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朗的聲音低而緩,卻堅定有力,像是一顆一顆的軟膠顆粒,滾過耳膜,帶有切實的壓迫感。
哪怕是最簡單的一句話——你搞錯了——都讓人忍不住自我反省。
棠意禮慢慢松開安全帶,抿了抿紅唇。
花樣翻新的倒霉事,帶給棠意禮接連不斷的懊惱,沒看車牌號就上車,這么低級的錯誤,都能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棠意禮的身體里的那股驕傲勁,突然地、防御性地覺醒了。
“抱歉。”
棠意禮昂起天鵝頸,刻意不去看男人的那雙眼睛。
沒錯,是她搞錯了,也道歉了,但大美人不容褻瀆,她不想露出一丁點的怯意。
棠意禮拉開車門,優(yōu)雅撩過長發(fā),優(yōu)雅起身,然后優(yōu)雅地站在路邊——尋找自己的網(wǎng)約車。
優(yōu)雅三連之后,她目不斜視,挺直肩背,努力不去多看人家一眼。
終于,在對面馬路,棠意禮看見了白色帕薩特,尾號4562。
這回不會再搞錯。
棠意禮穿過柏油馬路,心如擂鼓,好像逃離作案現(xiàn)場一樣,快速登車離去。
被小插曲耽誤了兩分鐘的荀朗,繼續(xù)把車停好,熄火、拔掉車鑰匙。
剛準(zhǔn)備下車,他卻看見副駕駛座下面,有個反光,荀朗瞇了瞇眼睛。
幽暗的路燈下,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荀朗干脆越過檔桿,長臂去撈。
竟然撿到一部手機。
這輛車雖然是從隊里借的,但他已經(jīng)開了一個月,不可能是別人落下的,除了她。
剛才上錯車的那個女孩子。
車子閉塞的空氣里,還能聞到她留下的、若有似無的香味,有點甜。
這時,已經(jīng)有發(fā)小從李家宅子里出來迎他。
“荀朗!”
“快點,大家都等你呢!”
君胖在路邊催促。
沒多想,手機隨手放進手套箱,荀朗長腿跨出車子。
君胖伸著白嘟嘟的胳膊,拍拍老友堅實的肩膀。
“剛好晚一步,你剛錯過咱們李少爺?shù)哪甓却髴?,可惜了!?p> 雖然是這么說,大家從小一塊長大,彼此之間脾氣秉性還是了解的,荀朗向來對這種風(fēng)月事不感興趣,他只是淡淡一笑。
兩人并肩往庭院里走,高大身形引人注目。
身份上,荀朗的學(xué)籍掛在A大,是體育系大二的學(xué)生,實際上,他以高水平運動員的資格入學(xué),之后就一直在國家隊集訓(xùn)。
所以,在場的人,認(rèn)識荀朗的不多。
荀朗與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簡單打過招呼,迎向李驕陽,他單手提兩瓶黑啤走過來。
彼時,棠意禮鬧過一回,李驕陽已經(jīng)有點意興闌珊。
他松垮垮地穿著白色浴衣,遞酒與荀朗。
李驕陽:“你上次從巴塞羅那回來,也沒呆幾天,又去集訓(xùn)了,這次準(zhǔn)備呆多久?”
一會還要開車,荀朗僅僅是淺嘗一口,淡淡回答。
“這次集訓(xùn)地就在京郊,這學(xué)期我應(yīng)該都在學(xué)校?!?p> “那感情好?!本仲\兮兮一笑,“咱們仨又能當(dāng)同學(xué)了。你說荀朗,你也就半年沒在,就錯過了咱們李少的一屆女朋友?!?p> 君胖不忘補充,“尤其是,李少的女朋友一屆不如一屆。”
他朝泳池努努嘴。
“這個比上一個可差遠了,你真應(yīng)該看看,上屆那位姑奶奶,賊帶勁兒?!?p> 荀朗和李驕陽順著君胖的眼神,看向泳池方向。
荀朗垂眸,單手插在運動褲的口袋里,慵懶一笑。
李驕陽玩味地笑笑,不置可否。
正說著,泳池邊傳來動靜。
趙美倫像只水鬼,從水里鉆上來,精心勾勒的眼線,早就被水洇成了熊貓眼,她腳底虛浮,朝李驕陽走過來,然后展開手掌——
是一把車鑰匙。
而且是剛才棠意禮還回來的那把。
周圍一陣竊竊私語。
李驕陽邪邪一笑,從趙美倫手里拿過車鑰匙,掂了掂。
他徑自說道:“我送什么給棠意禮,都是應(yīng)該的,誰讓她有本事勾爺?shù)幕?。?p> 趙美倫的臉越來越白。
李驕陽:“你呢,敢偷偷拿我手機發(fā)信息,叫棠意禮把禮物還回來,想干嘛,眼紅人家?”
一道拋物線,優(yōu)美劃過,水面濺起小火花,車鑰匙被李驕陽又扔進了泳池里。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
“想要,也得憑本事才行,還不去撿?!?p> 趙美倫都快哭出來了。
“李公子……”
李驕陽:“老子扔十次,你就撿十次,完事了,這輛車歸你?!?p> 游戲規(guī)則,是如此簡單明了。
一輛AMG,價值百萬,只需要潛水十次,就可以收入腰包,也算得上是劃算買賣。
可趙美倫是哭著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