺的中心,地脈匯聚之地。
沒想到還沒修煉,就遇上了獵戶。
這也是他自己造成的,福兮禍所依,五年來他煉一口先天紫氣,體內(nèi)的妖力日盛,山中有些警覺的動物遵從本能,紛紛去了別的山頭,畢竟蛇乃兇物,誰知道會不會被變成盤中餐。
這就導(dǎo)致山中獵物減少,獵戶才深入黃嶺,不然也是碰不上的。
“大王,舒服嗎?”在周詡的蛇軀身邊,還有一只白狐和兩只紅狐。
說話的是白狐,有著細(xì)細(xì)的眉眼,柔弱的聲音,毛發(fā)潔白如雪,極為漂亮,月光下似乎泛著熒光,正在用自己的毛茸茸前肢給周詡捶打蛇軀,十分舒服。
另外兩只還不會說話,不過都已經(jīng)十分聰明,有人的靈智,效仿他們的大姐,給周詡輕輕捶打,十分乖順,還有些畏懼,畢竟蛇在眾生眼中都是狡詐兇狠的獵食者,在這些狐貍眼中也是如此,盡管相處了一年多,它們?nèi)匀挥行┡轮茉偂?p> 三只狐貍是隔壁山頭的,頗有靈性,自稱有蘇氏之后,大姐白狐,叫蘇盈盈,二弟蘇瑞,三妹蘇小嬋,都是白狐自己起的名字,她有一段時間常去聽私塾先生講課,是個有文化的狐貍,天生會狐貍拜月的功夫,能夠引太陰月華修煉。
蘇盈盈原是住在隔壁飛來峰,可那里有一頭厲害的狼,經(jīng)常騷擾三只狐貍,他們的父母就是死在狼口下,最先開靈智的蘇盈盈當(dāng)即帶著弟弟妹妹離開,到了黃嶺,沒想到這里也有了悍主,好在周詡面惡心善,收留了三只狐貍。
都是山野小妖,在人族稱雄的時代,連大山都不敢出,沒必要自相殘殺,不如報團取暖,還能活的長些。
從蘇盈盈那里,周詡才知道了袁紹、曹操和孫堅的名字,知道時值漢末。
凡間戰(zhàn)亂,有些妖魔就渾水摸魚,下山搞些吃的,前有二郎真君于九華山除妖,后有托塔天王兵行潘陽郡,像他們這些沒有傳承的野妖,真是蜉蝣一般,說不定哪日就被人順手降妖除魔了去。
自從知道三界之分,周詡每日勤勉苦修,據(jù)蘇盈盈所說,若是修煉出妖丹,便能花幻化人形,到時候天大地大,就能夠像孫猴子一樣去拜師,學(xué)點真正的本事,像他現(xiàn)在,除了絞殺撕咬,就只有紫霧迷障這一手,以及從蘇盈盈那里學(xué)來的幻術(shù)。
這點手段都稱不上本事,在這神佛世界可難生存。
“力氣再大點?!敝茉偙砻嫫届o,心里卻有些不耐煩,一個當(dāng)然是因為獵戶,那可是個馬蜂窩,普通人對他沒有威脅,就怕日后招來有本事的,或者有人祭拜神佛,上表天冊。
另外一個就是那只大灰狼了,自己的獵物被別人收為小弟,狼妖自然不服,三番五次在黃嶺和飛來峰的交界處徘徊,兇狠的殺死周詡領(lǐng)地內(nèi)的普通野狐和草蛇,開膛破肚扔在他的領(lǐng)地。
一只狼,竟然懂得恐嚇和試探的手段,也是奇異,不愧是地仙界。
周詡沒搭理狼妖,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孩行徑,任由狼妖偶爾進入自己的領(lǐng)地散步,自己則一邊埋頭苦修,一邊布置陷阱,他跟那頭狼的氣息不相上下,想要獲勝,需要點計謀。
不過畢竟沒有靈活的手腳,不是靈長類,陷阱挖的很慢,隱石飛木也不好設(shè)置,還差幾個兜網(wǎng)來用。
一旁的狐貍遵從的加大了力氣,怯怯的沒說話,她們跟狼妖的實力相差太懸殊,正面根本不是對手,那日若不是周詡救了她們一命,三個小狐貍就魂歸地府了,因此對周詡極為感激,也只能依靠周詡,盡管他是一條大蟒蛇。
差不多到了平時修煉的時間,這時候黃嶺的月華最濃厚,周詡盤起長長蛇軀,仰頭看月,行蛇王封陣之法,吸收月華,壯大身體里的妖力。
同時在他的口中還有一縷淡淡的紫氣涌動,那是周詡把身體里慘留下來的先天紫氣匯聚煉出的,有養(yǎng)身潤魂之效,十分奇妙,讓他的妖力去了狂暴,多了柔和,有仙靈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