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一支人數(shù)上千、打著梁字旗號的軍隊出現(xiàn)在歐陽戎外時,引起了城頭守軍不小的騷動,就連蕭正表本人聽到這個消息后,也嚇得失手打碎了酒杯,忙不迭地沖了出來。
莫不是劉詢等人賣了自己?
南康王出兵來了?
但看那支梁軍并無攻城的意思,反而派出兩名騎兵,在城門處喊著要他們開門。
蕭正表心里疑惑,但還是命令士卒放下去兩個籮筐,用繩索懸掛著籮筐,將這兩個騎兵吊了上來。
“拜見南郡王王爺!”
兩個騎兵一到了城頭,立刻對著蕭正表下跪行禮,蕭正表驚疑不定,這封號是侯景先前在信中許諾的,可沒多少人知道啊。
城外那支梁軍究竟是......
“稟王爺,小人的主將宋將軍,奉河南王之命,特來馳援王爺。”
“宋將軍?”
蕭正表皺眉思索片刻,輕輕道:“莫不是那宋子仙?”
“此乃主將印信,宋將軍知道王爺謹(jǐn)慎,特將印信送來供王爺詳查?!?p> 其中一名騎兵想解下身上的包裹,周圍的士卒立刻拔刀戒備,蕭正表擺擺手,讓他們放下刀,然后才示意那騎兵繼續(xù)。
騎兵雙手捧出將軍印信遞給蕭正表,后者在手里摩挲片刻,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聽那騎兵又道:“稟王爺,宋將軍此行還帶了不少糧草和兵甲,將贈與王爺使用?!?p> “糧草?”
蕭正表一聽到這個,登時來了精神。
那個騎兵朝城下指了指:
“糧車便在城外,都是此次帶來的。”
“這...既然如此,那就謝過河南王,謝過宋將軍啦!”
望著緩緩打開的城門,宋子仙心緒起伏不定,他能聽見自己身旁的那個男子低聲吩咐道:
“繼續(xù)往前走,該說什么,都按握教你的來說,其余的事,你自己看著辦?!?p> “宋將軍!”
蕭正表大笑著迎了過來,對著宋子仙只是略略拱手,后者亦只是微微點(diǎn)頭,并不回禮。
蕭正表倨傲,也不覺得是自己無禮在先,看見宋子仙如此做派,忍不住皺皺眉,但想起來宋子仙畢竟是侯景的大將,心里也就釋然了些。
這時,宋子仙身后的那名將軍打扮的青年人卻迎了過來,滿臉堆笑:“久聞王爺盛名,今日一見,只覺王爺風(fēng)華絕代,大慰小人生平所想,只略聞王爺談吐,亦當(dāng)真如魏武詩曰:志在千里,此四字?jǐn)⒄f王爺生平,當(dāng)真是不謬也?!?p> “哦?不想你這個軍中武夫,竟也有如此見識?”
蕭正表揚(yáng)起眉頭,看向宋子仙,笑道:“宋將軍,不知這位是......”
“這個...這個是末將軍中校尉,賤名羊暖,喜好多嘴,你再多嘴,就滾回軍中去待著,不要你這親兵頭領(lǐng)也罷!”
“哦,原來是將軍的親兵?!?p> 蕭正表似乎是誤解了什么,陳涼尚是十七歲,面龐稍顯清秀,看他那諂媚樣,又聽宋子仙說是自己親兵,當(dāng)即做出了然的神情,呵呵笑了兩聲:
“宋將軍遠(yuǎn)道而來犒軍,請讓孤盡盡地主之誼吧?!?p> “軍中糧食雖少,但美酒倒還是有幾壇的。”
城外運(yùn)送糧草和兵甲的車全部運(yùn)入城中,蕭正表手下的士卒粗略點(diǎn)了點(diǎn)數(shù)量,跑到蕭正表身旁低聲說了兩句,報了幾個數(shù)字,蕭正表臉上當(dāng)即笑容更甚,對著宋子仙拱手笑道:
“孤立刻就派人去準(zhǔn)備宴席,請將軍暫且移步,與孤去亭中品兩杯清茶?!?p> 帶人離開之前,蕭正表倒也是對宋子仙帶來的千余名士卒有所警惕,只放進(jìn)來大約兩百多人,其他人只允許駐扎在城外。
雙方分賓主落座后,蕭正表讓身旁侍立的一個嬌俏年輕女子跪下奉茶,女子倒茶的時候神情恍惚,不知何故。
“將軍可知此女來歷?”
蕭正表拍掌笑道:“孤初到歐陽時,此女父親便是此處戎主,不從孤號令,當(dāng)即破城殺之,盡誅其家室,只留此孤女侍奉吾,每見其面上又怒又恨之色,真叫孤大為快意?!?p> “呵,王爺真是雅興?!彼巫酉梢晦D(zhuǎn)話風(fēng),冷冷道:“自石頭城破后,末將為王爺所救,王爺恩準(zhǔn)戴罪立功,特命末將帶兵帶糧,來此援助王爺。
不想,王爺此處卻是風(fēng)平浪靜,狎玩女子,竟是沒有半點(diǎn)發(fā)兵的樣子,怎么,王爺是不打算奉河南王的號令了么?”
不等蕭正表回答,宋子仙正色道:“河南王先破邵陵王援兵,致使數(shù)萬梁軍銳卒埋骨覆舟山;
而后破石頭、東府二城,令四方俱為頓足,不敢來前。
前后數(shù)戰(zhàn),大破梁軍,邵陵王倉皇北逃,湘東王等不敢東顧,天下破膽矣!
如今臺城中缺糧久矣,士卒多病,臺城亦難久持,周圍數(shù)萬將士不分晝夜攻打,旬日可破。若臺城一破,縱西南諸侯聯(lián)軍東向,而河南王奉天子在側(cè),天下莫敢不從也!”
宋子仙忽然一拍石案,怒道:“南郡王受王爺重任,莫非是此時起了異心耶?”
蕭正表本有心試探宋子仙,想套點(diǎn)話出來,但沒想到宋子仙卻是聲色俱厲,上來便是呵斥,倒是整的他越發(fā)不敢質(zhì)疑,慌忙離開喝茶的石案,對著宋子仙施禮道:
“孤實無二心,只是苦于糧草太少,不能久持,而多日前,孤已買通廣陵郡中數(shù)名官吏,只等他們回信,孤即便發(fā)兵就是?!?p> 宋子仙嘴角揚(yáng)起一抹冷笑:“如今兵家相爭,攻城拔寨全憑兵鋒之利,王爺尚欲倚重文人么?你這么就知道,他們沒出賣你呢?”
這時,兩人間氣氛微妙起來,宋子仙咄咄逼人,蕭正表愈發(fā)心亂,但蕭正表為人好面子,把他逼的太急,很有可能收到相反的效果,這時候,宋子仙身旁的“羊暖”便笑道:
“將軍莫怒,卑職聽聞南郡王王爺生平仔細(xì),既是河南王王爺重任,他哪有輕輕擺脫的道理,必然是日夜殫精竭慮,思考著萬全的法子?!?p> “是,是這樣。”
蕭正表連忙笑道:“正是如此,廣陵郡畢竟是南兗州重鎮(zhèn),孤正是為了穩(wěn)妥拿下廣陵郡并南兗州,此處利害甚大,容不得不仔細(xì)啊。”
他向羊暖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自己補(bǔ)充幾句,才讓宋子仙眉頭稍稍展開一些。
“末將是粗莽武夫,便多說幾句話,也不怕王爺怪罪。
便在此實說了,廣陵郡中劉詢等人,早已將王爺書信交予南康王并南兗州刺史蕭會理,”
宋子仙故意將南兗州刺史五個字說的重一些,激起蕭正表心里的憤概,然后才放緩語速:“末將知道王爺忠心,但如今之計,若再無掙扎,怕是吾二人將為砧板魚肉、任人宰割也!”
“孤不善治軍,敢問將軍可有良策?”
蕭正表沉默片刻,看向宋子仙。
“還望將軍教我。”
宋子仙看了看周圍,咳嗽一聲,蕭正表會意,當(dāng)即喝退眾人,連同之前那奉茶的女子在內(nèi),只留下三名黑衣士卒,他笑道:“此乃家臣,不妨事。”
而宋子仙身旁的羊暖笑了笑,讓五名佩刀士卒留在宋子仙身旁,他也不怕宋子仙敢這時候說出些什么來,那五人都是他的親兵,若是宋子仙敢亂說,不僅是他自己會被立刻砍殺,他在建康的家人也絕沒有好下場。
走到門外后,那些下人和婢女緩緩離去,羊暖喊住之前那個奉茶的侍女,等她回過頭來,看著她嬌艷臉龐上流露出的幾分凄楚神色,羊暖不僅沒同情,反而還嬉笑著挽起她的一縷青絲,問道:
“你剛才給南郡王茶盞里下的是什么東西?”
之前談話的時候,他可是真切看見這女子沏茶的時候手指輕輕一抖,偷偷往蕭正表的茶杯里放了一些白色粉末,心想蕭正表莫不是要被毒死了?
但看了一會,蕭正表喝下去也沒出什么事,他也就將疑惑按在心里。
“干汝甚事!”
那姑娘長得清秀,此刻聽到羊暖的問話,卻一改之前楚楚可憐的模樣,怒斥道:“汝等多行不義,必將自斃也!”
“在下就是好奇罷了?!毖蚺兄瘔?,懶洋洋道:“姑娘不愿意說,在下便厚著面皮向王爺請求,把你討來做個美妾,到時候,咱夫妻倆在床頭細(xì)說,豈不美哉?!?p> “你!”
清秀姑娘氣的面皮漲紅,羊暖污言穢語,說的她耳朵都紅了,她正想轉(zhuǎn)頭離去,卻被羊暖一把拉住,厚顏無恥道:
“姑娘,何必急著走?。俊?p> “混賬,放開!”
“汝等在做什么?”
兩人打鬧的時候,背后傳來聲音,蕭會理正站在門口,冷冷看著他們,宋子仙隨后走出來,看見羊暖和那個侍女拉拉扯扯,頓時一臉無奈。
他很多時候都不知道這家伙腦子里在想什么。
這種時候你還玩女人,有病吧?
“既然羊校尉如此喜愛此女,孤便將她賞你了。”
蕭正表面沉如水,丟下一句話,便拂袖而去。
羊暖在后面大呼幾聲謝王爺厚恩,將女子攔腰抱起來放到馬背上,借口說要出城公干,一路上女子叫罵不休,撕打羊暖胸口,要不是他反應(yīng)快按住女子的手,這女子甚至想要拔下頭上的簪子刺他。
到了城外,他卻沒去大營,而是轉(zhuǎn)道朝著西面驅(qū)馬跑了幾步,看見官道后,他從懷里掏出一小袋錢,扔在女子身上,自己跳下馬,對坐在馬背上發(fā)愣的女子道:
“爺嫌你丑,你快騎著馬滾吧,往北一些路程就是廣陵郡,你千萬不要讓我在廣陵郡看到你,要不然爺看見你一次錘你一次?!?p> 羊暖走了一會,回頭看看,官道旁,那女子仍像蠢貨一樣呆在原地不動,他罵了兩句,也不去管她想往哪走,自己徑直走回城外大營。
軍中士卒只是將身上鎧甲略略松了一些,全都坐在各自隊主、幢主的身后,見到羊暖大步走入營中,所有軍官全部站起來對著他躬身施禮。
“見過將軍!”
陳涼看向辛枚,問道:“去廣陵郡的人回來了沒有?”
“已到軍中!”
辛枚從懷里掏出信件遞給陳涼,恭敬道:“南康王口信,說若您能里應(yīng)外合攻破蕭會理,他會親自替您向朝廷請求封賞。”
“封賞...呵?!?p> 陳涼看完后,將信隨意撕掉,吩咐道:“這兩天全軍分成兩班輪替休值,務(wù)必戒備蕭正表城中守軍,你去派人看江邊大營,看云旗將軍他們過江了沒有,在那里留下口信,叫他們一旦過江,讓云騎將軍率新營兵馬,立刻前往廣陵郡外城南官道二十里設(shè)下伏兵,告訴他們,到時候,蕭正表的大軍必然經(jīng)過此處?!?p> 辛枚答應(yīng)一聲,剛要離去,陳涼隨即又道:“你別急,我這邊還有一封給南康王的信,我過會就寫給你,你派人告訴他,在城南官道十里處派兵駐扎,到時候我會引誘蕭正表率軍前往此處,叫南康王務(wù)必派重兵在此處駐扎?!?p> “快去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