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章 大年三十
沒瞧見清吾臉色陰沉沉的，那師兄還在繼續(xù)，“不是我說，硯師弟那副樣貌，天生就是個薄情的種，如今不過是還沒開竅，早晚要左擁右抱的?！?p> 蕭黎捻著下巴，也跟著說道：“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一件事，五日前，我還瞧見一大早有女修從硯師弟房間里出來呢?！?p> 趙錦英狠瞪了他一眼，道：“閉嘴吧你！”
清吾此刻滿腦子都是硯塵燼和旁人親親密密的樣子，他也讓旁人抱他，也讓旁人親他，也讓旁人陪著他睡覺嗎？
趙錦英寬慰她，道：“姚清，你別胡思亂想，他們就喜歡胡說八道，你別理睬他們就是。哎，你去哪兒?。俊?p> 他眼見著清吾腳下踩的劍刃一轉(zhuǎn)，返回山門去。
清吾小跑著沖上石階，氣沖沖的進(jìn)了住所院落。
硯塵燼正站在房門口，身前一個臉紅的少女在跟他說話，手里拿著一個精美的木盒子。
原本硯塵燼沒打算同那女修說話的，但瞧見清吾來的，便故意氣她，笑著收下了盒子，“多謝你送我這個，我很喜歡?！?p> 喜歡什么？喜歡禮物，還是喜歡送禮物的人？
清吾真想把他扛進(jìn)屋里，這樣那樣教訓(xùn)他。
她面無表情地走過去，一把抓住硯塵燼的手腕，便往屋里扯。
少年甩開她，“別碰我?！?p> 清吾忍著怒氣，冷聲道：“你再說一遍！”
硯塵燼意識到她生氣了，只當(dāng)她是瞧見他同旁人說話，在吃醋，便毫無畏懼的說了一聲，“我說，別碰我，討厭你?！?p> 討厭的話，清吾聽了沒有幾十回也有十幾回了。
但每一次都是他在撒嬌，可這一回清吾只覺得心頭打顫。
討厭我，喜歡她？
清吾發(fā)了火，一把鉗住硯塵燼的下巴，將人抵在門框上，她氣得發(fā)狂，“硯塵燼，我只問你，你跟別人睡了沒有？”
少年頓時被質(zhì)問的氣紅了眼眶，她對他一貫好的沒邊兒，這樣的問話，跟往他心頭上扎刀子也沒兩樣了。
他怨怨的盯著她，“跟你有關(guān)系嗎？”
清吾苦笑了下，怔怔地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所以說，真的分開了，只是她自己還以為他只是跟她賭氣是嗎？
“路姚清，你別碰硯師兄，走開?！迸抟矌椭帀m燼，一把推開清吾，一副正主驅(qū)趕綠頭蒼蠅的派頭。
被推了這一下，清吾一個踉蹌，余光瞥見了被人踢到一旁的堆疊禮物。
原本放在最頂端的小木人摔得最慘，圓滾滾的腦袋摔掉了，和身體區(qū)分開來。
人說登高跌重不是沒有道理的。
她原想讓硯塵燼第一個瞧見她的禮物，如今卻事與愿違，摔得最慘，和她人一樣。
清吾只覺得自己一腔真心付諸流水，從未有過這般落敗感，她氣得一腳將那摔成兩塊的小木人踢進(jìn)院中的花壇里。
她轉(zhuǎn)過頭來冷冷的看著硯塵燼，“好啊，你可真好，硯塵燼。”
清吾想罵他，可憋了許久也說不出比這更重的話來。
她冷笑著看了一眼女修，道：“我不碰他，他歸你了?！?p> 說罷，清吾御劍離開。
硯塵燼驚慌地想要追上去，可根本沒來得及。
那雙狐貍眼紅了，兩個人鬧了這么久，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感覺她真的不要他了。
女修還在說著風(fēng)涼話，“硯師兄，你別理路姚清，這個女人瘋的，都分開了還這般糾纏不休，叫人不齒。”
硯塵燼狠狠的瞪著她，怒聲道：“閉嘴，誰說我們分開了？誰說的！”
他幾乎嘶吼的聲音嚇壞了那女修。
硯塵燼來華光門也有六年了，他雖然冷淡清貴，但從不曾跟任何人發(fā)過火的。
女修頓時被嚇哭了，捂著臉跑開了。
“沒有分開，才沒有，沒有……”少年身子晃了晃，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今日是他的生辰，她怎么能在這樣的日子里，說這種話？
他本來已經(jīng)沒有那么生氣了，只等著她送禮物給他，他就跟她和好的。
明明是她自己沒有準(zhǔn)備禮物，還說那樣的話詆毀他。
下巴好疼，她力氣那么大，根本沒有心疼他。
他只是生氣，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不是真心的！
清吾下了山，便尋了間酒肆，戒酒這么久，她今日破了戒，但卻沒有負(fù)罪感，只盼著能一醉方休。
一壺一壺酒灌下去，清吾很快就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趴在桌子上身體蜷縮著，感覺自己被拋棄了。
半夜，酒肆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清吾捻著酒壺，搖搖晃晃的連山門都找不著。
晃晃悠悠的在大街上轉(zhuǎn)了幾圈，也不管是誰家的門口，她便坐下了。
臘月里的風(fēng)是真的刺骨，清吾抱著雙膝靠在房門上。
偏有在此時飄起了飛雪，雪花落在清吾臉上，冰冰的，她才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
腦袋沉沉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手里的酒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脫了手，把落地的薄雪都打濕了。
清吾冷的恢復(fù)了幾分神智，但懶得起身，不想回去。
回去，回去了又要面對什么？
清吾仰著面，任由飄下來的雪花落在自己臉上，雪越下越大，都快把清吾覆蓋成個雪人了。
她終于咬了咬牙站起身來，御劍往混沌山去。
天亮之前，清吾到達(dá)混沌山下，站在江七白家門口，發(fā)呆。
七白出門倒水的時候，瞧見了她，驚喜萬分，“阿清，你怎么來了？”
清吾苦笑了下，“有點(diǎn)想你了，七白，我能不能在你這里住幾日？”
江七白往她身后望了望，沒瞧見硯塵燼的身影，頓時心頭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預(yù)感，她握著清吾的手，“當(dāng)然了，阿清，快進(jìn)來?！?p> 七白替她彈去身上的雪，清吾一把抱住了她。
彼時，江七白才聞到清吾身上濃重的酒味，“阿清，你喝酒了嗎？”
清吾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好累，七白，我怎么這么累？好累，好困，想睡覺?！?p> 江七白扶著她躺下，給她蓋好被子，點(diǎn)燃炭盆。
清吾這一覺睡了整整兩日，第三日清晨才醒過來。
江七白就趴在她身邊，一聽到動靜立刻醒過來，“阿清，你可算是……醒過來了，我給你……熬了粥。”
說罷，伸手去拿粥碗，已經(jīng)涼透了，她笑了笑道：“你等等，我去熱一熱，馬上就好?！?p> 清吾握住她的手腕，“我不餓，七白，你別走，陪我說說話吧！”
江七白坐下，把粥碗放在炭盆的里側(cè)，沾點(diǎn)熱乎氣。
“阿清，你是不是……”她想問硯公子，又怕惹清吾傷心，只好改口說，“你是不是……心里難過？”
清吾點(diǎn)點(diǎn)頭，道：“很難過，有種被人騙了的感覺?！?p> 像是被騙了，他說喜歡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或許他只是年紀(jì)太小，錯把依賴當(dāng)成喜歡，可她卻因為感動，相信了，甚至不可自拔的陷進(jìn)去了。
從小到大，她沒有受過很好的教育，沒有人在身邊教導(dǎo)她該怎么善待旁人，是以，她總是高傲的，性子不好。
可清吾自認(rèn)這幾個月來，她對硯塵燼幾乎無微不至，她很用心的在學(xué)著包容他，深愛他，可結(jié)果卻是……這樣的。
或許是他看明白了吧，自己那種感情根本不叫喜歡，又或許是她還不夠那么喜歡他，才會沒辦法包容他的所有。
心頭像是被石頭壓住了一樣，沉得她喘不過氣來。
江七白小心翼翼的問：“阿清，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清吾苦笑，“隨他吧，誤會，不誤會，我不想管了。”
一直在江七白家里躺到了年三十。
午后，江七白怕清吾再這么躺下去，身子要躺廢了，便喊她一起包餃子。
清吾搖頭，“我哪會做這個？”
七白笑說：“試試嘛，不試怎么……知道不行呢？”
沒法子，清吾被江七白硬生生地拖起來，兩人坐在小桌前，她渾渾噩噩的學(xué)著江七白包餃子。
清吾嘗試了幾回，分明手法和用料都是一樣的，可就是做的有差異。
她做的那幾個，看起來格外……丑陋。
細(xì)細(xì)想來，清吾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繡不好一枚荷包，做不出一頓飯菜，甚至雕不出一個討喜的人偶……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拋棄的嗎？
清吾不由得紅了眼眶，盯著手里那個邊角都不貼合的餃子，心里不是個滋味兒。
她吸了吸鼻子，江七白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阿清，你是不是……很難受？”
清吾淺淺的搖了搖頭，道：“沒關(guān)系，都過去了?！?p> 總會過去的，總會好起來的，就像她如今已經(jīng)不那么想念父母了一樣，總歸會好的。
餃子包好了，江七白便拿去廚房燒水。
水還沒燒熱，有人敲了門。
江七白立刻出來開門，與門外的江銘昀對視一眼。
兩人沉默著，誰也沒說話。
許久，直到江銘昀身后的背椅上那人咳嗽了幾聲，才將兩人拉回現(xiàn)實(shí)。
江銘昀回了回神，道：“路姚清在不在？”
江七白點(diǎn)點(diǎn)頭，“阿清，在屋里?！?p> 江銘昀沒再說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背著病懨懨的硯塵燼進(jìn)了大門。
清吾聽到了外頭的聲響，以為是江七白出了什么事。
渾渾噩噩的開門，實(shí)現(xiàn)對上江銘昀和坐在他后背上的背椅里的硯塵燼。
只一眼，硯塵燼頓時委屈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清吾已經(jīng)關(guān)上門進(jìn)去了。
硯塵燼沙啞著聲音，“放我下來，快……咳咳……放我下來。”
他咳得臉都脹紅了起來。
江銘昀連忙放下他，那人便晃晃悠悠的往最左側(cè)的房間走過去。
硯塵燼一邊走，一邊咳，像極了病入膏肓，下一刻就會突然死去了一般。
江銘昀皺了皺眉，扶著他往前走。
站在門口，硯塵燼吸了吸鼻子，輕輕的敲了下，“清姐姐，清姐姐，你開門……咳咳咳……清姐姐……”
清吾不忍聽他咳嗽，但也不想見他，心里煩悶的緊，干脆把耳朵捂住。
可事實(shí)證明，捂耳朵并不能阻隔所有的聲音，清吾還是聽到了一聲聲的咳嗽。
她終是忍不住，開口道：“硯塵燼，你回去吧，你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我們還是，別再見面了。”
這段日子，清吾從和硯塵燼分開這件事里琢磨出了唯一的一點(diǎn)安慰，那就是只要跟他分開，就不必?fù)?dān)心自己會被掏魂手操控，傷了硯塵燼。
是以，她并非那般痛恨硯塵燼，只是覺得分開也好。
門外傳來少年的哭聲，哭聲里夾雜著咳嗽聲，一聲一聲，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腎都咳出來似的，十分駭人。
“不要，我不……咳咳……我不回去，清……咳咳……清姐姐，有關(guān)系，咳咳……有關(guān)系的，我求你……咳咳……求求你，看看我，好不好？”少年泣不成聲，惹人心疼。
清吾對他始終是狠不下心的，心軟了。
外面那么冷，昨夜還下了場大雪，他身子那么弱，有沒穿披風(fēng)，衣裳穿的也不夠厚，這么站在外面，定是要凍壞了身子的。
就在清吾心理防線幾乎被擊潰的時候，江銘昀給她最后一擊，“硯師弟快病死了，路姚清，你確定不見他最后一面？”
清吾連忙起身，拉開房門。
門口的少年，臉凍得微微泛紅，鼻尖和眼尾紅的最厲害，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哭的。
他手里拿著一個被修好的小木人，頭和身子是被重新沾上的，連接處還依稀可見粘連的痕跡。
少年一把抱住了清吾，委委屈屈的哭訴，“我好難受，咳咳，清姐姐，頭好痛，身上也好痛……咳咳……你抱抱我。”
清吾的視線掃到一旁看戲的江銘昀，攔腰把人抱進(jìn)屋里，抬腳把門踢上了。
江銘昀在門外沖清吾說了聲，“今日年末，門中事情很多，我不能久留，先回去了?！?p> 清吾回答：“嗯，辛苦你了。”
被抱在懷里的人兒被忽視了，頓時不滿的哼哼起來，清吾快走兩步，把他放在臥榻上，炭盆拉近了，給他取暖。
少年咳嗽了幾聲，拉著她的手求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