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邪鬼（四）
溫泉鄉(xiāng)竹之下，大門。
蓮花雙腿癱軟地倒在地上，一臉驚恐地仰視著站在月下的鬼太郎。
短短半刻鐘，這已經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餅屋太郎了。
屬于太郎原本的面容已經像漩渦一般扭曲，五官都發(fā)生了偏移。
身形九尺有余，肌肉盤虬。目露兇光，利齒獠牙。
他的額頭上長出牛角，不斷有鮮血從中淌下。
“……鬼……”
蓮花想起太郎死前所發(fā)的毒咒，說“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而如今，他真的變成了向他們索命的惡鬼。
“……蓮花……我好想你……”
鬼太郎低吼著，向前踏出了一步。
蓮花被嚇得不輕，使出渾身力氣向后退去。
“你……你不要過來……”
咚！
鬼太郎又是沉重地向前邁出一步。
“太郎……不……太郎……求你……不要這樣！”
咚！
又是沉重的一步，在蓮花看來，這一腳，仿佛連大地都在顫抖。
“……停下了……求你了……”
蓮花帶著哭腔苦苦哀求道。
她想起了案發(fā)當晚，她偽裝成這樣的語氣，以激怒太郎，讓他失去理性，才順利殺死了他。
而今夜，她表露出的，卻是真實的恐懼。
“蓮花……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鬼太郎來到蓮花的面前，單膝下跪。
他那兇惡的眼睛流露出一絲柔情。
鬼太郎伸出雙臂抱住蓮花，無奈他的胸口插著刀柄，不能將蓮花完全擁入懷中。
蓮花從他溫熱的胸膛中，聽到了心臟跳動的聲音。
“太郎……”
她的語氣變得十分溫柔起來。
“如果是這樣……也好……”
蓮花將手伸向太郎脖子上的匕首。
只要將血放出來，眼前這只鬼，應該也會承受不住失血而死去吧。
就和當初蓮花親手殺死太郎一樣。
蓮花拔出了匕首，又猛地向太郎的脖子扎下去。
一刀。
兩刀。
三刀。
鮮血不斷從他的脖頸中噴出。
而太郎只是緊緊地抱著她，任憑刀子一遍又一遍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卻一絲抵抗都沒有。
終于，數(shù)十刀之后，蓮花累了。
她的手掌再也沒有力氣握住刀柄，匕首啪嗒掉在了地上。
蓮花已經放棄了抵抗，無論她揮下多少刀。
太郎脖子上的血肉總會在很短時間內恢復如初，完全沒有受傷的跡象。
“果然……你已經變成鬼……”
太郎溫柔地親吻著她的眉心。
淚水從蓮花的眼眶中滑落。
是后悔背叛了太郎嗎？
不。
她只是后悔為什么自己會遇上這種倒霉的事。
“蓮花……我們……終于……在一起了……”
這是蓮花生前，聽到的最后一句告白。
……
少女陰陽師騎著狼式神趕來時，已經為時已晚。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鬼太郎將蓮花的肉體剖開，掏出五臟六腑，就著鮮血飽餐了起來。
“必須要在他變成階段二之前……”
陰陽師從狼背上摔落，驅使著狼式神朝著鬼太郎奔襲而去。
少女知道這只是徒勞，自己匆忙制作出來的式神，不可能是惡鬼的對手，她只是希望能夠將他的注意力從蓮花尸體上轉移，拖延他完成執(zhí)念的進度。
狼式神飛身躍起，朝著鬼太郎的手臂撕咬而去。
然而下一秒，便被一拳揮出數(shù)步遠。
狼式神砸斷了幾根竹樹后，變回了一張殘破紙片。
“果然一只還是太勉強了嗎……既然如此……”
少女又從懷中掏出幾枚紙片，朱唇輕起吹一口氣。
那幾枚紙片便化作惡犬、猿猴、和雉雞，向著鬼太郎沖殺而去。
猿猴作為首當其沖的戰(zhàn)士，負責吸引鬼太郎的注意力。
雉雞飛到空中，不斷干擾著鬼太郎的判斷。
而惡犬則是發(fā)動奇襲，在鬼太郎與前者糾纏之際，突然從旁側殺出，撕咬他的筋肉。
果然這一番配合下來，鬼太郎被打個措手不及，大腿上鮮血淋漓。
不過，事情發(fā)展遠沒有少女所想的那般順利。
鬼太郎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可又眼看著那些傷口不斷愈合。
鬼太郎雖然一直遭受著攻擊，可是場面上卻絲毫不見下風。
他反倒是拔出腰間留下的大刀，將三只式神全部砍殺回原型。
少女吃力地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式神小隊被輕松消滅。
“這就是阿切所說的，這個鬼的再生能力嗎……”
“主人！”
腦海中傳來阿切的聲音。
“這個鬼的能力是強大的再生力啾！若是不能將包裹住鬼核心的血肉分離，就會無窮無盡地再生！簡直就是像蟑螂一樣啾！”
“將心臟與肉體分離嗎？“
少女喃喃自語道。
鬼的心臟，已經遠不同于人類心臟。
因為陰氣郁結，心臟之外長出了硬質的軀殼，連極人射出的弓箭也無法穿透。
也就是說，心臟無法被破壞。
只能通過破壞與心臟連接的血肉，將之與肉體分離并取出。
她仔細盯著鬼太郎的創(chuàng)面。
雉雞造成的尖銳傷口回復得很快，但是惡犬的撕裂傷和咬傷卻恢復得慢。
也就是說，要使用能夠制造成大面積撕裂傷害的斬擊系傷害，而不是小面積貫穿的突刺傷害。
“既然這樣的話……“
少女陰陽師從懷中取出符咒。
口中輕誦咒語。
“……急急如律令！”
符咒無火自燃，貼到鬼太郎胸前。
隨后符咒中蘊含的靈力化作絲線飛出，粘連上了竹林中無數(shù)竹葉。
竹葉被飛速扯下，化作高速旋轉的刃片，從四面八方向著鬼太郎的胸口襲來。
“吼——”
鬼太郎停下了前進的動作，雙手護在胸前。
少女的戰(zhàn)法確實傷到了鬼太郎，但并未達成她想象中的那般效果。
只是在表皮造成大量撕裂傷，但都是淺淺的傷口，無法與惡犬的撕咬相提并論。
更別提鬼太郎還用雙手護住了自己的要害，胸口傷勢很快就恢復了。
“這樣下去完全不能切斷血肉、取出核心啊啾！”
麻雀阿切待在鬼太郎體內，自然最清楚他血肉的狀態(tài)。
“可惡……”
少女陰陽師無力地用雙手支撐著地面。
“竹葉的硬度，不足以造成更大的傷口……必須要硬度更強的……”
話音未落，只聽那鬼太郎咆哮一聲。
只見他的身軀逐漸呈現(xiàn)出鐵青色，毛發(fā)也變得愈發(fā)濃密。
腰間陰氣纏繞，化作虎皮圍裙。
手中的大刀也因為陰氣的關系，化作金棒的模樣。
額頭上的粗壯牛角，完全刺穿了皮膚，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最重要的是，他的面孔已經完全失去了人類的模樣。
五官向四周分裂開來，面部的中心，出現(xiàn)了一條寬大的裂縫。
縫隙中伸出的，是如嬰兒般柔嫩手指。
“不好！他已經達成夙愿，進入階段二了……”
少女陰陽師大叫不妙。
只聽那鬼太郎大吼一聲，撿起掉落在地的匕首，向著少女就是飛刀而去。
因為拖著負傷的身體強行驅動式神與符咒，少女此時已是來不及反應，只能看著飛刀向著自己的面門筆直飛來。
萬事休矣。
少女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既然如此，只能使用那招了……不過，明明好不容易才化成人形……”
少女咬緊牙關，身體內的血液沸騰。
臉上顯現(xiàn)出屬于狐貍的花紋，耳朵變尖。
最重要的是，在她狩衣之下，一條雪白的狐貍尾巴正在慢慢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