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陳昕帶著數(shù)千名士卒和南山營半數(shù)兵馬在前面吸引攻城的那伙叛軍的注意力,自己帶著五百名騎兵繞后,尋找時機發(fā)起突襲,這是陳涼私自擬定的計劃,就連陳昕都沒有告訴。
至于王偉、宋子仙兩人,陳涼分出幾十名步卒,特意命令一個隊主帶他的部屬看住這兩人。
等這里的事結束以后,這兩人對陳涼還大有用處,所以陳涼還不準備放棄他們。
石頭津附近多山石,到處都坑坑洼洼,盡管艱難,五百名騎兵還是盡量加快速度,一些心疼戰(zhàn)馬的士卒,這時候卻發(fā)現(xiàn),往日走在這種路上就會自己放緩腳步的戰(zhàn)馬,今天似乎卻輕松了許多。
清脆的馬蹄聲在山間回響,打上了馬蹄鐵的戰(zhàn)馬走的格外輕快,在這種時候,馬蹄鐵的優(yōu)勢就體現(xiàn)出來了。
走在前面的偵騎時不時會回來報告情況,由于石頭城前雙方人數(shù)都有數(shù)千人,加起來超過萬人,已經(jīng)是相當大規(guī)模的交戰(zhàn),所以并不難觀察他們的行動。
當聽說石頭城城門開啟,敵軍已經(jīng)朝城中移動的時候,陳涼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興奮。
而此時,他的五百名騎兵已經(jīng)繞到了那伙敵軍的身后,站在山上,可以清楚看見下面正在進行大規(guī)模調動。
極遠處,陳昕的旗號若隱若現(xiàn),但他麾下的數(shù)千名步卒正在迅速朝這里靠攏,希圖能堵住叛軍。
王將軍已經(jīng)大致知道了對面這伙梁軍的人數(shù),發(fā)覺對方足足比自己要少數(shù)千人,隨即便決定分兵。
一路兵馬直接進入石頭城控制全局,另一伙兵馬拖住梁軍,讓他們沒法重新和自己爭奪石頭城。
日頭漸漸西沉,石頭城的陰影覆蓋住東面的大塊土地,一時間,如同天色已經(jīng)黑暗下來,隨著太陽最后一絲余熱的離去,又是一陣寒風吹起,搖動著兩軍各自陣中的軍旗。
南山營直接靠向陳昕,幾名幢主主動出營拜見陳昕,說是陳涼臨走前命令他們聽命于陳昕,也就是這時候,他們才告訴陳昕,陳涼到底想做什么。
陳昕行軍求穩(wěn),自然不贊同陳涼如此做派,再加上北城門大開,大量的百姓涌出城門后,就茫然待在原地,不知道該去哪,陳昕一方面想要立刻發(fā)起試探性的交戰(zhàn),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分兵保護百姓,最后還得時刻注意敵軍的動向,找到陳涼究竟從哪里發(fā)起突襲。
他身后的幾名校尉和隊主面面相覷,交頭接耳道:
“云騎將軍又在罵龍驤將軍了?!?p> “他們倆不是彼此稱兄道弟的嗎?”
“沒準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呢?!?p> “閉嘴!”
陳昕在前面吼了一聲,下令道:“舉令旗,前軍豎盾前進,掩護陣中的弓弩手,兩側各自分兵,準備配合前軍迎擊!”
“喏!”
“梁軍動了!前軍準備!”
王將軍鎮(zhèn)定自若,左手按住刀柄,坐在馬背上大聲道:“朝廷腐朽,梁軍不堪一擊,當先沖陣者,記首功!”
此話一出,本就占據(jù)些許人數(shù)優(yōu)勢的叛軍士氣大漲,沒人再猶豫,前排的士卒手上拿的都是長矛長槍之類的武器,并沒有盾牌保護,但在各自首領的號令下,紛紛開始發(fā)起沖鋒,看上去氣勢頗足。
王將軍冷冷地看著梁軍的旗幟,自己帶著一隊親兵悄悄離開中軍,準備直接進城去。
而就在此時,后軍的一些士卒忽然吵嚷起來,一開始根本沒打算去看的王將軍,身后的親兵們連喊了他好幾聲,才把正在做發(fā)財大夢的王將軍喊的回過神來。
“怎么了?”
“將軍...是梁軍,是騎兵!”
“梁軍的騎兵,在遠處停下來了。”
幾名偵騎回到任約身前,大聲匯報著看到的景象,任約腦子轉的飛快,他意識到梁軍很可能已經(jīng)準備發(fā)動攻擊了,立刻也傳令下去,讓身后的騎兵們做好準備。
但他沒注意到的是,騎兵身下的那些戰(zhàn)馬已經(jīng)累地開始吐白沫了。
好在,重騎兵根本不需要長距離奔襲,任約估算著這里到石頭城的距離,隨即招呼一聲,讓所有人立刻出發(fā)。
命令被一道道傳達下去,本就怨聲載道的騎兵們更加不滿。
這些騎兵都是侯景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家底,盡管侯景現(xiàn)在號稱擁兵十萬,但最精銳的那些士卒才最受他的器重,正如這一千名騎兵一樣,這些人在侯景那兒可謂是好吃好喝地供著,即使要出戰(zhàn),也會給足餉錢和獎賞,哪里像現(xiàn)在這樣,騎兵在湖里坐了一晚上的船,第二天沒有任何休息就必須開始行軍。
但任約畢竟是主將,他們不得不忍氣吞聲地服從命令。
“就在眼前了?!?p> 陳涼拔出馬刀,身后的騎兵們則是將馬槊的鋒頭對準前方。
極長的馬槊能帶來巨大的沖擊力,是南北朝時期騎兵的標配,或許依舊很難正面撕裂堅固的步卒軍陣,但若是從防守單薄的后軍發(fā)起突襲,這五百名騎兵就能發(fā)揮巨大的作用。
梁軍令旗開始揮起,陳涼背后也背著一只旌旗,用繩子緊緊捆在身上,當他沖鋒的時候,騎兵們就能找到并且跟在他后面。
當然,他不可能帶頭沖鋒。
山頂上開始滾落雷聲,大量的騎兵出現(xiàn)在山頂上,連成一道黑線,從坡度較大的山上向下發(fā)起沖鋒。
這段距離足夠讓騎兵完全奔跑起來,并且按照事先訓練的那樣,用馬槊鑿穿敵軍的陣型。
一時間哀嚎聲四起,人馬具甲的騎兵沖擊起來如同坦克,站在前方的叛軍士卒不是被馬槊直接戳穿挑飛,便是直接被披甲的戰(zhàn)馬撞得口吐鮮血趴倒在地上。
王將軍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后軍幾乎已經(jīng)完全崩潰,本來壓陣的不應該是這些士卒,只是王將軍多少有些顧惜自己的生命,將任約交付給他率領的兩千精銳步卒帶在自己身邊準備進城,若是有這些人看守后軍負責壓陣,即使五百名騎兵沖的再狠,終究還是能勉強再把后軍收攏起來。
但眼下,后軍幾乎完全崩潰,甚至隱隱帶動了其他的軍陣。
“不準慌!退后者斬!”
王將軍揮刀劈死一名跑過自己身邊的士卒,但根本控制不住局面,只能讓身邊的士卒重新列陣,傳令但凡沖擊陣型的士卒全部殺死,不留半點情面。
但他的命令還沒完全傳達下去,陳涼就帶著騎兵沖了過來。
騎兵對士卒的素質要求較高,陳涼雖然經(jīng)常帶著騎兵沖鋒,但他明白,如果自己前幾次沒用人物降臨卡,憑自己這個十幾歲少年的瘦弱身體,頂多能承受住馬匹的顛簸和幾次揮刀。
聚集在他身邊的騎兵格外多,王將軍身邊又全是步卒,他想要直接攻擊對面梁軍主將的意圖也完全落空,只能看著那伙騎兵四處奔襲,一時間沒了主意。
而另一邊的陳昕,注意到了這兒的動靜,卻沒法立刻發(fā)動進攻配合陳涼。
涌出城的百姓實在是太多了。
現(xiàn)在唯一能讓他們去的地方,只有北上進入京口和廣陵等地,而從石頭城徒步去那些地方,所要走的路何止幾十里,根本就不是短時間能到達的地方。
陳昕覺得自己不能把這些百姓喊出城來,又任憑叛軍劫掠屠戮他們。
“兩翼全部列陣,擋住他們!”
雙方士卒都穿著梁軍盔甲,大量的步卒狠狠撞向彼此,開始瘋狂搏殺。
叛軍前隊充作炮灰的那些士卒幾乎死傷殆盡,除了開頭幾次利用距離優(yōu)勢殺傷了一部分梁兵,但等梁軍近身后,這些人只有等待屠殺的份。
戰(zhàn)場上沒有絲毫的浪漫、溫情,當雙方主將傳達命令以后,士卒們互相廝打,撲倒在塵土里,瘋狂地尋找敵軍的身影,殺人,或者被殺。
等戰(zhàn)后,對于許多士卒來講,只有冰冷的口信和些許餉錢被送回他們親人的手上,而餉錢更有可能被直接吞下。
王將軍的陣型較為穩(wěn)固,但他的心情卻沒那么淡定,在他的注視下,那數(shù)百名梁軍騎兵在他的陣中如入無人之境,肆意沖殺,而他現(xiàn)在能做的,卻只有緩緩推動軍陣,試圖圍剿那伙騎兵。
就在這時,山頂上忽然又響起了沉重的馬蹄聲,引得許多人循聲望去,臉上都彌漫著絕望的神色,就連王將軍也不例外。
“這...難道是天要亡我......”
王將軍悲嘆一聲,慌的根本來不及辨別山頂上新出現(xiàn)的大隊騎兵是敵是友,直接下令轉頭沖進石頭城。
內外遭受夾擊,大軍崩潰就在眼前,王將軍思緒轉的飛快,當他下意識認定來的又是梁軍后,便毫不猶豫地決意逃走。
而這,也讓山頂上的任約愈發(fā)暴怒。
他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今天第幾次發(fā)怒了。
不過,眼前有更重要的東西值得他移開注意力,而且在大量偵騎的匯報和他自己的判斷下,他已經(jīng)能確認帶領那些騎兵的人是誰了。
“王長氣,等爺再見到你,你就死定了?!?p> 咬牙切齒的罵完這句話后,任約挺起馬槊,吼道:
“生擒陳涼者,官封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