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說的是在附近待“一會兒”，但事實上卻一直待到了月上中天。
天象預(yù)報相當(dāng)精準，一看天上那輪顏色深紅仿佛滴血般的月亮，便明白為何會有“血月”的叫法。
“血月會釋放黑暗的力量，喚醒惡魔……”慕景喃喃說了一句。
“將軍，你說什么？”以凱撒的聽覺系統(tǒng)，當(dāng)然不會遺漏主人的聲音，況且他就侍立在她身旁。他的疑惑在于，這種話無論怎么聽也不是自家主人的風(fēng)格。
慕景挪開目光，不再繼續(xù)觀賞那輪讓人暈眩的月亮，隨口解釋，“劇本里的背景描述?！?p> 凱撒明白了，同時也從劇本中調(diào)閱出了相關(guān)部分，“看來今晚是要拍攝‘百鬼夜行’那場戲?！?p> 慕景對于神神鬼鬼之類的故事從來不感興趣，否則她當(dāng)場就能指出白癡編劇把東洋的“百鬼”張冠李戴到了西歐“吸血鬼”的腦袋上，她只是單純的對那個“百”字感到煩躁，“真是不嫌事大?！?p> 凱撒又從“明白”轉(zhuǎn)為了“不明白”，由于今日要陪主人來拍攝現(xiàn)場探班，他昨晚狠狠惡補了一番與電影有關(guān)的知識，深深領(lǐng)悟了人類對于“大制作”“大場面”的不懈追求。按此常理推測，人類大戰(zhàn)吸血鬼的戲碼，肯定也是人數(shù)越多越震撼吧。
凱撒沒想到，普遍的價值觀居然遭到自家主人的嫌棄。
不等人工智能厘清個中原由，已經(jīng)先一步得到了新命令——
“以拍攝現(xiàn)場為核心，掃描周圍環(huán)境，半徑十公里?！?p> 慕景說的是掃描，而并非感知。后者的話，只需大致關(guān)注有什么大動靜即可，譬如殺人放火之類。可若是前者，包括風(fēng)吹草動在內(nèi)，所有變化都要納入掃描范圍內(nèi)，并且對龐雜的信息進行分析，提煉出關(guān)鍵部分給主人參考。
習(xí)慣于命令優(yōu)先的人工智能先放出了掃描信號，然后才刻板的提醒，“請注意能量消耗?！?p> 真不是凱撒吝惜自己的能量，只是在精密計算后認為消耗不起，他現(xiàn)在沒有連接機甲，只是一臺獨立的人工智能，沒有地方補充能量，宛如離了充電寶的手機，需要主人悠著點用。
只可惜他的主人我行我素，對于這一類提醒向來都是充耳不聞。
“保持掃描。”她不講道理的扔下一句，隨即從凱撒手中接過了工具箱。
嚴絲合縫的箱子連個搭扣都沒有，但卻有鎖，獨屬于慕景的指紋鎖。她輕車熟路的將拇指按在相應(yīng)的位置上，工具箱“咔噠”應(yīng)聲而開，里面的東西出乎意料的簡單。
一只金屬手套。
和箱體如出一轍的純黑吸光材質(zhì)。
慕景將手虛懸在手套上，她這個簡單的動作仿佛激活了什么，黑漆漆的手套突然分解成塊、又圍繞她的右手重組，并且天衣無縫的貼合她的手掌，緊緊包裹住了手腕到第二指節(jié)的全部皮膚，只露出一點素白的指尖。
慕景習(xí)慣性的抬手活動了一下，這東西的構(gòu)造越來越精密了，戴上后幾乎感覺不到什么重量，也絲毫不影響動作。
她很滿意。
“將軍，有情況。”凱撒忽然報告。
慕景挑挑眉，眼神示意“說”。
果真如此，越是關(guān)鍵時刻，這位越是言簡意賅。
“附近人員開始流動?！眲P撒受其影響，從結(jié)論說起?！傲鲃邮请p向的，一部分人從‘核心’向外圍擴散，但也有一些生命體反向行動?！?p> 所謂的核心，當(dāng)然是慕景所定義的掃描核心，也就是電影拍攝的主場景，這沒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凱撒后面一句的措辭，什么叫做……生命體？
人工智能修辭嚴謹，或者說，他們根本不懂何為修辭，按照設(shè)定，他們只會用最準確的語言來描述事實。
刻意采用“生命體”的說法，難道是因為正在潛入片場的玩意兒不能用“人”來定義？
慕景問，“探班還在開放嗎？”
“1小時17分鐘前已經(jīng)全面清場，晚上這場戲有一定的危險性，而且天黑不好控場，制片方為了影迷安全，已經(jīng)關(guān)閉片場了?！睋Q句話說，如果他們沒有提前離開核心區(qū)，如今也是被清場的對象。除非秦湛出面，以家屬的身份留下他們，但那肯定是慕景不愿意的。
慕景其實看到了影迷們戀戀不舍離開的場面，她也是以防萬一，多問了一句。
排除了影迷偷偷折返的可能性，這些不請自來的生命體可就更加值得關(guān)注了。
“給我位置?！?p> 慕景的命令沒頭沒尾，但凱撒還是秒懂——她要的是生命體潛入的方位?！耙褜⒆蠲芗娜幫街聊憬K端?！?p> 慕景也沒看，在這方面，她無條件的信任自己的人工智能?！拔疫^去看看?！?p> “我……”“陪你”二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已被主人截口打斷——
“你去守著片場。保持聯(lián)絡(luò)?！?p> 凱撒再次“秒懂”，多嘴的問，“是否以秦湛先生的生命安全為第一優(yōu)先？”
慕景沒有理會人工智能的體貼，瞪了他一眼，快速滑遠。
她的姿態(tài)形如鬼魅，絕非人類可以完成的動作，哪怕是經(jīng)過嚴格訓(xùn)練的軍人也不行。
她憑借的正是工具箱里的東西——用一句話來概括，那是一架輕便式單兵機甲。
畢竟是在市區(qū)，慕景也不想搞得太招搖，倒不見得是害怕什么，她只是懶得回去寫報告說明事件來龍去脈。
歷史記載，地球某個時代，若是一名警務(wù)人員開了槍，他就需要對子彈的去向進行詳細說明。就這一點來看，當(dāng)今世界的管理絲毫沒有松懈，連篇累牘的文字報告依舊能把正常人給活活煩死。
為了不自找麻煩，慕景不僅沒有喚醒各類武器，甚至都沒有穿戴全套機甲，除了基本的右手手套之外，她只打開了一雙戰(zhàn)靴以及便于夜間行動的護目鏡。
多虧了機甲本身的顏色能夠順利溶入夜晚，才讓她這一身斷章取義的裝扮不至于顯得太過突兀。
凱撒鎖定的位置傳遞給了戰(zhàn)靴，保證速度的同時，慕景本身也用不著花費什么力氣，唯一討厭的就是撲在臉上的冷風(fēng)，刀割似的。
去他的實景拍攝——豬都想不出如此餿的主意。
不過很快，慕景就沒有多余的閑心去管豬的想法了。馬上就要接近A地點，護腕作為提示發(fā)出了一點震動波刺激她的皮膚。慕景低頭瞄了一眼，終端屏上，代表她本人的綠點與標注A的紅點，幾乎重合。
然后，她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就在前方一棟建筑物的背面。
好似一只，不，一堆蟲子在爬。
慕景自認不是蝙蝠，沒有那般夸張的聽力，之所以能聽到房屋背后細微的聲響，是機甲加持的結(jié)果。
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辦？慕景思考著——繞過這棟房子去一探究竟？
探查是肯定要的，但慕景不打算采取過于直接的方式。雖然她自己的耳朵不足以聽見對面的動靜，卻不代表對面那些生命體同樣聽不見她。
永遠不要理所當(dāng)然的以為有利條件只屬于自己——這是慕景素來的信條。
那么……
慕景催動戰(zhàn)靴，以近乎垂直于墻體的角度滑上了建筑物，由下而上。
動作驚險，悄無聲息。
眨眼功夫慕景已上了房頂。
這棟建筑共有8層，不算太高，距離地面不足25米，再加上戴著護目鏡，慕景完全可以看清地面上的一切，哪怕是墻角的一顆野草。
然后，她對上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緊跟著，是第二雙、第三雙……
地上那些四腳著地爬行的……“人”形生命體仿佛得到了某項神秘的指令，突兀的停止前行，齊刷刷的向房頂上的人影看了過去。
被眾多怨毒的目光包圍，況且在護目鏡的放大效果下，那些陰冷的眼睛簡直就是貼在面前，然而慕景并不驚慌。
出乎意料的情景才會讓人驚慌失措，但慕景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隱匿行蹤。就算這些生命體不具備蝙蝠的聽力，說不準他們也有設(shè)備加持呢，機甲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專利。
如今這個社會，不論是有足夠的勢力，還是有足夠的金錢，弄一套機甲來玩玩，都不是不可能的。
當(dāng)然，這些趴在地上的螻蟻，誰身上也沒有穿戴高科技的裝備。
但這反而并非什么好事，慕景以一位前線將軍的思維立刻想到了——他們的背后還有指揮者。
藏頭露尾，故弄玄虛的指揮者。
對于自己會在第一時間被盯上一事，慕景早有心理準備，而且她膽大包天，也不至于被這些玩意兒嚇著。她只是在心中感慨了一下，凱撒果然邏輯嚴謹，雖然這些東西有手有腳有鼻子有眼，但的確不能用“人”來概括。
以上種種對慕景而言都不是問題，真正讓她大感意外的是他們的眼睛……為什么是血紅色的？
而且并非單瞳，雙眼都是詭異的血紅。
慕景觀察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其中有幾個眼睛里的紅色還在擴張，就好似他們的眼球受了重傷，血漬在蔓延一般。
倒不是慕景見不得妖魔鬼怪，實在是……
血色瞳，對于軍方而言有著無以倫比的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