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袁梁回來不是因為在學(xué)校遇到了難事,反而還在浦江做起了生意,能頂事了,一家人頭頂?shù)囊稍埔捕忌㈤_了,飯桌上多了不少歡聲笑語。
母親和小嬸圍繞著孩子數(shù)落個不停,老人和小叔則是問起了袁梁一些浦江的事情,聽到袁梁如數(shù)家珍一般的介紹,又各有心思。
飯后,父親跟著母親下地去了,可剛走沒多久的小叔卻掉頭來到家門口。
“叔,啥事?”
袁正剛劃著火柴點了支煙,“梁梁,浦江真像你說的那樣,只要敢闖就能賺到錢?”
袁梁知道他在飯桌上的有些話燃起了小叔心里的火苗,上輩子的小叔便不是個安分的人,邵市里的下崗潮剛過去,就拉著幾個村里的年輕人進城,最后和幾個下崗工人湊一起張羅起了個小家具廠。
“也不是敢闖就能賺,做生意始終繞不過人脈關(guān)系,就像咱們城里賣衣服的一樣,你能租得起店門,但也要有進貨的渠道才行?!?p> “那你說這渠道在那邊好打聽不?”袁梁剛說起衣服袁正剛就起了心思。
“浦江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這事不能急。況且小慧和小靖都還小,你和小嬸要是都去浦江了,他們怎么辦?”
袁正剛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袁梁接著道,“我這次回來還有好幾天時間,今天先不急,明后天我兩再去城里看看?!?p> 可袁正剛卻是一臉的疑惑,“城里那么多下崗工人,每個人都在想方設(shè)法找活干,邵市哪還能掙什么錢?”
袁正剛的話,同樣也代表著邵市無數(shù)下崗工人的心聲。
袁梁卻搖了搖頭,“工人下崗和做生意不矛盾,邵市這些大廠是競爭不過國外才出現(xiàn)的倒閉潮,不代表外面的東西到邵市來沒有市場。都說造導(dǎo)彈不如賣茶葉蛋,就是這個道理。其實在城里就算是開個門店賣東西,都要比廠里的工人掙得多。”
“那行吧,你有打算就好,明天啥時候去跟我說一聲?!?p> 目送小叔離開,袁梁不由苦笑。
他回來本就是想在家多待一段時間,梳理一下他那有些迷茫的規(guī)劃,卻又被家里的瑣碎拖著走。
但他也沒有抗拒的心思,富人且富,窮人且窮,但都離不開七情六欲吃喝拉撒,生活瑣碎本就是修行的一種。
走到院子里,看著陳舊三間大瓦房,袁梁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之所以迷茫,是不知道他到底該不該去走那條路。
重生而來,多了幾十年的生活積淀,袁梁也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少了一些東西。
能花兩個月時間把投幣電話機的路鋪開,前期有太多取巧的成分,后期則是因為他心里的迷茫才想用工作麻痹自己。
不知道該不該去做碟機,不知道該不該去涉足那個讓人聞之色變的行業(yè)。
不可否認,芯片、互聯(lián)網(wǎng)做好了不亞于一條登天梯。
但袁梁卻發(fā)現(xiàn),從天命之年歸來的自己身上少了當(dāng)初在浦江打拼的沖勁。
有著幾十年的先知,他完全可以做到一家人大富大貴衣食無憂。
可這對芯片行業(yè)的從業(yè)者來說,卻是個很危險的信號。
芯片是一個科技水平高度集中的產(chǎn)業(yè),只要技術(shù)上稍稍落后就容易被淘汰。沒有任總那種敢跳樓的決心,走上那條路遲早會落敗。
說責(zé)任講情懷,他不是沒有,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責(zé)任與情懷,袁梁才會那么迷茫。
他始終只是個俗人,前世兒子在身邊的時候,粗茶淡飯都能過,這輩子那個兒子都不會有了,他更沒了那股義無反顧的沖勁。
重生者其實也是悲哀的,重生是少了遺憾,但卻沒了銳氣。
袁梁感覺自己就像個耄耋老人一般,或者說自從跟姜檸離婚之后,他身上很多的鋒芒都收了起來,只有在兒子家人出現(xiàn)困難的時候才偶爾釋放。
主動斷掉與姜檸的聯(lián)系,哪怕心里還有那么一丁點遺憾。
主動回避李明玉的好奇心,和笑笑鬧鬧的室友們再也走不到一起。
他更像個過客,而不再是這個時空耕耘者。
所以他才回來,回到這個讓他心安的地方,企圖讓自己那顆蒼老的心活過來。
奶奶說村后的鳳凰山只有年輕時的爺爺上過山頂,其實不對。
前世在帶著兒子回到邵市的時候,袁梁也上去過。
一模一樣的路,山腳下的林區(qū)被村里人撿干凈了柴禾,光禿禿的一片。
袁梁走得很慢,不時從山林間的空隙看向山下的村子,看向遠方的邵市。
過了山腳那一片山林,整個山峰突然挺拔起來。
筆直的山崖,堵滿路的野草與荊棘,哪怕手里拿著刀,依舊步履維艱。
袁梁努力走著,每走一段便慢慢回想著當(dāng)初帶著兒子回到邵市后爬這座山的心情。
離婚了,那個家也散了,他一度害怕自己照顧不好尚在年幼的兒子。
在浦江苦苦經(jīng)營了七八年的家電商城,說放手就放手,心里就真沒有一點的不舍嗎?
其實都不是的!
他只是害怕自己照顧不好兒子,害怕孩子抱怨他這個當(dāng)父親沒能給他一個好好的家,所以才放下了在浦江所得來的一切,把上輩子很多的時間都傾注在了兒子身上。
那是一個父親對兒子該有的虧欠。
可這輩子呢?
姜檸不是一個好妻子的人選,這無關(guān)對錯,只是因為他與姜檸的性格不適合。
這也就是說,兒子不會再有了!
山腰處,袁梁看著跟前人高的雜草,抬頭看向不再那么巍峨的山峰,突然像個找不到路的孩子。
他拼命的揮著手里的鐮刀,一步步撥開雜草,偶爾抓到帶刺的荊棘也不覺得刺痛。
原來他心里的迷茫,只是因為少了那個他傾注半生的兒子。
許久,當(dāng)袁梁滿身狼藉的來到山巔,天邊層層的黑云里,竟然迸射出一道陽光。
他狼狽的坐在山巔那顆光禿禿的石頭上,就那么看著天邊的云卷云舒。
其實他也一度糾結(jié)要不要離開姜檸,畢竟沒有姜檸就沒有兒子。
可他明白,就算他跟姜檸和上輩子一樣走到一起,生出來的孩子還是那個孩子嗎?
看著天邊漸漸出現(xiàn)得晚霞,袁梁突然喃喃自語。
“袁園,爸要去做上輩子爸沒做完的事情了,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有些事你雖然沒跟爸說,但爸知道你一直都想去浦江的,你躲起來悄悄給你媽視頻打電話,其實爸都是知道的,是爸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原來他身上的枷鎖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兒子。
上輩子他上這座山的時候,是在兒子與事業(yè)當(dāng)中做選擇。
如今沒了兒子,一切也都該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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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池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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