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闖入
敲門聲響起,此時祁雷已經(jīng)坐在堂屋的大方桌前,婦人則拿起縫了一半的衣衫坐在炕沿。
祁雷懶懶地站起身,極不耐煩地喊道:“這般時辰了,誰啊還來敲門,若是收租的那可是走錯了門。”說著緩緩將門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個頭矮小的中年漢子,手里挑著一盞桔色的琉璃燈。漢子嘴一歪道:“最近風向不佳,聽說城外進來一撮人口販子,只今日就有幾家在亭長處報說丟了人?!睗h子一只腳邁進門檻,祁雷假意阻攔,倒被那人一掌推開,徑直向炕上的婦人走去:“我是專奉了亭長的命令,要挨家挨戶查看的。”
婦人抬起頭,沖著矮漢嘲諷道:“俺們家可沒報丟人口,難不成你是奉了亭長的命令,過來查看一下俺這個豆丁大的小院會不會藏了人販子?”
矮漢子將手中的琉璃燈舉起,照了照婦人的臉,一副嬉皮笑臉樣道:“喲,原來是位婦人,在下眼拙,這屋里昏黑燈暗的,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個黃花大閨女來著,哈哈?!?p> “呸,”婦人跳下炕,“俺看你不是眼拙你是眼瞎了?!?p> 祁雷走上前把眼一瞪,那氣勢著實威武,“還不快些滾了出去?!?p> 矮漢一驚先是有些畏懼,稍候又立馬恢復了常態(tài),呵呵笑著也不搭理祁雷,挑著燈籠四下里照看,眼珠子轉(zhuǎn)著轉(zhuǎn)著,突然盯著土炕上的一摞棉被細看起來,“這位婦人莫要動怒,剛剛有人報說,看到有人販偷偷溜進了巷子……”
未等矮漢子說完,婦人已是心火難平,她騰地伸出手來,一把將被褥掀起:“這位小官莫不是懷疑俺們,真的藏匿了什么人販子?”被褥被掀了個亂七八糟,“來來來,你過來再仔細瞅瞅,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藏了人?”
“呵呵,火氣不小啊,莫生氣莫生氣嗎?!卑珴h瞅?qū)ち艘蝗Γ娬麄€不大的堂屋也確是難以藏人,便提著燈籠往外走去,走到門邊見一口諾大的水缸在門后墻角放著,上面蓋了一個大木蓋子,于是又停下腳,上前猛地將木蓋子打開,里面卻是滿滿的一缸清水。
婦人道:“小官是口喝了嗎,木瓢可就在下面放著。”
矮漢子還真的放下蓋子,拿起木瓢舀起一瓢水咕咕咕地喝了下去,喝完將木勺一扔跨出門檻,一招手幾個小子呼啦跟了過來,就聽他們小聲對矮漢子說道:“那幾間屋都尋過了,確實沒人。
“嗯,看這巷里哪家還亮著燈,再過去搜一搜。”幾人嘀咕著出了院門,走在最后面的一個小子險些被腳下的一條木栓絆倒,氣哼哼地罵道:“媽的狗蹶子,大晚上的受累,還得著你的氣受?!?p> 等一群人出了院門,祁雷趕緊拴好門栓,回房幫著娘將采莪從土炕的柴火洞里扶了出來。采莪忍不住咳嗽起來,還大口地喘著粗氣。
婦人取過巾帕遞給采莪,又囑咐兒子:“去伙房燒些開水,讓采莪喝點熱水再洗一洗,這孩子可真是受了大委屈了?!?p> 祁雷站在原地猶豫著,擔心柴煙會將那些人再引了回來,但看看采莪一身的塵土和疲倦,只好答應著往外走去。
采莪喊住祁雷,“我不需要熱水,天氣熱用些涼的便可以了。”
婦人嘆口氣,“俺們的采莪小小年紀就如此懂事,不用擔心,任誰這夏天里還不能用熱水洗上一洗了?那些狗腿子們不會回轉(zhuǎn)來的?!眿D人說著,走到門口大聲喊:“雷兒,雷兒你咋又在院子里擺弄你的那些個家伙,讓那些狗仔子們這么一氣,娘的咳喘病又犯了,快去伙房給娘燒些熱水送過來?!焙爸?,還有意咳嗽兩聲。
祁雷被他娘的做戲逗得直樂,配合著喊道:“聽見了娘,這就去?!?p> 采莪坐在炕上也是抿著嘴樂,婦人往回走來,看到采莪笑了,便跟著打趣道:“好歹看這丫頭也笑一笑了,幸虧了雷兒砌的這個土炕,他們京城里住慣了的人,哪里會知道這下面的洞大的還能藏人,就是委屈了你,著實有些憋屈?!?p> “不打緊的干娘,要不是你和雷哥哥,興許我已在化人場,被他們……”
“胡說什么,呸呸呸,”婦人趕緊捂住采莪的嘴,連呸幾聲算是避了邪,“他們根本就沒把你推到那個晦氣的地方去?!?p> 采莪疑惑不解。
“一開始他們是把你往那個方向推的,等俺追上他們,本想著上去攔住的,可是再一想,俺一個婦人家的身上也無銀兩,他們哪肯將人就給了俺,于是俺就一路跟著他們,想著等出了城到了那個地方,待他們將你放下了,俺再背上你回來?!眿D人講著,抓起那件縫補的衣衫,為了不讓采莪恐懼,她盡量讓自己的口氣平淡些,“就是到了新街口那個地方,那條街巷平時還真少人走,一個穿著宮女衣服的姑娘突然就冒了出來,她身后還跟著兩個像是家丁摸樣的人。”
“干娘,”采莪打斷婦人的話,輕聲問道:“莫非那個宮女,就是干娘說的大臉盤,高高壯壯的那個?!?p> “對了,就是她?!?p> “難道這云莫……”采莪思考著緩緩說道。
“就是你說的那個云莫,她往那兩個太監(jiān)手里塞了銀子,雖然離的遠了些,但俺知道一定就是塞了銀子?!?p> “后來如何了?干娘?!辈奢坪跻呀?jīng)猜出了什么,急切地問道。
“后來,他們把你抬上一輛車,被那宮女帶著去了一個客棧,”婦人低頭想了想,“對了,好像是什么老祿客棧的。俺在外面不便進去,心里著急正想著該如何是好,不料那個宮女從客棧又急急走了出來,離開了?!?p> “那一定是她把我交給了繡掌使?!辈奢藓薜卣f道:“原本她們是想打繡院另一個姑娘的主意,不成想那姑娘被我們攔下,掌使和云莫便打起了我的主意,難怪我醒來會見到那個又瘋又丑的老男人?!?p> “當時俺也是想,他們肯定是在打你的主意,至于想要把你送到哪里卻不知道,俺就在客棧外邊等著。直到一個郎中從里面走出來,俺就知道起碼你安全了?!眿D人看著采莪,“芩兒同俺說,你身上被他們封了死穴,必須要在未時前解開方可,否則……”
正說著祁雷提著一個陶罐走了進來,聽了他娘的話,猛地將陶罐往桌上一墩,“如此惡毒的手段,哪里還有人性。”
采莪道:“那個瘋子應當就是繡掌使的老哥哥,聽繡院的姐妹們悄悄說起過,為了讓這個家中唯一的傳人能夠傳宗接代下去,多年來不知給他買過多少女子,但是沒有一個能夠生下孩兒的,多則半年少則幾日,進到他家的女子,不是瘋了的就是被逼自殺的,甚是可怕。”采莪說著后怕起來,“若沒有干娘和雷哥哥相救,真還不如將我送去城外去的痛快?!?p> “說什么瘋話,”婦人拉起采莪的手搖搖頭,“你好像知道此件事的緣由,看來這掖庭果真是身不由己,往后芩兒和采芑兩個丫頭可怎么是好?!?p> “干娘,”采莪本想說,她們最先要陷害的就是祁姐姐,所以才能猜出里面的緣由,卻又硬是把話咽了回去,改口安慰道:“您別擔心,祁姐姐聰慧機智,她們奈何不了她的,就是采芑有些粗枝大葉的,不過有姐姐的保護,也定不會有事的?!?p> “哎,但愿凡事平安吧?!眿D人無奈地嘆口氣,“若在以前,你們姐妹怎會受此等委屈?!?p> 采莪一時無語,思路跟著回到兩年前的趙宮,只是時光易逝,如今她與祁姬采芑已是咫尺天涯,也不知三姐妹何時還能再見。
婦人又道:“我也多少聽說過那個王家瘋子的事情,以后再也沒人肯把姑娘賣了過去,哪怕是乞丐的閨女也不肯給了他們,就連他們家的丫鬟用的也都是些艾服之年的老媽子。今日我一直跟著他們到了王家府院,就猜出了大概,定是他家那個在宮里做女官的惡女人,想著法子陷害身邊的姑娘,好給他的瘋哥哥做媳婦,便緊趕著回來找了雷兒令他前去?!?p> “這王家雖算不得豪門大戶,但也是院落交錯,大大小小的房間不少,他們把你鎖在一間廢棄的屋子里。那個瘋少爺一直被下人們盯看著,天黑以后實在是耐不住了,便強鬧著跑到鎖你的地方,我跟了過去才把你找到。那瘋子瘋的可真是厲害,硬是把昏倒在地上的人晃醒過來?!逼罾椎沽艘煌胨f給采莪,“王家的那些個家奴各個都是熊包,還真有點后悔當時沒能一掌劈死那個瘋子,留著便是害人?!?p> “若為了救我被那些家丁圍住了,定會連累了干娘一家,采莪怎又過意的去?!辈奢畔驴胀耄谕量簧瞎蚱?,連著磕了三個頭,“娘,您以后就是采莪的親娘。”
婦人趕緊摟過采莪:“這孩子咋還這樣認真,你和采芑本就是俺的親閨女,這回倒是好了,你再也不用回到那個吃人的地方了。”
采莪使勁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