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分,楊家大宅中堂里,幾人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該要怎么做。
之前他們用了幾個時辰徹查宅中人事,倒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太大的隱患,只是將一些得自城北安化廟的事物統(tǒng)一收繳銷毀。
當(dāng)然這是卓元節(jié)他們的視角,在徐逸看來,楊家大宅中無論族人還是仆役,或多或少都有著業(yè)力的糾纏,有的還不止一種。
廣陵府淫祀荒祇的泛濫,可見一斑。不過這些人也都止于業(yè)力纏身,不像那一對可憐母子業(yè)力濃郁到妖異滋生。
“道有長短,術(shù)有專攻,講到對付這些妖異陰靈,真不是咱們海外玄門的長處。哪怕在中州大陸,此道的翹楚也是正一道的龍虎山道場。因此人間皇朝所敕封的道官,往往都是正一道傳人,為的就是處理天下各地為害一方的妖異陰靈。”
聽到袁齊的講解,徐逸倒是深有感觸。他能看到許多妖異的存在,但卻不知該要如何處理應(yīng)對。師兄卓元節(jié)已經(jīng)是道境的強者,但在道鼎法禁的壓制下同樣極為被動。
講到這里,袁齊望著仍然沉浸悲憤之中的楊博文說道:“楊師弟,我給你家布置的這座秘苑十輝法陣,雖然并不是專治妖異,但也有庇護神魂、祛除心魔的效果。只要你家人不主動招惹妖異入宅,妖異也難從外入侵進來,可守家宅一時的清靜。
但我還是有些奇怪,廣陵府這樣的繁華地界自然是有道宮的。道宮供養(yǎng)的那些道官,正是為了處理地域之內(nèi)此類事件。如今情況已經(jīng)這么嚴(yán)重,你又是官門中人,為什么不請道官出手?”
“廣陵府的道宮,已經(jīng)空了!”
楊博文聽到這話,神情又有黯然:“圣后當(dāng)國,勒令天下各地搜取祥瑞進獻,夸耀盛世。廣陵府這位府君,乃是圣后同族親裔,對此更是熱心。入治之后便不問民間的需求,只是一味搜取地表祥瑞,著令道官護送入朝。這既大傷地表的和氣,也讓廣陵府的防衛(wèi)力量為之一空?!?p> “這樣的混賬王八蛋,也配做管制一地的長官?那圣后用人如此昏聵,她是擔(dān)心天下亂的不夠迅猛?”
徐逸聞聽還有此事,忍不住就開口說道。
楊博文長嘆一聲:“皇朝統(tǒng)治,強大的超乎想象,凡所統(tǒng)攝三百余府,廣陵府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此間縱使妖異四起、民不聊生,于皇朝不過疥癬之患。此間民眾的悲喜禍福,也不會被那些高在廟堂的大人物記掛在心、念念不忘。
莫說那些大人物,其實就連我自己,也只是關(guān)心自家親近幾人的安危。城中妖異漸多,我已經(jīng)多日不去縣衙問事。但就算如此,仍然沒能避免家人遭受傷害……”
楊博文這一番說辭,徐逸心里有些不能認(rèn)同?;蛟S是自由生活在無憂無慮的海外仙山,所以他的想法自有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總覺得凡所人事都要有道理。
哪怕再弱小、再卑微,也有存在的權(quán)力,強大并不是罔顧這些的理由。天下的不公,需要有道義中人去伸張,這也是修道的意義之一,而不僅僅只是追求自我的超脫。
不過他也知道楊博文家里異變橫生,眼下心情正悲傷低落,便也不當(dāng)面反駁,只是又說道:“既知那安化廟是城中妖異的一個源頭,那就不可輕易放過。宅內(nèi)已經(jīng)可以暫守清靜,我和師兄們?nèi)ョP除這一個禍源?!?p> “安化公這淫祀荒祇存在多年,在城里信徒眾多,想要鏟除也并不輕松。之前彼此沒有仇怨,我也不去招惹它??涩F(xiàn)在知它害我家人,血仇不共戴天!”
楊博文也一臉的忿恨,他打開一個箱籠又說道:“道鼎法禁下,術(shù)法神通皆受限制,一般的手段并不能制裁這個荒祇。不過我也有出身龍虎山道場的朋友,之前論道交際,了解到一些壓制荒祇陰靈的術(shù)法和經(jīng)驗。”
“陰靈所懼最深,便是至陽至烈的術(shù)法器物,這其中尤以玄雷術(shù)法效果最神。神霄玄雷是龍虎山不傳之秘,功能破除世間一切陰邪鬼祟。這里面的器物都得雷法加持,雖然威能有限,但用來對付陰靈荒祇正合其宜。”
楊博文一邊說著,一邊從箱子里拿出一個銀灰小瓶:“這里面盛放的耀靈液,是從春雷雨露之中萃取,以之拭目可以辨察陰邪,涂抹在利器上可以打殺靈體?!?p> 講到這里,他又看了徐逸一眼:“徐師弟你應(yīng)該修煉過更高強的感識之法,能夠感識常人難睹的事物。我傍晚也用耀靈液拭目,但卻沒有在庭院里發(fā)現(xiàn)我家那、那個素娥的陰靈……”
徐逸聞言后便點頭道:“我是具有一些異能,只是不方便解釋。那個素娥已經(jīng)消失不見,若再有察覺,我一定第一時間告知師兄?!?p> 那鬼影已經(jīng)沒入他囊中這樹根里,徐逸現(xiàn)在也無暇研究,之后查探明白了,若與楊家安危干系極深,他自然也不會隱瞞。
人皆有隱私,聽到徐逸這么說,楊博文便也不再深問下去。
楊博文也有事情瞞著師兄弟,有關(guān)素娥事跡他又找叔公深入打聽一番,內(nèi)情另有復(fù)雜曲隱,實在難以將這樁家丑向外人啟齒。
略過這個話題,楊博文又將箱籠內(nèi)的其他物品介紹一番,全都是針對陰靈鬼物,與道業(yè)修行則關(guān)系不大。如果是在海外,這些東西可以說是一點價值都沒有,但在中州大陸對付陰靈,卻能極大的補償?shù)蓝Ψń麑ι裢ㄐg(shù)法的壓制。
“安化公是一個氣候已成的荒祇,這些對付一般陰靈的手段是否對它同樣有效,我也不能確定。此行兇險莫測,所以我想請卓師兄與我同行,請袁師兄和徐師弟暫守宅中。如此就算是發(fā)生什么意外,也不至于兩處落空。”
楊博文并沒有完全被仇恨沖昏了理智,之前除了肅清家宅之外,也向坊中其他人家打聽。城中供奉祭拜安化公的信徒不少,但卻鮮有人家遭到楊家這樣的凄慘毒害。
這也讓楊博文隱隱意識到自己一家似乎被針對,特別是嫂子的離奇死亡恰好發(fā)生在同門入宅之后,或許就是安化公心生忌憚、恐被發(fā)現(xiàn)更多的邪祟而先下手為強。
若真實情況如此,那么前往安化廟無疑是極為兇險,卓元節(jié)道境的修為,即便遇險也不失自保之計。
可袁齊與徐逸皆未入道,在道鼎法禁壓制下,與自己情況相當(dāng),或許還因?qū)牡o的陌生,應(yīng)對其危機來不如自己,所以作此提議。
徐逸倒是很想去正面對線一下那荒祇,可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外便有一楊氏族人匆匆沖了進來。
“郎主,很多人沖進坊里,正向我家沖來!他們說、他們說安化公顯靈,告知眾人我家藏污納垢,是城中禍亂源頭,號召群眾入此除禍……”
楊博文聽到這話,已是怒發(fā)沖冠:“這惡靈如此猖獗!竟敢妖言惑眾,真以為可以一手遮天!”
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但坊中卻比白天還要熱鬧嘈雜,四方民眾爭相涌入、明火執(zhí)仗的把楊家大宅包圍的水泄不通。民眾仿佛癲狂一般,大聲吼叫著讓楊家開門,更有甚者已經(jīng)開始上前推墻砸門。
楊家是江都城的大族,宅中族人仆役也有數(shù)百。白天里一系列的驚變已經(jīng)讓人心惶惶、無心睡眠,這會兒也又遭變故,也都紛紛走出房門,聚在前庭商量對策。
“分發(fā)棍棒,敢有入宅滋擾者,給我往死里打!”
楊博文闊步走出中堂,大聲喝令道,而他則手持一柄長劍,吩咐家人打開正門,周身氣勁激涌,直將圍堵在大門近前的民眾排飛丈余。
“江都城法度未失,爾等民眾深夜聚集,入坊滋擾官人宅邸,不怕國法制裁!”
楊博文官居江都縣主簿,在民眾面前也是頗積官威,此刻手提長劍更有一份懾人氣概,向著人群大吼一聲,頓時也將場面鎮(zhèn)壓幾分,前一刻還氣勢洶洶的民眾這會兒便不乏人畏怯低頭。
“楊主簿,我們并非有意冒犯貴邸。只不過,今年以來城中妖異頻生,縣府完全無力鎮(zhèn)壓,全靠安化公體恤下民、守護城鄉(xiāng)安寧?,F(xiàn)今是安化公親自顯靈告示群眾,貴邸有一禍源滋生,若不鏟除,鄉(xiāng)人還要承受更多虐害……”
人群中一個聲音響起、回應(yīng)楊博文的質(zhì)問,之后人群便又鼓噪起來:“官府無能!安化公顯靈,除禍、除禍!”
隨著這樣的喊叫聲此起彼伏,群眾們也都再次受到鼓舞,不再畏懼楊家的官威強勢,再次揮舞著手臂棍棒向大門處沖來。
楊博文眼見到這么多民眾受到蠱惑煽動、向此蜂擁而來,一時間也有些頭皮發(fā)麻,心中還未有應(yīng)對之計,一道劍光已經(jīng)從他身側(cè)飛出,直刺蜂擁而來的人群。
那些首當(dāng)其沖的民眾來不及躲避,須臾間已被劍芒透體刺穿,只覺得遍體生寒,渾身氣力被抽走大半,瞬間便癱伏在地。
“殺人啦!楊家殺人了……果如安化公所言,他家要禍害全城!”
眼見前方諸人中劍倒地,后方群眾也都驚懼膽寒,前面的向后逃命,后方的仍在擁擠入前,一時間群眾東倒西歪,場面混亂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