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 逆轉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定格在娘娘翩若驚鴻的一瞬,并非色弛齡高的娘娘突然變得氣質(zhì)如虹,只是那飄飄若仙的冰絲重垂,配上欲飛欲舞似將活來的展翅雀鳥,實在是太過生動,靈魂般附著在皇后娘娘高貴的身軀之上。
舜帝一時也看的有些發(fā)呆。
羅平情不自禁地一聲驚嘆:“此繡莫非出自織女仙手?”
高后輕笑道:“如此精美華服,羅大人可舍得將它毀壞?”
“臣下怎敢,又怎舍得?”
“眾卿家你們可看好了,本宮身上這件展衣是否完好無損?”
眾人立刻收了目光,恭恭敬敬道:“諾,娘娘之物怎會有瑕疵。”
“王大人,”高后對謁者令道:“本宮的這件華服,可是被人毀壞過?為何他們連一絲瑕疵都不曾發(fā)現(xiàn)?”
“娘娘的意思……是說那繡女并無毀衣之為?”謁者令頗有些緊張,如此一來他所審案件,說的更準確些,應是皇上欲要的案情,俱都成了子虛烏有,甚至是有些撲風捉影的嫌疑了,而撲捉的目標偏偏又是皇后娘娘,兩頭不討好的差事,一個小小的臺司長令怎能承擔的起?
細細的汗絲滲出額頭,謁者令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顯得淡定,“刺客一案案情重大,因有掖庭女官的告發(fā),任何一點蛛絲馬跡臣都不敢疏忽,損毀展衣與合謀偷潛的罪責,臣還在調(diào)查之中。”
舜帝見劇情突然間似要逆轉,瞪一眼謁者令,轉向皇后道:“皇后穿這樣一件華麗的衣裳,來這內(nèi)書閣當庭,是要作何?”
“陛下不是正在疑惑,被毀壞的展衣讓臣妾瞞下了嗎?可臣妾并未發(fā)現(xiàn)此衣哪有破損,如何去追究誰人之責?”
高高在上的國之帝君在現(xiàn)實與發(fā)妻面前,顯得頗為力不從心,難免目光有些閃爍,“皇后的華服有千千萬萬件,隨意穿來一件,便要為那犯罪的繡女翻案,這可與你皇后的身份不符?!?p> 皇后每每的氣勢逼人,也是讓這位傲視天下的男人欲下決心廢后的原因,同時也是欲為他心愛的女人和愛子去除心患,但當朝皇后畢竟是一同創(chuàng)立了大業(yè)的萬民之母,若不用些手段尋一些令人心悅誠服的罪名出來,還真是難以辦到。
舜帝用生硬的語調(diào),努力為自己支撐著局面。
“陛下說的不假,本宮華服確實不可勝數(shù),只不過,”皇后嘴角上揚,目露狡黠,“近日經(jīng)長信府送至鳳儀宮的繡服,卻只有這么一件?!?p> “……”
“陛下若是不信,可傳過府上監(jiān)衣的宮人查驗,衣物收發(fā)俱是有詳細記錄的,這衣服之上也有標記的符碼,臣妾斷斷是做不了弊的?!?p> 書閣內(nèi)空氣在不停地漸漸凝固,皇后坐回到那把紅木雕花的大椅中,側目看著端坐龍椅的帝王,心中不知發(fā)出多少聲冷笑。牽強附會地欲要妄加罪名上身,若是放在別的女人身上,定是百口莫辯,而且早已萬劫不復了。但是她——高皇后,這個同男人一樣曾經(jīng)縱橫疆場戈戟云橫,才贏得了鳳冠霞披,博得了母儀天下封號的一代女杰,怎能輕易就被屈辱打壓。
但是,面對也曾溫存的丈夫,太子的父皇,難免會心生悲愴……
舜帝一時無語。
庭下眾人也微底了頭不言一聲,他們知道,明著看這是一宗入宮行刺皇上的案件,其實里面隱匿著的卻是一場帝王與帝后的博弈。而這件精致華美的雀衣,已讓皇后占了上風。
謁者令趁機回稟,卻盡量避提皇后,“陛下,臣曾詳細審問過那兩名掖庭嫌犯,確無證據(jù)證明她們與刺客有染。如此看來,那掖庭女官乃是誣告,應移交郉獄重審?!闭f著,抬眼窺一下雙眉緊蹙的舜帝,又小心問道:“鳳儀宮侍姆一案,可還須再審?”
謁者令心中明鏡一般,皇上必是不愿再將繁霜一案明白牽出,所以有這一問,實因皇后一方,他怎可再為自己留一個招惹是非的尾巴。
“既然已查明她是自斷,也就無須再查,今日朕有些乏了,眾卿且退下吧?!彼吹蹅葌壬砻媛毒霊B(tài),對大監(jiān)道:“傳朕口諭,即日鳳儀宮禁令解除。”
“諾?!贝蟊O(jiān)躬身回道,正要攙扶欲起身的皇上,皇后卻從椅中站了起來,說道:“陛下慢走,臣妾還有事要稟?!?p> “若無要事改日再稟吧?!彼吹鄣拿碱^蹙的更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趁今日眾卿家都在,還是把事情稟告了的好,何況,臣妾要稟的就是重要之事?!?p> 舜帝無奈,重又坐正了身軀:“有何要事?”
皇后微微一笑,轉身對著殿門外抬高了音量道:“高桓你可以進來了?!?p> 聲音落地,大長秋手提一個小巧的竹籠,笑臉盈盈地邁進門檻,屈步近前噗通跪倒在地,“老奴見過皇上?!笔种械闹窕\內(nèi),一只信鴿忽而拍打一下雪白的翅膀,碰到籠壁發(fā)出噗嗤的聲音。
舜帝瞥他一眼,也不喚他平身,只好奇地盯著他手中的鴿籠,猜不出他攜這樣一只信鴿過來,欲要作何。
“陛下可識得這只信鴿?”高后一臉莊重,語調(diào)平奇地問道。
“天下信鴿俱是一般模樣,朕如何識得?”舜帝被問的莫名其妙。
“高桓,你把鴿籠遞給大監(jiān)瞧一瞧。”
“諾。”大長秋尊了皇后的命令站起身來,走至階前將鴿籠遞給大監(jiān)。
大監(jiān)接過,一雙瞇笑的細眼緊盯著看了片時,白色的鴿子,一只腿的內(nèi)側細細的絨毛有一處已明顯的變了顏色。
大監(jiān)捧著鴿籠,湊到舜帝身側小聲道:“皇上,這像是漪瀾宮內(nèi)飼養(yǎng)的寵鴿?!?p> 舜帝露出詫異,但心中立時的想法卻是,不知皇后又要耍什么花樣。
大監(jiān)的聲音雖小,庭下眾人還是聽的清清楚楚。
羅平稽首面向皇上,十分誠摯地說道:“陛下,依臣分析刺客一案與宮內(nèi)線人一說似乎并無多大聯(lián)系,起因皆是因為掖庭繡使與下人的私人恩怨,謁者令職責所在,當是謹小慎微不放過一絲痕跡實不為過。既然此事已明,刺客同黨也已虜獲,不若令王大人專一審理狎小一伙,以絕宮廷后患才是。掖庭兩個嫌犯,應無大的罪責也理應放回?!?p> 羅平已然明白這其中的隱逸,為了不至讓性格剛烈的皇后更加惹惱了皇上,更為讓皇上能夠保留完整的帝王臉面,因此,慧聰性靈的太子師才有了這番息事寧人的諫言。
若果真實實在在的將楚夫人牽出,局面必將鬧大,甚至僵持到無法收場。
庭下眾人也俱是人中精英,各個百龍之智,心中也早是雪亮。于是,連同謁者令俱連連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