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長云西部山區(qū)里的一個小村落。
于毅從監(jiān)視器里收回視線，轉(zhuǎn)向坐在旁邊的陳夏，“辛苦你特意過來?！?p> 陳夏搖頭，“就是道路顛簸了一些，其他倒也還好。我本來昨晚就要從縣里過來，董越和林璐都認為不安全，才拖到這會?！?p> 于毅點頭，“他們的考慮確有道理。山路崎嶇狹窄，也說不定會遇上劫路的歹徒，還是白天過來安全一些。
“比如劇組，按理說臨近殺青，沒有幾幕要拍，這么多人過來，實在沒有必要。但謹慎起見，我們還是選擇靠人數(shù)保證萬全?！?p> 陳夏往四處看看，“治安這么差的嗎？我看官方的報道里，這里算得上民風淳樸?！?p> 于毅搖搖手，“有鄉(xiāng)長親自陪著，又有幾位隨行的警察，真實的治安是看不到的。至于民風是不是像報道里那樣，也不得而知。
“劇組的人和設備都很金貴，受不起一點折損。原來考慮，萬一遇到窮兇極惡的，這么多壯小伙，應該能撐起場面，把對方嚇退?！?p> 陳夏掃視人群，在幾位警察身邊發(fā)現(xiàn)一個衣著樸素、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一個普通的劇組，也需要鄉(xiāng)長一路陪同嗎？”
于毅也看過去，“一開始，我也覺得有些夸張，難道是有什么不能見人的，怕我們看到了，揭穿一直對外散播的謊言？
“過了幾天，我漸漸琢磨出味道。他應該是怕我們吃不得苦，會覺得地方上怠慢，走了以后到處亂說，敗壞這里的名聲?！?p> 于毅頓了頓，嘆了口氣，“他多慮了。我們不是嬌生慣養(yǎng)的，不然不會拍攝這個題材。而這個地方，也已窮得用不上一點名聲?！?p> 陳夏看看路過時好奇打量這邊的村民，都是中年往上、衣衫老舊，也跟著嘆了口氣。
短暫休息過后，劇組繼續(xù)拍攝最后一幕。
顧祎一身名牌衣服，沿著村口的土路大步向前，臉上全是充滿希望的豪情壯志，嘴里都是扶貧計劃的美好前景。
按照他話里的意思，準備把這個貧困的小村打造成一張閃亮顯眼的名片，然后再將名片背后的扶貧思路，戳進基層官員的心里。
有了可靠的樣板，不管是公司以后想過去開展慈善項目，還是地方政府自己尋求改變，身處貧困的人們都會享有更好的未來。
原本和他并肩而行的云芊，腳步卻并不豪邁，姿態(tài)也有些疲憊，好像臉上不明顯的憐憫和哀愁，具有現(xiàn)實的重量。
顧祎走了一段，發(fā)覺云芊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立刻停住腳步，回身去看。
云芊還是緩慢前行，一直走到顧祎身邊，才在他關心的表情里，提出問題：身外的貧困尚有辦法，心里的貧困卻該如何救助。
顧祎和云芊四目相對，臉上的自信和希望慢慢潰散，然后轉(zhuǎn)過頭去，看向村子深處，問她是不是擔心剛才見到的小女孩。
云芊也看向那個方向，說她沒有想到，歷史進入新的千年，這片土地上依然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依然有被迫輟學的女孩。
她很迷惑，不知道公司的努力能不能觸及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不知道人們的善心能不能改變那個女孩依附于人的“注定命運”。
顧祎沉默不語，然后抬手抓住云芊的雙肩，說未來如何，不是現(xiàn)在該考慮的事，不如把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到具體的事務中。
他告訴云芊，做了就比不做好，多做就比少做好，哪怕陳舊觀念填滿腦海，金錢的重量也足以砸出一條裂縫，讓新鮮的風吹入。
云芊盯住他真誠的眼睛，臉上慢慢有了微笑，眼中慢慢多了光亮，用力點了點頭。
于毅拿起喇叭，“停，這條一次通過。我宣布：電視劇至此殺青。大家收拾東西吧。”
劇組里響起一片歡呼和掌聲。
于毅起身，請陳夏稍待一會，他要過去，和辛蕊一起指揮劇組的收尾工作。
陳夏點點頭，跟著他起身，去看正在卸妝的云芊和顧祎。
路過忙碌的工作人員，回應大家的問候和笑容，陳夏拉過一把折疊椅，坐到云芊旁邊，對問好的柴巍和章瑤點點頭。
攝像器材已經(jīng)超越人眼，但圖像處理還與人腦差得太遠。即使云芊本人很美，要在鏡頭里表現(xiàn)淡妝，放在日常卻還是過于濃艷。
一番折騰后，卸妝、清潔完成，云芊貼著一張保濕面膜，轉(zhuǎn)向陳夏，指了指自己的臉，又在嘴前面做了一個閉合拉鏈的動作。
陳夏笑著點頭，“懂你的意思，你先護理好皮膚，后面有的是時間說話，我不急的。”
那邊顧祎的臉上也貼了一張面膜。他拉著椅子湊過來，看看收拾東西的化妝師們，看看云芊，然后呆呆地望天，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化妝師給他們揭開面膜、準備補妝的時候，于毅和辛蕊也過來了。
董越拉來兩把椅子，陳夏轉(zhuǎn)頭詢問扶著辛蕊坐下的于毅，“我剛才想到，影視劇殺青，好像都是要拍合影的，怎么你這里沒有？”
于毅笑著解釋：“古早確實有這個習俗，那時候拍照設備不普及，人們有到處合影的習慣，仿佛沒有照片，就不算真實經(jīng)歷。
“現(xiàn)在愿意合影的很少了。一是工作疲累，怕展現(xiàn)的狀態(tài)不好；二是不方便修圖，卻容易被比較，高矮、胖瘦就現(xiàn)出原形了?！?p> 陳夏回想一下，“長大以后，我看到的各種宣傳，確實以單人的定妝照、精修照居多。大明星們都變得不自信了嗎？”
辛蕊修正陳夏的說法，“不是誰都像你這么好看的。面對著越來越挑剔的粉絲和觀眾，他們再如何自信，也只能順從地造假?！?p> 顧祎補好了日常的淡妝，加入聊天群中，“大明星就算了，像我這樣的演技派，現(xiàn)在不化妝，好像也不能出門了，慘??！”
云芊轉(zhuǎn)過來，“你我有演技傍身，化不化妝還有得選，那些既無長技的，又無作品的，就只能在臉蛋和身材上花心思了?！?p> 于毅望望遠處，“你們倆的妝容完成，劇組就可以回縣里了。中午找個最好的酒店，我請大家伙吃飯，算作殺青的慶祝。
“不過在那之前，還要麻煩陳夏陪我撐個場面，找鄉(xiāng)長道個別，劇組也想順便表示一下心意，額外給這里捐點善款?！?p> 這件事，劇組幾人似乎早有議定。
辛蕊鄭重點頭，“如剛才那一幕的臺詞，做了總比不做好。夏夏，麻煩你了?！?p> 陳夏笑起來，連連擺手，“見外的話不要再說。我走一趟，他們多少會忌憚一點。希望這筆錢，都能用在這里的鄉(xiāng)親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