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瀟瀟,竹林微搖。
茶樓外的雨勢越來越大,一陣陣風(fēng)聲從竹葉間飄過,竹林的陰影中顯出一絲詭異。
此時正值黎明時分,天光卻半點微熹的樣子也無,茶樓外靜悄悄一片,只能聽到幾許雨打竹葉的沙沙之聲,在這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那天晚上,我正在破廟里避雨,雨下的也是這般大。
突然,一陣沉悶而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砰砰砰...砰砰砰...
我發(fā)現(xiàn)門外有個女鬼正在看著我!”
“那女鬼長什么樣?”旁邊的茶樓老板好奇地問道,旋即被老板娘狠狠地擰了一下大腿根,疼的齜牙咧嘴。
“那女鬼面容猙獰,一張嘴就露出了尖牙利齒,臉上全是血污,雙目赤紅。
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衣,臉頰被燒焦了一塊兒,看不清長相,頭發(fā)散亂?!?p> 接著便是“砰”的聲音,書生竟然真的從長凳上跌倒在地,身體在顫抖,額頭豆大的汗珠直冒。
顯然,即便是講鬼故事,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也把現(xiàn)在的他給嚇壞了。
書生不再講述,又是這副模樣,不由得讓眾人的好奇心都提了起來,很想知道他后續(xù)碰到了什么詭異恐怖的事情。
看到明月也一副想聽,卻要保持姿態(tài)的樣子,沈不渡也樂得做個捧哏的。
“然后呢?”
聽到了小和尚的發(fā)問,書生一秒鐘就恢復(fù)了鎮(zhèn)定,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身體也不抖了,坐回了長凳上繼續(xù)講述。
“——后來我醒了?!?p> 就這?
幾位聽眾極為不滿,連正準備給他再倒一杯酒的老板娘都氣的把酒壺放了回去。
書生不自覺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繩,訕笑著繼續(xù)說道:“天一亮,我就急著去院里水缸舀水洗褲子。正巧,我爹也來洗褲子,你們猜怎么著?”
這次沒人給他捧哏了,都冷冷地看著他。
書生臉皮也厚,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給故事來了個反轉(zhuǎn)。
“我爹說,兒啊,你娘昨晚托夢給我,說給你介紹個相親對象看看。
當時就給我爹嚇醒了,他說你娘都死了十多年了,從來都沒給我托過夢,尋思也是時候給你找個婆娘了。
后來我爹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到了天亮,才勉強迷瞪過去,結(jié)果我娘又給他托夢了,說人家姑娘看上我了!本來要帶我走,結(jié)果...”
拋出了神反轉(zhuǎn),還是沒人捧哏,等了半晌,書生繼續(xù)講。
“我爹說,那姑娘說已經(jīng)有人看上我了!
我還納悶?zāi)兀綍r我都在家里讀書,也沒機會認識姑娘啊。
結(jié)果我爹說,人家姑娘說,看上我的那位,就在我床底下!
我嚇壞了,拉著我爹也顧不上洗褲子,我倆拿著鋤頭和菜刀,大著膽子把床板掀了。
你們猜怎么著?”
這次書生自覺了一點,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繩,繼續(xù)往下講。
“床下真有一個女人,長得如花似玉,就是面色有點白。
她幽幽地問我,你說,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
幾人輪流猜測了一番,有說老情人的,有說前世姻緣的,有說青梅竹馬的,有說殺人償命的,書生都一一搖頭。
輪到了一直沒說話的沈不渡,沈不渡看了看書生,試探地問道。
“上下鋪?”
“......”
書生最終揭曉了謎底。
“她是我畫出來的人?!?p> 再往后的故事,書生就無論如何都不肯多說了,給聽眾留下了充足的遐想空間。
不過瞧他這副落魄浪蕩的樣子,估計也不是什么好結(jié)果。
茶樓的老板和老板娘,已經(jīng)講完他們經(jīng)歷過的鬼故事了。
外面的大雨絲毫沒有消停下來的意思。
于是,接下來講的,便是那行商的故事。
行商的表達欲沒有書生那么強,也不會什么起承轉(zhuǎn)合,然后斷章等人捧哏的套路,就這么平鋪直敘地講了起來。
“久視十三年的時候,我從關(guān)中道的渭北府臨晉縣,走蒲坂渡過黃河,去河?xùn)|道的南汾府玉璧縣,當時是跟著商隊販藍田玉到太原?!?p> 久視,是武周女帝的第四個年號,取“長生久視”之意,世上能長生久視的只有仙人,仙門被祖龍君封了近千年了,這年號的意思很簡單,她老人家想要努力修煉成仙。
至于之前的證圣、圣歷、神功三個年號,也基本都是字面意思。
行商蹙緊了眉頭,嘆了口氣說道:“也是我那時候貪財,看到路邊有一枚銅錢,我尋思就是沒人要的唄,就自己撿了起來。當時也是糊涂,商隊里誰不惜財?哪怕一文錢,如果有人看見也肯定輪不到我,結(jié)果啊,那是一枚買命錢,只有我能看見?!?p> “后來呢?”書生很積極地給行商捧哏。
行商卻辜負了他的期望,講的故事絲毫沒有一波三折,只是說自己請了西京長安神龍寺里的和尚,耗盡家財方才驅(qū)了邪,由是悟出了這一趟是破財免災(zāi)的道理。
行商講故事不如書生有趣,也沒留下讓人遐想的空間。
那四人看向了沈不渡三人,期待著他們講點有趣的故事。
沈不渡沒有講,反而沉吟了片刻,問行商。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可以把鬼的買命錢投入到神龍寺的功德箱里,讓佛祖跟他剛?”
行商一愣,旋即如醍醐灌餅一般,渾身顫抖了起來。
行商的身體,開始出現(xiàn)一絲絲抖動扭曲的裂縫。
這顯然不是人類在極度激動時身體會產(chǎn)生的表現(xiàn),至少人是不應(yīng)該有這種裂縫的。
茶樓里那桌上的四人,卻絲毫無覺。
行商只是連連驚嘆:“小師父,你為什么會有這么大膽的想法?”
“小僧還有個大膽的想法...”
沈不渡看向四“人”,說道:“有沒有可能,在路邊茶樓里講鬼故事的,也是鬼?”
“不可能”書生連連擺手。
“絕對不可能!”
老板嚴肅地搖了搖頭,但卻被老板娘拍了一巴掌。
“你打我臉干嘛?不是說了有外人在的時候要擰大腿嗎?”
老板娘指著他漸漸虛化的身體,茶樓老板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大腿已經(jīng)消失了。
“糟了,我們是鬼!”
老板看著即將消失的第三條腿呆了。
“娘子,鬼不會沒有哪個東西吧?”
這是茶樓老板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話。
再回首,云散雨收,哪還有什么茶樓?
不過是路邊竹林外的荒墳野冢罷了。
沈不渡看向極遠處消失的一抹青色身影,陷入了思索。
沒想害他們,布局之人圖的是什么?
難不成真是為了給他們講兩個不算精彩的鬼故事聽?
沈不渡的疑問并沒有得到答案,在這里也沒有任何線索,恍若一夢般,三人面面相覷,復(fù)又踏上了行程。
少頃,幾位神秘的黑袍人掠空折返而至,看著眼下已經(jīng)是第二次搜索的荒墳野冢,又看了看遠處的陳家村。
為首一人咬牙切齒道。
“...到底是誰,害了本堂主的陰崽!本堂主不會放過你的!”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