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于光緩緩睜開眼,有些疑惑地看向盆中的水。
雖然銅盆之上的熱氣,還在不斷攀升而上。
可他卻一點(diǎn)都感覺不到腳部傳來熱意,反而是有一種如墜冰窖的刺骨寒意。
柳于光神色有些恍惚。
他明明記得,他坐下來還未到半刻時間。
本來腿腳的發(fā)麻因?yàn)闊崴?,剛剛得到緩解?p> 現(xiàn)在經(jīng)由這冷水一泡,反而比剛才還要嚴(yán)重了。
“再加點(diǎn)水……”
心中如此想過后,柳于光起身去到東廚,又從壺中倒了一些方才燒開的水。
滾燙的開水傾注滿盆。
重新坐下,將腳伸進(jìn)盆中。
剛燒開沒多久的水,雖然過了片刻時間,但仍然溫度極高。
柳于光僅僅是剛剛將腳放進(jìn)去,他腳部的皮肉,便迅速紅腫起來。
但他卻似感知不到溫度一般。
仿佛盆中之水沒有一點(diǎn)熱意,反而是冷得讓他忍不住發(fā)抖起來。
“怎么還是這么涼?”
柳于光起身再次去加了些熱水。
哪怕水已經(jīng)從銅盆邊緣滿溢出去,熱氣不斷往上升騰。
但他卻依舊感受不到任何熱意。
那些從水面上冒出的熱氣,在他眼中更仿似完全不存在一般。
柳于光愈發(fā)覺得寒冷至極,身子都開始跟著不受控制地下意識哆嗦起來。
徹骨的寒意已然布滿全身。
柳于光迅速起身,重新回到東廚,找了半天,找出了一口大鍋。
往鍋中添滿水后,直接在爐灶上生起了火。
熊熊火焰升騰。
不一會兒,大鍋里的水,開始不斷冒出層層水氣。
柳于光用手伸進(jìn)鍋中水里。
“滋滋”聲響起。
他的手瞬間被熱水燙紅,很快出現(xiàn)了燙傷的水泡。
可他卻像是沒看到一樣,完全無視了這一切。
“燒了這么會兒,水怎么還是不熱呢?”
柳于光有些著急起來,開始不斷往爐灶中添柴。
灶里的火苗變得愈來愈大,大鍋中的水溫也開始極快上升。
小片刻功夫,鍋中的水便已經(jīng)燒得滾燙,不斷沸騰翻涌。
柳于光用已經(jīng)被燙得密密麻麻全是水泡的手,在鍋中的滾滾開水里攪了一圈。
“總算是有點(diǎn)溫度了?!?p> 很快,他直接翻身到了灶臺之上,緊跟著,便直接將雙腳放入大鍋之中。
熱意出現(xiàn),驅(qū)趕了些許寒意。
但這還不夠。
遠(yuǎn)遠(yuǎn)不夠。
還是太冷。
太冷了。
柳于光連身上的官服都沒有脫,直接將大半個身子浸沒在這一口大鍋之內(nèi)。
滾滾熱浪襲來。
他臉上總算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而在他感覺享受至極的同時。
身上的皮膚,已經(jīng)完全被燙得通紅。
官服之下,一個又一個因?yàn)闋C傷出現(xiàn)的水泡,像是雨后春筍般接連出現(xiàn)。
一些水泡,已經(jīng)開始由于過高的溫度潰爛開來。
開水直接接觸皮肉最深處。
“滋滋”聲音不斷響起。
本應(yīng)是劇痛之感,可柳于光臉上卻全然是享受般的怡然自得。
“真舒服啊……”
隨著時間流逝。
柳于光已經(jīng)被燙得滿臉紅腫,多處潰爛的臉上。
眼睛正在緩緩闔上。
不一會兒。
東廚之內(nèi),徹底沒了聲響。
但是一股肉羹湯的香氣,卻是隨著吹向屋外的風(fēng),飄散至了整個縣衙。
……
……
五更天后。
天色尚未亮。
但易錚卻是已經(jīng)醒來。
如果按照往日作息,這個時間,他并不會醒。
可關(guān)于那只鬼的事,他還是沒有想通,一晚上醒了好幾次,這會兒,實(shí)在是睡不下去了。
點(diǎn)亮油燈,易錚來到桌前,伏案再次審視起來那份茍盷交予他的名單。
看著名單的同時,他根據(jù)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重新在心里捋了起來。
“翠微姐是洗臉時溺斃盆中而死?!?p> “周徐楷是在酒樓喝光了幾乎整個浴桶的水,最終活活撐爆腹部而死?!?p> “方肅是從縣衙回家過程中,失足落水而死?!?p> “任德旺和他那些家眷、仆人,半夜時一起去烏江跳江而死?!?p> “最后……”
“是我?!?p> “此前在縣獄中,我陷入了幻境,如果沒有及時勘破的話,最終的死因,會是溺斃于那水桶之中。”
細(xì)想了一番目前所有遇鬼之人的細(xì)節(jié)后。
易錚抿了抿嘴。
“這些人之中,只有翠微姐和周徐楷,脖子上有掐痕,而這掐痕,我也有?!?p> “但方肅和任德旺這些人,身上沒有掐痕?!?p> “根據(jù)從縣衙得到的信息,他們死后的尸體上,甚至都沒有半分痛苦表情,更多的,是如方肅這般,含笑而死?!?p> “可以確定的是?!?p> “這只鬼的能力,似乎只是讓人陷入幻境,從而用被害者自己的行動,殺死被害者?!?p> “而掐痕應(yīng)該是與規(guī)律無關(guān)的。”
“無非是有的人幻境估計偏美好一點(diǎn),死前毫無痛苦,含笑離去?!?p> “而像我這樣有掐痕的,幻境比較兇險,故而那東西才會在看不見的地方,把我往水桶里邊按?!?p> “所以翠微姐和周徐楷死時的面部表情,才會那般猙獰扭曲?!?p> “完全是在幻境中遭遇了某種兇險,但自己卻無力擺脫,最后被嚇成那樣的?!?p> 將之前已經(jīng)想通的一切重新回味一遍后。
易錚喃喃自語道:“就目前所有信息而言?!?p> “關(guān)于這只鬼的殺人規(guī)律?!?p> “或者說殺人條件?!?p> “有兩條?!?p> “其一是,人在那份契約原本的名單上,或者與名單上的人有較深的因果牽扯?!?p> “其二是,必須接觸水?!?p> “鬼的殺人方式,是讓人陷入幻境,只要接觸水,就有可能招來那東西,進(jìn)而陷入幻境?!?p> “如果是美好的幻境,死時不會感知痛苦,反而很幸福?!?p> “如果是兇險的幻境,死時會在幻境中經(jīng)受莫大痛苦?!?p> 念頭至此,易錚回憶起此前在縣衙時,柳于光曾告知的那些信息。
“黃泉使對于此鬼的破解之法,是毀掉名單?!?p> “如果只是按照以上兩條規(guī)律,這的確是破解之法。”
“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p> “就算翠微姐興許和名單之人有因果牽扯?!?p> “但我找不到我與名單之人的因果牽扯?!?p> “如果不能找出那只鬼找上我的原因,那么關(guān)于名單的殺人條件,就是不成立的?!?p> 心下愈發(fā)覺得不對勁的易錚,開始沿著名單上的名字,逐個逐個看起來。
而這一次,他也依然沒有找出任何人與自己有所牽連。
“得換個思路?!?p> “如果找不到我?!?p> “那就代入翠微姐的視角來看?!?p> 生出這樣的念頭后,易錚再次審視一番。
依舊無果。
他瞬間皺起了眉。
他突然想起了此前被他忽略的一點(diǎn)。
“翠微姐沒有……那她丈夫劉元呢?”
想到這里,易錚再次看起了名單。
很快。
他就得到了一個讓他有些失神的答案。
孫翠微真的和名單上邊的人有牽扯。
準(zhǔn)確的說,是孫翠微的丈夫劉元,和名單上的人有牽扯。
易錚看向名單上的一個名字,詫異道:“此前看著完全沒印象,但用劉元的視角來看……如果沒記錯的話……”
“這人應(yīng)該是劉元的遠(yuǎn)房表親?”
易錚仔細(xì)回想起前些年劉元尚未離世時的事情。
很快,他便得出了最終結(jié)論。
劉元的確和名單上一人有牽扯。
他這表親曾經(jīng)給過他一筆錢!
現(xiàn)在想來,這筆錢應(yīng)當(dāng)是他這表親當(dāng)年參與任家這生意,最后賺取利潤的一部分!
故而,劉元跟這人有了因果。
而孫翠微作為劉元之妻,也同此人有著牽扯。
“至于我……”
“早年間上學(xué)讀書……”
“劉元曾經(jīng)資助過我一筆錢……”
想到這里。
一切瞬間豁然開朗起來。
“也就是說……”
“實(shí)際上我的確跟名單上的人有牽扯,盡管是間接牽扯,但卻涉及到任家生意的錢?!?p> “所以……”
“我之前的想法是錯的?”
“名單的確是規(guī)律之一?”
易錚緩緩靠在椅背之上。
雖然這幾日他一直不相信事情會這么簡單,甚至于他篤定這事另有隱情。
但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如柳于光此前所說那樣。
規(guī)律,就是水與名單。
毀了名單,便沒事了。
“真的沒事嗎?”
易錚反復(fù)問自己。
但最終他也實(shí)在沒想到還有什么紕漏的點(diǎn)。
他干脆決定暫且不想此事,畢竟黃泉使不日便會趕到,屆時自會一切真相大白。
“劉元死在了兩年前……”
“當(dāng)時他并不在寧豐縣?!?p> “具體死因,也只是說是意外?!?p> “現(xiàn)在看來,這應(yīng)該不是意外?!?p> “那東西……”
“早在兩年前便已經(jīng)開始?xì)⑷肆?!?p> “劉元生前對我有恩?!?p> “他死后,我本應(yīng)盡可能幫助翠微姐?!?p> “但翠微姐也死了?!?p> “劉元已死,但……究竟是怎么死的,必須得搞清楚?!?p> 看了看窗外已亮的天色,易錚決定去縣衙一趟。
起碼,他得搞清楚劉元的死,究竟是意外,還是死于那只鬼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