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當(dāng)然得征求對方的同意?!靶∫?,我想問你點東西,可以嗎?”我雙手分別握住他兩根“觸角”,誠懇地看著他。
他點了點頭。
“謝謝你?!蔽胰滩蛔」雌鹨粋€笑容,松開右手摸了摸他的頭——真的是好乖呀——然后再度握緊他的“觸角”,“那么接下來我問的問題,要是對你就點頭,不對你就搖頭,好嗎?”
他點了點頭。
我理清了一下思路,開始問出第一個問題:“剛才誰推我下來的,你看見了嗎?”
他搖了搖頭。
我有些失望,但控制住了沒有表現(xiàn)出來,轉(zhuǎn)而又問道:“你是在提醒我和我弟弟我‘媽媽’離隊了的時候跟我們分開的嗎?”
他搖了搖頭。
“哦……所以你也跟著我們進了密道?”我歪了歪頭。
他點了點頭。
“那你在最開始的那個樓梯是選擇了往上走嗎?”我試探地問。
他搖了搖頭。
我有些驚訝:“你是往下走的?那你是怎么知道這里面有個密道來的?!”我覺得我要是最開始的時候沒有小墨帶著,讓我心底里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這個潛意識的提示的話,接下來真的很難會想到這密道里面還會隱藏著密道。
他還是搖頭。
咦?我有些被搞糊涂了。這時候他“嘰咕嘰咕咕”地說了句什么,然后用被我握著的兩根“觸角”輕輕拉了拉我。
我心神一動,有些不確定地猜到:“……你是說……你是被人帶走的?!”
他點了點頭。
我心神一凜,身體不由得前傾了一點,急急問道:“那你知道是誰帶走你的嗎?”
他點了點頭,伸出幾根觸角在空中比劃著,“嘰咕嗚咕咕”地似乎想要訴說著什么。
我示意他稍安勿躁?!笆恰∧珕??”雖然很不想懷疑她,可只有她最熟悉這里了。而且當(dāng)時一進門她就不見了,很可能就是那段時間通過密道繞回來拐走了小野——雖然這一舉動的目的尚不明確。
果真,他點了點頭。然后看向我的眼神也帶了一絲歉疚——他大概是擔(dān)心告訴我這件事會離間我跟小墨之間的感情。
我沉默了一下,原本還不想相信,但結(jié)合了爸爸媽媽和弟弟之前的說辭,再加上之前在密道里小墨對弟弟他們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讓我不得不正視起這個問題來。
我繼續(xù)表情嚴(yán)肅地問道:“那么接下來小墨是帶你進了密道嗎?”
他點了點頭,這回變得有些小心翼翼。
大概是我的表情嚇到了他,我連忙放松了一點面部肌肉:“對不起啊我突然表情這么嚴(yán)肅……”
他連忙搖搖頭,表示沒什么。并且用另外的一根“觸角”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臂,似乎在表示“我理解”。
我的目光不由得放柔了一點,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繼續(xù)問道:“那么是她帶你進這里的嗎?”
他開始有些猶豫,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又“嗚呃咕嘰嘰”地開始說著什么,似乎另有隱情。
我猜測道:“你不知道是誰帶你來這邊的?”
他搖搖頭,仍然“嘰嘰咕嗚嘰”地說著什么。
這是不知道還是知道呢?……
我也有些不確定起來,這時候不能說話的劣勢就無法避免地被凸顯出來了。
我想了想,換了個問題:“你也是跟我一樣,被推下來的嗎?”
他還是搖頭,但這回有些著急起來,似乎特別想跟我說什么,卻又說不了。
我連忙示意他別著急,之后也先不問關(guān)于他之前遭遇的問題了,轉(zhuǎn)而換了個方向問道:“那你能告訴我,小墨私底下對你……是不是很不友好?”
他一下子沉默下來,許久之后,偷偷看著我的臉色,有些猶豫地、小心地點了點頭。
我也沉默了。在車上小墨明明說過她相信我跟碎碎,相信小野是安全的存在,背后卻私自單獨帶走小野,用很不友好的態(tài)度來對待小野……這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小墨嗎?我認(rèn)識的那個小墨不可能做這種兩面三刀的事情,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個雖然表面冰冷內(nèi)心卻比誰都要柔軟的好女孩。
也許,是我潛意識里在拒絕接受更多的改變吧。所以才會一直逃避去相信一切小墨的負(fù)面信息,就算身邊再多再親密的人對我這么說,我也都硬是要理解為是誤會。
也許,是時候去打碎一些早該打碎的東西了……
我頓時有些難過,因為在我下定這個決心的這一刻起,我原本的生活才算是真正完全離我而去了。我像是一個一直假裝世界很美好的小女孩,這才肯去看我手上拿著的洋娃娃背面撕裂的傷口以及暴露的棉花,然后又不得不壓抑這種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覺,以此來抵消被迫撕碎身體交出某一部分的刺痛感——一切都非常的無能為力。
小野似乎察覺到我散發(fā)出的低落的氣壓,連忙伸出“觸角”來安慰我。我心里一震,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柔軟的溫度之后,突然又莫名地感覺很欣慰:至少……此刻我還有小野陪著我……他從剛才開始不就一直在安慰我嗎?有他這樣可愛的小伙伴在,我還失落什么呢!……心里的難受頓時也被沖散了不少。
只是,讓我感覺有些奇怪的是,這一次的“觸角”似乎要比往常來得更加扁平、寬大一些……
我呆愣愣地望著搭在我胳膊上、不屬于自己的手掌,再低頭望望自己左手上捏著的那只手指纖長指節(jié)分明的手,反應(yīng)慢了不止一拍地猛地抬起頭來。
眼前是個眉目清秀陽光明朗的少年,留著一頭略有些蓬松零散的碎發(fā),目光如我想象般柔和清澈,此刻正抿著嘴角擔(dān)心地看著我,眼睛里仿佛流動著某種細(xì)碎的光。
我顫抖著嘴角,指著他像失了聲一般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立刻張嘴尖叫起來:“小野你你你你你變回來了!??!”
他似乎也才發(fā)現(xiàn)這一事實,難以置信地低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手,結(jié)果就這么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手半天,之后才顫抖著、表情復(fù)雜地摸上自己的臉頰——從他震驚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這才確定自己確實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成正常人類的形態(tài)了。
“我……真的變回來了……”他喃喃地說,語氣恍惚,眼神虛無縹緲,然后抬頭直愣愣地看著我,驀然紅了眼角,兩行清淚就這樣唰地一下順著臉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