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北巷夜晚

　　采芑嚇得鉆進祁姬懷里，采莪也停住了腳步，三人慢慢轉(zhuǎn)過身盡量往墻邊靠去。

　　月光下，一高一矮兩個黑影往這邊走來。

　　祁姬膽子略大些，她聽出喊話的應(yīng)該是掖庭的太監(jiān)，于是小心地問道：“請問可是巡夜的公公？”

　　兩個黑影也未搭話，等走到跟前停下腳步，才從其中一個黑影的嘴里發(fā)出一聲尖細的笑聲，“哼哼，怪不得今天左眼總是跳個不停，原來有好事在這里等著呢，哼，哼……”采芑見是兩個太監(jiān)不再害怕，沖著說話的太監(jiān)道：“看到我們能有什么好事！哼，裝鬼出來嚇唬人?！?p>　　“小小宮女脾氣還不小，你們?nèi)齻€莫不是偷了保室的什么貴重東西，趁著天黑溜出來的吧?！?p>　　祁姬抬眼看向黑衣太監(jiān)，雖然天黑但是離的近了倒也可以看出這人的樣貌來。

　　此人看去不過三十有幾的年齡，也許是月光照射的原因臉色有些發(fā)白，一雙略顯細長的眼睛緊貼著濃密的眉毛，那眉毛十分的特殊，它的濃密度要比一般的人濃了許多，一根根俱都向外長著，好似一字胡須長錯了地方。

　　祁姬心道：如若他日再遇此人，只憑這長錯了地方的一字胡，便也可以將他認出。祁姬感覺好笑，臉上卻也不敢表露出來。

　　“回公公，我們?nèi)耸欠盍苏剖沟牟钋?，請匠公前去修繕物品的，還望公公行個方便讓我們過去?！逼罴У馈?p>　　“是奉了哪個掌使的差遣？又要去請哪個工坊的匠公?。俊焙谝绿O(jiān)陰陽怪氣地問道。

　　祁姬本是有意隱諱，不想讓這太監(jiān)對她們知道的太多，可是問題問到了當(dāng)面又不能不答，祁姬剛一猶豫，采芑便搶了先道：“我們是繡坊的宮女，是去請木工匠的?！?p>　　“呵呵，你們當(dāng)我是好騙的？這黑天半夜的去請什么木工匠？白日里如何不去？到底偷了什么還不拿出來？”黑衣太監(jiān)突然變得嚴厲起來，近乎吼的音調(diào)。

　　“你吼什么？白日我們是要做工的?！辈绍灰哺穑澳銘{什么說我們偷了東西？”

　　“就憑你們在這天黑時分被我撞見。”

　　“你……”采芑還要再說什么，被祁姬拉住衣袖止住了。

　　“還要強與本公公爭理嗎？巡夜是我的職責(zé)，為這皇宮除污去垢也是我的職責(zé)?！碧O(jiān)冷笑一聲，“你們可有聽說過刑獄司嗎？對了，還有爆室，要不要……哼，哼，去試試！”

　　祁姬已猜出黑衣太監(jiān)的意圖，今兒晚要是不在她們身上榨出些油水來他是不會罷休的，雖然他也知道保室的女子是沒有什么油水可榨的，但是到嘴的食物即使再粗糙哪有不吃的道理，更何況這是個變了心性的低等太監(jiān)。

　　假若，真的如他所說……祁姬不愿再往下想。

　　僵持有時，祁姬抬頭看看越加暗下來的天色，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因為情急她們根本沒有在意時間，入定時分馬上就要到了，工匠們大約也該歇息了，就算她們此時返回繡室，會不會被關(guān)在院門外也是不好說的。采莪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從胸前掏出那兩枚銅錢，上前一步遞到太監(jiān)面前，“公公我們只有這兩殊錢了，你拿去讓我們走吧。”

　　太監(jiān)把嘴一撇，“誰稀罕你這兩個臭錢，本公公我也不愿在這里同你們耗著?！闭f著他側(cè)過頭沖身后的另一位身材矮小的黑衣太監(jiān)說道：“馬凳，去刑獄司報案，就說在北巷擒住了三個偷東西的女賊，找兩個值夜的小黃門過來拿人?！?p>　　“師傅，我看他們不像是賊?！币粋€十分稚嫩的聲音傳來。三個女子隨聲音看去，跟在大太監(jiān)身后的卻是一個年齡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太監(jiān)。

　　“廢什么話！”大太監(jiān)大喝，“這里有你說話的地方？”說著大太監(jiān)抬手就要打向馬凳。祁姬趕緊上前抓住大太監(jiān)就要落下去的手臂，“這位公公，您先莫動怒?！逼罴Х砰_手，從衣袋中掏出一件物品

　　看到祁姬果然拿出了東西，大太監(jiān)立馬有了笑容。祁姬將包裹著物品的粗布揭開，一件銀晃晃的夾衫露了出來。見是一件小小的夾衫，大太監(jiān)不免有些失望，“我當(dāng)是什么來著，就這么一件破衫？”太監(jiān)嗤鼻一笑。

　　“公公您莫笑，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夾衫?！逼罴Т蜷_小衫，將它舉到公公面前，“這件夾衫雖說用緞不多，但此料卻是緞中之貴品?！币宦牬嗽?，大太監(jiān)登時來了一絲興趣，“這緞還有什么講究？”

　　“此緞名為妝花綾，是用上等蠶絲織成，觸及冬暖夏涼，是織物中的上上之品。此緞皇宮多見，可是一般百姓是很難見到的?！逼罴б桓碑?dāng)行本色的樣子，“還有這絲緞上的刺繡，乃是婢女用這皇宮的牡丹蘇繡細細繡成，二者相融更是難得，若是帶出宮去至少可換回三兩宮銀?！?p>　　“三兩宮銀？”顯然大太監(jiān)非常吃驚，三兩銀子對他們來說已是不菲，更何況是質(zhì)地更純的宮銀。

　　“是的公公，婢女絕無虛言。這綾緞已值二兩宮銀，而這宮中的牡丹刺繡，價值一兩宮銀還只是往少里估算的?！?p>　　噶、噶……一只老鴰撲騰了幾下翅膀，從不遠處的屋檐上猛地飛起，幾聲劃破夜空的叫聲傳來，在這寂靜的皇宮夜晚令人不寒而栗，北巷這條狹窄的僻靜小巷更加顯得陰森可怖。

　　采芑往祁姬身邊靠了靠，采莪拉住祁姬的衣袖，很是惋惜，“姐姐，這么貴重的物品不能給他?！?p>　　聽到采莪的話，大太監(jiān)將細眼一瞪，“誰知道這東西是不是你們偷出來的！就算這牡丹花是你自己繡的，可就憑你們，怎么可能有這綾緞？”

　　“你才會偷，這綾緞是祁姐姐時常為織坊的姑姑和宮女們代寫家書，姑姑們?yōu)榱烁兄x祁姐姐，從廢棄的織料中裁下送給祁姐姐的。”采芑忍不住沖著可惡的大太監(jiān)嚷道。

　　“這么一說我倒是明白了，感情這緞子上有不少的殘次?！贝筇O(jiān)有些失望。

　　“公公放心，緞料上的殘缺已用圖案掩住。如不是，我又怎敢亂言這緞衫價值三兩宮銀？”

　　“可是這宮中也有規(guī)定，所有物品凡是有殘缺的，要么下派宮女太監(jiān)使用，要么是……不適合下人們使用的，一律損毀不得私藏?！贝筇O(jiān)陰笑兩聲，陰陽怪氣道：“還是讓我說對了，你們果真私藏了物品，這與偷有什么區(qū)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