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鳳銜桐花

　　黃海清和上官翊自陸府出去，先把樂媽媽送去大理寺的牢房。

　　上官翊要如何去找大理寺卿胡攪蠻纏移交這案子自不必操心，左右現(xiàn)任大理寺卿是他母家親外祖的門生，嚴格來說是上官翊的親師兄。

　　黃海清一面增加了守牢房的人手，以防那身攜火器的神秘高手前來，一面讓人去張牙婆家再仔細搜查一番，看看有沒有那高手留下的痕跡。

　　樂媽媽像個木偶似地隨他們擺弄折騰，也不喊冤也不叫屈，木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空氣，像是剛剛在陸府靈堂那一通鬧騰已經(jīng)耗掉了她身上所有的精氣神。

　　一進來就有女獄卒替她搜了身，連一根針也不給她留的，只防著她自盡。黃海清看這樣子，也知道這會問訊問不出來什么東西，只再三叮囑了獄卒看好她，想起自己去陸府時借了將軍府的喪儀，得去道個謝，順便跟大帥稟報下案情的進展，便留了個長隨在這里等消息，自己往鎮(zhèn)北大將軍府去了。

　　到了將軍府拍門一問，才知道這府里的人竟還不知道顧儉回京這事，門房上的人聽他報了官名職位，拿眼角掃掃他，竟還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黃海清這才想起來顧儉同將軍府的人素來不和的那些傳聞，拍了腦袋罵自己忙昏了頭，掉轉(zhuǎn)馬頭，往黑甲軍在京郊駐扎的大營去了。

　　到得營門口還不及下車，便見兩道黑色身影從軍營里邊打邊飛出來，“長山哥，鐘先生說大帥把那寶貝屏風送人了？是真的嗎？送誰了??？你就告訴我嘛?！?p>　　黃海清認出來其中那個穿黑色輕甲的是顧儉麾下領(lǐng)斥候營的副將長山，另一個只穿著短打褐衣的娃娃臉少年雖沒見過，卻能跟長山打得有來有往，大概也是軍中精銳，急忙下了車。

　　長山一見有外人在，也不陪那娃娃臉混鬧了，腳下一個挪轉(zhuǎn)，手肘搗在了娃娃臉手腕麻筋上，趁著那小少年半邊身體酸麻失去控制，揚手作刃，在他脖子上比劃了一下，一手拍了他腦袋：“好了，沒撐過一炷香，今日訓練加倍，自己去領(lǐng)罰吧?！?p>　　這一切不過發(fā)生在眨眼間，那娃娃臉少年徑自嘟了嘴下去，長山理了理衣冠，對黃海清行禮，“末將見過黃大人?！?p>　　黃海清每次和黑甲軍的人打交道多半都有上官翊在場，見慣了長山溫和忠厚的模樣，早把他當做是顧儉身邊大管家一樣的人，再少想到他還有這一面，不由贊道：“長山將軍好武藝！不知大帥今日可在營中？陸府那案子已有了結(jié)果，下官是特地來謝大帥那一車喪儀的?！?p>　　長山笑瞇瞇點頭：“在的在的，今日營中無事，黃大人請隨末將來?！毖粤T轉(zhuǎn)身在前引路。

　　這么看著又是黃海清熟悉的樣子了，黃海清一路走過來見營中軍容嚴整，雖看得出是急行軍后又趕著扎營，卻并不見混亂，反而處處秩序然有序，心里贊嘆過一回，又掩不住好奇心，便問長山，“方才長山將軍與那小將軍說的屏風是指？”

　　“小孩子瞎胡鬧混說而已，”長山爽朗一笑，“告訴大人也無妨的，那屏風原是我家大帥故人所贈之物，那故人對我家大帥有恩，一直被大帥當做半個先生看待，如今那人家中逢著難事，便又重新送還了回去?！?p>　　“原來如此?！秉S海清點一點頭，便不再問。

　　那壁廂自樂媽媽被帶走之后，陸府卻是一切如常，陸煙守在靈前接待完吊唁的賓客，在正院抱廈里聽管事媽媽們回完了這一天的事，定下晚上守靈燒紙的人，這才由燕兒扶著回了姑射居。

　　那扇云母屏風她仔細看過一回，實在是瞧不出什么端倪，看顏色制式倒是孝期能用的，干脆就擺在妝鏡臺上。

　　用過晚膳后，又讓人把樂媽媽居住的秋水苑細細抄檢過一遍，所有東西都按類別分開，一樣樣讓陸煙過目，沒問題的登記造庫，有問題的，或是府里之前不曾有的，都貼了封條放在堂屋下，預備等大理寺和京兆府來問時呈上去。

　　這會兒，陸煙坐在秋水苑正屋堂前的大圈椅上，手里拈著一只赤金桐花簪子細看。

　　這只桐花簪子陸煙認得，原不是一只，而是和另一只鳳釵湊成對，兩只簪子一起插在發(fā)間時，鳳嘴正好銜住梧桐花，就叫鳳銜桐花簪，天底下再尋不到第二副。

　　不過上一世她見到這只簪子可不是這個時候，而是在四年后。

　　陸煙看著簪子，回想起那時候的事，眼神柔和起來。

　　那時候她剛在李家的家庵里關(guān)了一年多，每日里行動都不得自由，家庵里條件惡劣，她每日里被按著沒日夜地抄經(jīng)繡經(jīng)，抄得人都渾渾噩噩起來。

　　直到有天夜里，一個背著把斬馬刀的紅衣女子忽然敲開她的窗子跳了進來。

　　那女子一頭一臉全是血，自個卻半點也不在意，她的眼睛亮得像兩團不會熄的火，看陸煙時卻滿是戲謔親近，見陸煙雖震驚卻還捂了嘴，不肯叫出聲引來看守的尼姑，嘴角一彎，“樂茯苓那老狗藏了信物不敢見我，我就知道她必定有鬼，想不到竟真敢里通外敵，叫你吃這番苦。”

　　她對著陸煙俯身，修長手指間捏著一對金簪給她看，簪頭鳳嘴銜著金桐花，尾羽還滴著血，“背主之人咱們從來不留，我活剮了她，你不介意吧？”

　　樂茯苓就是樂媽媽的名字，陸煙咬著牙搖頭，那一團火似的女子便笑起來，“我還怕嚇著你呢，想不到你膽子大得很，這才好，這才像咱們樂家的姑娘?！彼Σ[瞇地自我介紹道，“你就是嫣然姨姨家的渺渺妹妹吧，我是你表姐，樂鸞仙，你叫我鸞姑就成?！?p>　　陸煙也是那時才知道，她那一向以嫻靜貌美著稱的阿娘原來竟不是什么蜀中富商家的女兒，而是蜀中第一匪寨紅云寨前任大當家的親閨女，現(xiàn)任大當家的嫡親妹子！

　　那副鳳銜桐花簪，正是紅云寨的標志信物，見之如見寨主親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