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粱河,灃水支流也,出太平縣數(shù)十里,山水西北流,匯灃水,繼而入渭水。
中有一山,山極高峻,崖嶺竦疊,西臨峻澗,山上有霜木,皆是數(shù)百年樹,謂之翔鳳林。東面有瀑布,下注數(shù)畝深沼,名曰浣龍池?!?p> “老丈,我只是問你怎么走,你不用說這么多?!?p> 膏粱河車神趙老二撓了撓頭,作為從未離開過自家村子方圓百里的人,走到一半,還沒走出膏粱河的范圍,他就不知道怎么走了。
問題倒不是沒路了,而是鄉(xiāng)間土路上的岔道有點太多了。
“怎么了?”
領(lǐng)下了護送任務(wù)的沈不渡掀開了驢車的車簾,狹小的驢車里擠了他和陳媧、果果三個人,又是大夏天,若不是有陳媧這個人形制冷器存在,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叼著根狗尾巴草的老漢望著天,趙老二低頭看著地。
沈不渡懂了,
這是要問路錢,
他摸出了整整齊齊五枚銅板,遞到老漢手里。
“阿彌陀佛,老丈,請你喝茶湯。”
老漢眉開眼笑,臉上黃褐色的皺紋都笑開了花。
“往西邊那條岔路走就行,能走到往長安去的官道上?!?p> 沈不渡了然地點了點頭,便要回到驢車上,趙老二亦是攥緊了鞭子,而這時老漢卻忽然冒出一句。
“小師父講究,老頭子再送你一句,明知山有虎?!?p> 幾人都愣了愣,
什么意思?
還得接個下半句,
偏向虎山行?
趙老二不知所以,隨便搪塞了過去:“謝謝老丈?!?p> 老丈把五文銅錢揣到了兜里,沖他們努努嘴,便不再理會,繼續(xù)坐在樹蔭底下乘涼。
沈不渡倒是琢磨了起來,問陳媧道。
“明知山有虎...這老漢是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告訴我們前方可能有埋伏?”
陳媧微微蹙眉,馬尾跳了跳,沉思了片刻,慎重地點了點頭。
“世外高人不太像,但是你說的我覺得有可能,幽魂殿和七斗米教的人或許已經(jīng)在前方設(shè)下了重重埋伏,后方也可能有人追蹤。我和祭酒都被盯上了,這一路,會非常危險?!?p> 沈不渡問道:“那個什么七斗米教,會派來什么強者嗎?”
“說不準,跟幽魂殿相比,七斗米教的歷史更長,底蘊也更深厚,不一定來人有多強,但可能手段會更加詭異,聽說它們手里還有一些從太平道流傳下來的東西...跟仙人有關(guān)...”
“趙老二,加快點!天黑前爭取找個地方歇腳。”
“好嘞!”
一鞭子下去,兩頭驢子哀鳴著奮力蹬蹄。
不遠處,果然有一座連綿起伏的小山脈。
此地連山夾水,兩峰交峙,道路與溪澗并行。
走了三余里,只見溪澗下白沙細石,狀若霜雪,水木相映,泉石爭暉,倒是別有一番山水之間悠然自得的風(fēng)景。
只是日頭漸漸地偏西了,
兩匹驢子累得直喘氣,停在溪澗旁歇息。
“喵!”
白貓從溪澗里叼著一條大魚回來了,抖了抖身上的水,扔到了趙老二身前,隨后慵懶地鉆回了果果的懷里。
趙老二說道:“恐怕天黑之前走不出去了,不如就地過夜吧?!?p> 沈不渡思考了片刻,說道:
“小僧覺得不如先下車,趕著驢子慢慢往前走,天黑前能走到哪算哪,如果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落腳點最好不過了?!?p> 其余人下了車,向前步行,而沈不渡留在了原地。
幾人不以為意,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到了晚間師徒交流環(huán)節(jié)。
沈不渡鄭重地掏出了一面銅鏡,師父告訴他,這是他用攢了大半輩子的養(yǎng)老錢買來的,天上地下,僅此一雙,務(wù)必要小心保管。
不管怎么說,對于這個碩果僅存的徒弟,三葬禪師還是很寶貝的。
輸入靈氣,過了一會兒,銅鏡亮了。
上面顯示出了三葬禪師那邊的景象,
三葬禪師正在西行寺的井邊用柳條做的牙刷洗漱,“牙膏”則是皂角、荷葉、青鹽的混合研磨物。
“乖徒弟,走到哪了?”
“...徒兒也不知道,反正有很多山?!?p> “唔,找個地方宿下吧,不要趕夜路了,晚上小心點?!?p> 嗯?
沈不渡瞬間警惕了起來。
這是來自師父的提示,一定大有深意。
“好的,師父!”
陳媧不留痕跡地看了一眼身后,心中微微有些震驚。
能用得起這種通訊靈器,看來小和尚根腳果然不凡。
過了不一會,
“那里有一處道觀耶!”
騎在陳媧肩頭的果果興奮地指著遠處。
“喵!”
被果果高高舉著的白貓也興奮地叫了起來。
她只是覺得自己是被大鍋帶著出來郊游的,絲毫沒覺得娘親不在身邊有什么不妥之處,這個姐姐把她照顧的很好,還有一只可愛的小貓咪。
其實是祭酒堅持要自己親自面見夫子,夫子不會相信別人的帶話。
沈不渡打量了片刻,說道:“走吧,不算很陡,驢車往上趕一趕拴在樹旁,去觀里過夜?!?p> 這只是一個破敗的道觀,只有大殿保存完好,周圍的廂房已經(jīng)傾塌了半截。
進了殿,發(fā)現(xiàn)觀里供奉的道祖木雕已經(jīng)被沒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劈了當柴燒,殿門上還掛著一塊認不清字跡的破匾。
道觀雖然破敗,但是里面卻沒有滿是灰塵,想來是過路的行人、腳商經(jīng)常會留宿于此。
果不其然,一進來,就驚動了此間的人。
只剩下一個基座的道祖木雕后面,一個面容有些發(fā)黃的壯實男子走了出來,他攥緊了手邊的鐮刀,遙遙看去,身后還放著裝滿了山貨的包裹。
相繼,四個山客也跟了出來,手中都有粗鐵打造的防身武器。
“施主,小僧等人只是借宿一晚,并無惡意?!?p> 為首的壯實男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小和尚、中年大叔、女子、女娃娃、一只貓,很奇怪的組合。
“幾位自便?!?p> 看起來,是由于小和尚等人不像是什么歹人,他才放下心來。
壯實男子說完,便又帶著四個山客靠回了茅草之上,閉目養(yǎng)神,也不理會他們。
那四個山客,見小和尚一行人又兩個女眷,卻全然不怕他們五個大男人,倒也心里犯起了嘀咕。
兩撥人分別占據(jù)了大殿的兩側(cè),被供奉的神臺隔開。
這里雖說簡陋了些,但是比在外面露宿強多了。
“吃點東西吧?!?p> 沈不渡取出自己的背囊,里面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吃食,這些東西都是用油紙袋裝著的,足夠他們吃上好幾天了。
沈不渡走過去給那壯實男子遞了一袋炊餅,男子道謝后卻沒有接受,顯然他的警惕心非常強,野外的生存經(jīng)驗也很豐富。
趙老二烤了條魚與果果和白貓分食,吃飽喝足就打算休息。
陳媧抱著果果,果果抱著貓,兩人一貓靠墻休息。
陳媧的身體介于虛實之間,外邊看起來與常人無異,是陰司成員為了正常在人間行走塑造的陰體。
這種陰體無煞氣、戾氣,不僅能滋養(yǎng)果果的魂魄讓她免受祭酒的影響,而且在夏天非常涼快。
明面上是趙老二和沈不渡輪番守夜,實際上是陳媧根本就不需要睡覺,全程都在偽裝休息當做暗哨。
鑒于趙老二趕了一天的車,沈不渡主動攬下了守上半夜的活計。
然而,黑日還沒徹底落山,小小的野觀,便又來了一撥人。
“嘩嘩”震動的甲葉聲從山道上傳來,幾個穿著黑色皮甲的軍士在一名披著扎甲的小校帶領(lǐng)下涌了進來。
小校按著腰間狹長的佩刀,上面隱約有靈氣閃爍,顯然是一柄品級尚可的靈器。
“千牛刀...朝廷的人?還是禁軍千牛衛(wèi)?”
沈不渡放下手中從幽魂殿弟子那里得來的私房菜菜譜,抬頭看著眼前的士卒。
按正常走向,接下來發(fā)生的劇情是不是應(yīng)該禁軍清場,所有人都被掃地出門?
小校掃視了一圈,見觀里的幾人都被驚動了,倒是沒說什么,只是讓幾名士卒暫時把守在這里,旋即轉(zhuǎn)身向山下走去。
著不同尋常的舉動,讓所有人的心都慢慢提了起來,
按武周王朝改為募兵制后軍紀的敗壞程度,
莫不是要來一出,
老鄉(xiāng),借你頭顱領(lǐng)個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