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中運伸出右手，又停在了半空中，看著依舊有些近乎透明的右手，他嘗試握了兩下拳，然后抵在了額頭，感受到一陣溫熱，但那并不是來自肉體，而是他吸收了附近的精神能量。他輕輕喘了口氣，意識體再次回到游魂的灰色帳篷，卻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感覺如何？”
淡漠的男聲輕輕在帳篷中響起。
梁云依舊側臥在沙發(fā)里，正端著一杯熱柯栲奶吹氣，透過金絲眼鏡投來平靜的目光。
“唔，還真說不上來，只能說很奇特的感覺吧，所有人都是這樣嗎？”
梁云輕輕抿了一口，微微低頭，發(fā)尖有些遮住了他的眼睛，淡然道：“來自神靈的力量，誰又能說得清呢？即使在我這里，界域也不是能隨意妄談的東西?！?p> “不過，關于界域守望塔殘塊，我倒是知道一個傳聞，但未經證實過，你做下參考就好?！?p> 將瓷杯放到一旁，梁云推了下鏡框，似乎輕聲嘆了口氣，但衛(wèi)中運也沒注意，只見他從沙發(fā)里站起了身，冷淡俊秀的面龐此時竟有些嚴肅。合身的典雅西裝凸顯出梁云挺拔的身材，灰色精貴的大衣像是披風一般掛在肩上，只不過他胸前掛著的銀色指環(huán)，就顯得有些平淡了。
梁云再次散發(fā)出微弱難以察覺的，不怒自威的氣場。
除了衛(wèi)中運的靠背椅，灰色帳篷里其他的一切物品，都消失不見了。衛(wèi)中運這回居然敏銳得察覺到，周圍的能量密度似乎有所改變。
是游魂發(fā)動了自己界域的能力嗎，衛(wèi)中運有些不確定。
梁云靜靜地立在那里，他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但此時他身上學者、紳士、老師、教授等一切儒雅溫和的氣息蕩然無存。他就那么孤零零得站在灰色的帳篷里，眼睛卻被鏡面的反光有些遮擋住了，衛(wèi)中運看不清他的眼神。
像個孤獨的王，像個身經百戰(zhàn)的戰(zhàn)士，又像個掙扎著不愿倒下的樹。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沉默著，高傲著，抬著不愿低下的頭顱，緊緊地盯著什么，一動不動。在廣袤無垠的時光與空間里，不知與什么對抗著，有些寂寞，又有些殘忍，還有些莫名的悲傷。
衛(wèi)中運靜靜地看著游魂，沒來由得如此想道。這般孤傲悲哀的感覺，應該是沒法裝出來的吧，逆流而上的魚，也能翱翔于天際嗎？
不知怎得，衛(wèi)中運突然想起了游魂之前給他說的預言：
天空看起來比海洋廣闊，
飛鳥不見得比游魚自由。
游魂，梁云，他究竟算是飛鳥，還是游魚呢，亦或是游鳥、飛魚？
那對一且似乎都不在乎，抱有無所謂的態(tài)度的他是真實的梁云，還是這樣一個孤傲悲傷，寂寞又隱藏著些許瘋狂的他是真實的游魂？
真實是什么，誰又能說得清呢。
衛(wèi)中運在心底搖了搖頭。
梁云的語氣依舊很平靜，不過衛(wèi)中運還是看到了，在他西裝的袖子下，有些近乎透明的手背上，青筋有些輕微凸起。
“界域守望塔殘塊，會按照最適合的方式，引導新的界域產生?！?p> 梁云似乎有些艱難地舉起左手，朝想要發(fā)問的衛(wèi)中運做了個噤聲的示意，輕聲繼續(xù)道，“因此每塊界域守望塔殘塊，引導的過程都是獨一無二的，不要說，也不要問，那是新界域形成的關鍵。以及，小心一伙名叫界域狩獵者的群體?！?p> 游魂的呼吸不再那么平穩(wěn)，但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兇狠，“每一個新界域的出現，都會占據吞噬一部分空間。界域，所謂神靈力量的本質，是占有和搶奪，你記住了嗎？”
衛(wèi)中運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游魂那從未見過的兇狠表情讓他有些驚詫。雖然梁云說都是“未經證實，僅供參考”的傳聞，但衛(wèi)中運現在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確定，他說得這些都是真實可靠的。
在梁云自己的界域里，因為某種未知的存在，連游魂這個老怪物都要發(fā)力發(fā)狠，如臨大敵。似乎兩者間的矛盾和糾葛還不少呢，衛(wèi)中運不免猜測道。
可惜自己并沒有構建起新的界域，而且離實現這個目標還稍微有些遠，話說游魂不惜對抗著什么，也要和自己說這些的目的是什么？
他可一點都不像會讓自己吃虧的人?。?p> 衛(wèi)中運聽到一聲綿長的呼氣聲，只見游魂理了理衣領，嘴角似乎帶著一抹釋懷的微笑，透過那金絲細邊眼鏡，衛(wèi)中運看到他的眼神中，不知是期許還是其他什么東西，衛(wèi)中運希望是自己搞錯了，游魂這樣的老怪物對他期盼什么呢？
“沒什么，界域也不是一次兩次就能成功的，能直接釋放界域的天才還是相當稀有的。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還是不要太拔苗助長為妙，現在這樣就剛剛好。提升等級，完成界域，你的實力實在太弱，港灣不適合你現在來，或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你都不會來?！?p> 梁云的語氣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平淡地打擊著衛(wèi)中運，“多去找找你意識核心里不和諧的地方，它會持續(xù)引導你的。少年，多加努力吧?！?p> 接著游魂似乎往上瞟了一眼，他的語氣聽起來輕快了許多，“得趕快離開這個地方，我們的坐標被發(fā)現了，這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我的界域遮蔽不了太久?！?p> 打了個響指，梁云頭上便多出了頂黑色皮帽，他右手撐著根紅木手杖，手背上的青筋也消了下去。
“我要去黑海上躲一陣子，有事就令牌聯系吧，我已經添加你了?！?p> “對了，下次我們兩之間的游戲你要是輸了，可得給我雙倍的籌碼，衛(wèi)中運。”
衛(wèi)中運皺起眉困惑地看著梁云，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梁云就朝他揮了揮左手，“這次我的損失可沒人賠付，只能指望在你身上撈回一點是一點了。”
說完梁云的表情再次變得平靜淡然，剛剛的孤傲、悲傷、兇狠與輕快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衛(wèi)中運，小強的寓意還是不錯的，好好活下去?！?p> 接著衛(wèi)中運便看到整個帳篷從頂尖開始快速縮小，衛(wèi)中運只覺身后一輕，他穩(wěn)住身形回頭一看，靠背椅也消失不見了。
“希望還有機會，能和你一起再來杯柯栲奶。”
衛(wèi)中運聞聲再次望去，一股灰色的旋風平地而起，席卷過梁云站立的地方，游魂就這樣和灰色帳篷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還沒來得及悵然，衛(wèi)中運發(fā)現自己背靠著港灣的某個巷尾，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把海鹽的氣味和港灣的一切都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