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北上

　　“那是楊叔來接我們了?！睆堈岩恍腥讼聛泶蟊愎土巳v馬車，徐徐向鄖陽府城而來，待眾人行至鄖陽東門，李達眼尖便看見等候在門洞前的楊忠。

　　張昭聞言，略感驚訝，他雖然離開武昌時便向家中送過信，卻沒想到是楊忠親自來迎他。

　　待馬車停下，張昭掀開車簾，踩著小圓凳便下了馬車，前行幾步，對楊忠笑道“豈可讓楊叔來迎接我們這些晚輩?！?p>　　楊忠不善言辭，聞言只是對張昭笑著拱了拱手，然后在楊鋒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見他無礙，這才笑著說道“少爺?shù)男牛覀兘拥搅耍烙嬀瓦@一兩天到，我這才來候著?！?p>　　張昭與楊忠攜手走在前面，聞言笑道“隨便派個人來候著便是，楊叔如今也管著府衙的三班衙役，哪里能讓你親自來此?！?p>　　楊忠聞言只是笑了笑，雖然如今他的身份是不同了，但他依舊記得成化元年，他與還年幼的楊鋒流竄到了鄖縣，當時若不是張明遠，他們父子都不一定能活得下來。

　　后來縱使張家人對他也頗客氣，但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他永遠不會忘了本分兩個字，他隨伺張明遠左右，便也讓楊鋒隨伺張昭身邊。

　　“阿昭你如今是解元郎了?！睏钪液┖竦哪樕嫌辛藥追肿院?，笑著道“老爺夫人知道了都十分高興?！?p>　　張昭聞言心中也十分激動，離開鄖陽已經(jīng)有個把月了，他的確開始思念父母了。

　　“楊叔，這不是去府衙的路呀？”眾人在城門前重新上車后，行了一段路，張昭不由吃驚問道。

　　楊忠聞言笑道“阿昭，你有所不知，如今鄖陽撫治與鄖陽知府都已經(jīng)到任了，老爺這個同知便不好再住在府衙了?！?p>　　張昭聞言恍然道“這是置辦了新宅院了。”

　　楊忠笑道“是的，離府衙不遠，是個三進的宅院，我也是擔心你們不知道換了住處，這才去候著的?！?p>　　張昭聞言這才徹底釋然。

　　很快，馬車便拐過主街，轉(zhuǎn)向一旁的胡同里，徑直向張府而去。

　　待馬車靠近，張昭掀開車簾，便見宅院門前矗立起了一座高大的石牌坊，這時天色雖已暗下來，但牌坊上“解元第”三個擘窠大字清晰可見，墻門四扇，木骨橫板，細花簟，鎏錫釘，十分華美。

　　“吁”

　　隨著馬夫的一聲吆喝，馬車停了下來。

　　眾人相繼下了馬車，張昭先打量了一番新建的牌坊，隨即便見府邸門前匾額上“張府”兩個大字赫然在目。

　　而門前坐著一對石獅子，頗為威風，顯示著此間主人身份的不凡。

　　“楊叔，這牌坊何時建造的？”張昭對一旁的楊忠問道。

　　楊忠瞧了眼“解元第”，與有榮焉道“你中解元的消息傳回后，府城都沸騰了，要知道往年這解元都出自武昌，黃州等府，我們這里文教不興，能有個舉人便是奢望了，可如今風水輪流轉(zhuǎn)了。”

　　楊忠說到此處，指了指牌坊道“新來的知府十分重視此事，連忙吩咐下來建造‘解元第’，而府衙工房的人知道是為阿昭建牌坊，都十分的賣力，沒幾天便將這‘解元第’建好了?！?p>　　張昭聞言了然，畢竟這文教也是新任知府的政績，他上心完全能理解，至于三班六房中工房的吏員如此賣力，那當然是張明遠之前任鄖縣知縣的積威所致了。

　　要知道鐵打的吏員，流水的縣官，在這一縣之地，縣令幾年后可能就走人了，但這些吏員大多都是世襲了，他們作為本地人可能從祖輩開始便在縣衙里廝混了。

　　如今隨著鄖陽設府，他們也水漲船高，而張明遠也升官為同知了，他們自然還得敬著張家。

　　在張昭與楊忠閑聊這會，張府中機靈的丫鬟早已去后院稟告李氏去了，而心思活泛的小廝舉著掛著鞭炮的長桿在門前開始放鞭炮了。

　　張昭等人便在一陣“噼里啪啦”喜慶的氛圍里踱步進入了新宅。

　　.........

　　銀月高懸天際，整個張府依舊張燈掛彩，一派喜慶模樣。

　　“少爺，你走慢點，注意腳下的路”張昭腳步蹣跚的半依靠著琥珀向蘅蕪院走去。

　　“我哪里需要你攙扶著，我還可再飲酒”張昭打了個酒咯，不服氣道。

　　琥珀瞧了眼張昭那雙迷醉的丹鳳眼，無奈應和道“少爺?shù)木屏康拇_很好?！?p>　　張昭這才滿意的笑了笑，隨即問道“你把如煙安排在西跨院了。”

　　琥珀聞言應了聲，隨即便聽張昭道“如煙從青樓出來，心里自卑，來到新地方，難免不知所措，你多去尋她說說話，開導下她?！?p>　　琥珀聞言，一陣氣惱，暗想道“少爺對那個狐媚子可真上心?！?p>　　隨即讓張昭的手臂依靠在自己身上，低聲嘟囔道“人家哪里比那個狐媚子差了。”

　　琥珀想到此處不由啐了自己一口，暗道自己魔怔了，隨即臉色羞紅的攙扶著張昭到蘅蕪院休息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西跨院內(nèi)，隨著“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英蓮踱步進入房內(nèi)，便見如煙正坐在八仙桌旁的圓凳上。

　　她的袖口輕輕攏起，讓那白皙圓潤的手腕顯露出來，如煙正就著八仙桌上那紅燭的光暈打量著手腕上的銀鐲，那是今晚慶祝之時，張昭之母李氏送給她的。

　　英蓮踱步而入，見了如煙癡癡看著那手鐲不由躊躇起來，欲言又止。

　　“郎君歇在蘅蕪院了?！比鐭煕]有看英蓮卻仿佛一切都了然于胸，依舊看著手鐲笑道。

　　“是的，姑娘?！庇⑸忂t疑道“我見琥珀姑娘將張少爺攙扶進了蘅蕪院”

　　如煙這才將目光從手鐲上收回，輕輕“嗯”了一聲。

　　英蓮見狀便準備勸幾句，因為如煙雖然表面平靜，但她還是捕捉到了如煙那一瞬的失落。

　　“你知道我為何一直打量這個手鐲嗎？”如煙笑著問道。

　　英蓮聞言也疑惑道“婢子也疑惑，按理姑娘在樓里什么樣的金貴東西沒見過，何至于對這銀手鐲如此看重?！?p>　　如煙聞言笑道“因為這是張郎的母親送我的，那是一份認可，那正是我所需的?！?p>　　如煙說到此處，這才轉(zhuǎn)過頭來，對這英蓮鄭重說到“這就是今晚我要特意囑咐你的事情，我們已經(jīng)離開了棲鳳居，便要學會改變。‘’

　　‘’不要將樓里的習慣帶出來，日后你不用再去候著郎君了，他愿意到哪里歇，便在哪里歇，只要他到我這里來，我便讓你快活便是了，哪里還能強求那么多了?！?p>　　英蓮聞言一臉的困惑，她不能理解如煙為何不爭？但是她見如煙說得鄭重便也不敢質(zhì)疑，便行禮退出了房間。

　　待房間只有如煙一人之時，方才響起一聲輕輕的嘆息。她不是不想爭，只是她有自知之明，懂得惜福罷了。

　　.........

　　半月后。

　　這半個月是張昭自穿越以來過得最舒心的日子，沒有之前荊襄流民之亂時的提心吊膽，也沒有半月前備考的焦慮不安。

　　在這半個月里，張昭享受著兩個美妾的小意奉承，恍若身在仙境。

　　但這舒爽的日子，在今天告一段落，因為今日新上任的鄖陽撫治原杰召見了他。

　　張昭將目光從不遠處那座新建的書院上收回，恭敬的伺候在原杰身旁，在心中嘀咕，這個新任的鄖陽撫治尋他來到底所謂何事？

　　原杰年過五十，劍眉長髯，一身文士白衫，頭扎諸葛巾，望之儼然，即之也溫。

　　張昭在面對原杰時心中難免打鼓，因為在另一個時空，正是此人在成化十二年，撫治鄖陽，所謂史稱“原杰之經(jīng)略者，百世之利也‘’。

　　可是如今原杰的功勞被張昭這個穿越者搶了，他給項忠獻策，基本與成化十二年原杰所做相同。

　　原杰自然不會知道，他青史留名的機會便是被眼前的小子奪取的，他將目光從書院轉(zhuǎn)移到張昭身上笑道“本朝太祖皇帝英明神武，深知教化之功，所以立國之初便提出’治國以教化為先，教化以學校為本’?！?p>　　原杰見張昭認真在聽他說話，便笑著頷首繼續(xù)說道“自從我撫治鄖陽以來，發(fā)現(xiàn)此地仍舊偏僻少文，其人依然孤陋寡聞，諸生唯經(jīng)學數(shù)種外，他學茫然不知?！?p>　　原杰說到此處，看著張昭說道“你能中此科鄉(xiāng)試解元實乃異類?！?p>　　張昭聽了半天，心中便有所猜測，于是直言道“鄖陽文教不興，學生也十分憂慮，不知學生能否略盡綿薄之力，讓鄖陽后來的士子能求學更加容易些。”

　　原杰聞言捋須笑道“你能有此心便好了，我聽聞你在武昌有好大的名聲，不若你去信幾分，邀請湖廣賢達之士來這新建的鄖山書院任教?！?p>　　張昭聞言心中大定，這不就是讓自己宣傳一番新建的書院，這也不廢十分東西，張昭便頷首應下。

　　原杰見張昭答應了，心中一喜，笑著道“既如此，你今日便陪我逛一逛這鄖山書院吧！”

　　張昭聞言自然應允，笑道“撫治有召，學生自當相隨?！?p>　　隨即兩人便一前一后踱步進入了鄖山書院。

　　.........

　　時間匆匆而過，很快半個月便過去了，時間來到了成化七年十月，而張昭也準備啟程北上入京了。

　　鄖陽府城東門，一行人依依惜別，此次張昭北上，楊鋒，李達，琥珀，如煙自然隨行，另外還把馬順與姚冰給捎上，因為若是明年科舉順利，張昭進士及第后便開始選官，不一定有時間南下，所以便將身邊的小班底都帶上了。

　　正當眾人告別過了，張昭一行人準備登上馬車去渡口乘船北上之際，一陣馬蹄聲響起。

　　張昭便見多日未見的劉一山縱馬而來，待劉一山下馬來，張昭不由笑著道“有勞你前來相送了。”

　　劉一山聞言卻沒有立刻接話，而是俯身一拜道“我不是來送行的，我也想與阿昭你一同入京?！?p>　　張昭聞言詫異的扶起劉一山，皺眉問道“你可想好了，如今你在鄖陽衛(wèi)當百戶，也是不錯的前途了。”

　　劉一山聞言咬牙道“我知道，可我還是不甘心，我打小便沒離開過鄖陽，我還年輕不想在此蹉跎一生，我想隨阿昭去見識一番外面的世界?！?p>　　張昭聞言遲疑道“你父親可應允了。”

　　劉一山苦笑道“我父親他沒有同意但也沒有阻攔我。”

　　張昭聞言了然，他看著劉一山那張還顯稚氣的臉龐，那雙明亮渴望的眼神，他知道是不能拒絕了，那是一個少年要馳騁天下的野望。

　　張昭完全能夠體會劉一山此刻的心情，因為在他的胸膛里也正跳動著一顆躁動的心，他的心告訴他此生自當平凡，少年的夢永遠只會在遠方。

　　“好”張昭握住劉一山的手，看向楊鋒等人道“那便讓世界見識一下我等的風采?！?p>　　馬車“噠噠”的行駛在了官道上，張昭坐在馬車中心緒久久無法平靜，他不知道京師里有什么在等著他，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一段精彩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