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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見江湖

32.再見

刀見江湖 古龍續(xù) 2666 2022-06-01 23:57:00

  路盡頭,是山。

  山盡頭,是云。

  云盡頭,是天涯。

  天涯盡頭,是人。

  日上中天,普照萬里。

  驅(qū)逐不了世上萬愁和天地冰冷。

  愁自解,春自來。

  人,同歸。

  人有兩人,站在囚車邊上。

  一人,身著藍(lán)衣。

  藍(lán)一塊,白一塊,似乎穿了很久。

  衣面褶皺不堪,沾滿了污漬,有泥土,有油膩,還有不堪回首的歲月。

  堅(jiān)毅的臉上,趴著一條刀疤,像蟲子一樣。劍眉橫臥,虎眼如炬,盯著一個(gè)地方。

  他旁邊站著一個(gè)人。

  那人的臉,蒼白的像是沾滿了面粉,鑲嵌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像毒蛇一樣,盯著同一個(gè)地方。

  那個(gè)地方?jīng)]有其他東西,有的只是一個(gè)人。

  是個(gè)少年人。

  少年腰間掛著兩件兵器,上面是劍,劍下是刀。

  劍,是白色的劍,通體沒有一絲雜色,白的就像天地間的雪。

  刀,是黑色的刀,刀柄,刀鞘都是黑色的,就像少年黝黑的臉,黑黝黝的,沒有一絲光亮。

  刀疤臉盯的是刀。

  面粉臉看的是劍。

  少年人是沐黑。

  沐黑直接忽視掉兩道目光,他扭頭,把目光投在四周,眼神里平靜帶著點(diǎn)失望。

  囚徒來了,書生也來了。

  她卻沒來。

  沐黑搖了搖頭,心里嘆道:

  “她已經(jīng)得到了那個(gè)東西,為什么還要來呢?!?p>  碧柳山莊到了。

  半山腰里,紅瓦青墻,在郁郁蔥蔥之中,若隱若現(xiàn)。

  沐黑的呼吸有點(diǎn)急促,冰冷的眼神里,浮現(xiàn)了一絲火熱。

  他第一次來這里。

  雖然陌生,卻帶著熟悉。

  沐黑知道,不管那里有什么,等他的又是什么人,碧柳山莊,他總是要去了。

  就像杜千機(jī)的淚酒,他明知道有毒,總是要喝一樣。

  白晝之前不懂。

  她現(xiàn)在也不會(huì)懂。

  所以她阻止了。

  “你不能去。”

  青色的身影,就像從畫中走出一樣,自郁郁蔥蔥的綠林中浮現(xiàn),擋在了他的前面。

  是白晝。

  沐黑的嘴角一揚(yáng),含住了一絲笑意,問道:

  “為什么?”

  白晝的臉,白里帶著紅,能夠吐出黃鶯鳥一樣好聽聲音的嘴巴,輕微的吐著氣。

  氣息噴在沐黑冰冷的臉上。

  有點(diǎn)熱。

  有點(diǎn)香。

  白晝眼里寫滿著急,就像她小時(shí)候練劍一樣。

  “碧柳山莊現(xiàn)在聚集了很多好手,等著問你的罪?!?p>  白晝急道。

  沐黑的臉,除了冰冷,多了一絲暖色,跳動(dòng)的眼神,回應(yīng)道:“問罪?他們是該問。”

  他的話讓白晝一愣:“你這是什么話?”

  “你或許不知道,我早已罪惡滔天?!?p>  沐黑笑的很認(rèn)真。

  他說的話,讓白晝恨不能一巴掌拍過去。

  她敢。

  但沒必要。

  她耐心的勸道:“人不是你殺的。”

  “你怎么知道人不是我殺的?”

  沐黑反問。

  白晝語氣為之一凝,搖著頭道:“我已經(jīng)打聽到了,能開天機(jī)盒的第二人,就在藥王谷。”

  “藥王谷離這里不遠(yuǎn),快馬只要三個(gè)時(shí)辰?!?p>  “你跟我走?!?p>  白晝沒有跟他繼續(xù)糾纏下去,直接說明來意。

  沐黑笑了,冰冷的眼神,多了一絲柔情,卻把嘴巴閉的很緊。

  白面書生杜千機(jī)喝了一口淚酒,嘆了一口氣,慢悠悠說道:“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男人心才是。你一心為他好,他卻不會(huì)跟你走?!?p>  沐黑點(diǎn)點(diǎn)頭。

  他把左腳往前踏上一步,拖起左腳,望著云霧之中的青墻紅瓦,艱難的走去。

  他走的很慢,卻很堅(jiān)定。

  白晝望著他的背影,落寞而立。

  沉默良久。

  “他不說,但需要你?!?p>  裘萬山在旁邊喃喃自語道,似乎說給白晝聽,又似乎說給自己聽。

  白晝沒有接話。

  找不到形容詞的臉上,抹上了深沉的憂傷。

  她后悔了。

  后悔遇見他。

  但她不怪他,畢竟,在那個(gè)雪夜,是她主動(dòng)靠近的。

  青衣白晝,傷心的站著,站成一道風(fēng)景,站成了一副畫。

  風(fēng)景之后,畫面之中,走來了兩個(gè)人。

  一老一少。

  “爺爺,天涯的盡頭是在這里?”

  麻衣少女孤云,微蹙著眉,問道。

  孤云野叟停住了腳步。

  渾濁的眼,清澈的眼,都望著半山腰里的碧柳山莊。

  “天涯的盡頭,在心里,也在這里?!?p>  野叟笑道。

  “我們?yōu)槭裁捶且ヌ煅牡谋M頭?”

  麻衣少女孤云把目光盯在了那個(gè)一停一頓的背影上。

  “天涯的盡頭有答案?!?p>  野叟的眼睛也跟著盯住了,再一次耐心的答道。

  “但是答案,他已經(jīng)說了?!?p>  麻衣少女孤云搖著頭,不明白的眼神,數(shù)著野叟臉上的皺紋。

  “你知道了?”

  野叟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干枯的手,欣慰的捏了捏孤云沒有顏色的臉。

  “我知道了?!?p>  孤云心疼的回道。

  “那走吧?!?p>  野叟望著空空的石階,沐黑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郁郁蔥蔥之中。

  “好?!?p>  孤云點(diǎn)頭。

  一老一少相護(hù)攙扶著,沿著一道道石階,消失在綠樹成蔭之中。

  囚車邊。

  囚徒司馬然。

  站直的軀體,和囚車上旗桿一樣。

  “老二,你先走。”

  白面書生杜千機(jī)一搖山河扇,笑道。

  “為什么我先走?”

  司馬然反問。刀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還要拉車,走的慢?!?p>  杜千機(jī)用扇柄敲打著囚車,望著那道抽動(dòng)的刀疤,笑道。

  “我縱是拉車,也比你快。”

  司馬然用手托住了杜千機(jī)的扇柄,笑了。

  “為什么?”

  杜千機(jī)沾滿面粉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驚訝。

  “一個(gè)害怕回來的人,永遠(yuǎn)快不了。”

  司馬然喟然長(zhǎng)嘆。

  “所以你讓我先走?!?p>  白面書生杜千機(jī)沾滿面粉的臉不笑了,凄涼的說道。

  “是。”

  司馬然答。

  “那行吧。我先就我先。”

  杜千機(jī)看了一眼白晝,健步如飛。

  白晝望著司馬然,心里有一個(gè)疑惑:

  難道他真要把囚車背上去?

  他并沒有把囚車背在身上,而是空著手,像書生一樣,健步如飛。

  囚車上的旗桿,筆直的迎著風(fēng),旗桿上已經(jīng)沒了那面素黑的旗子。

  粉衣少女樊素上去了。

  駕車的老者也上去了。

  他們的終點(diǎn)都是碧柳山莊。

  “你不上去?”

  裘萬山問道。

  “他一心求死,我上去干什么?”

  白晝說道。

  “他跟你說過,他的事,還沒有做完?!?p>  “他會(huì)做完的,不是嗎?”

  白晝說完話,沒有片刻的猶豫,青色的身影,隱入了石階之上。

  她縱是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轉(zhuǎn)角。

  有人。

  不是別人。

  沐黑在等她。

  幽深的眼神,似乎等了很久。

  青衣白晝身子一頓。

  她哭了。

  然后笑了。

  她把淚擦干,歡喜道:“我若不上來呢?”

  “你會(huì)上來?!?p>  她不滿這個(gè)答案,又道:“我說的假如。”

  “沒有假如?!?p>  白晝放棄了,轉(zhuǎn)問道:“現(xiàn)在我們是朋友?”

  “不是?!?p>  “為什么?”

  “我沒有朋友。”

  “那你有什么?”

  “我只有仇與恨?!?p>  “那我就做你的仇,你的恨。”

  快問快答之后,白晝牽住了他左手。

  他的右手,按在漆黑的刀柄上,冰硬如鐵石。

  “你看見了他們?”

  “看見了誰?”

  “司馬然,杜千機(jī),你的老奴和侍女,還有一老一少?!?p>  “是?!?p>  “他們都是為了你?”

  “也是,也不是。”

  “司馬然為什么空著手?他的囚車,還在下面?!?p>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jīng)解脫了?”

  白晝擔(dān)心,一個(gè)解脫了人,可以做出任何的事。

  “他陷的更深了?!?p>  沐黑搖頭,望著山下,似乎看到了那輛囚車。

  “他明明放下了。”

  白晝的話里滿是擔(dān)心。

  沐黑笑道:“但囚車在他心里?!?p>  白晝又問:“他們?yōu)榱四莻€(gè)東西?只是借著報(bào)仇的幌子?!?p>  “報(bào)仇是真的,打那個(gè)東西的主意,也是真的?!?p>  “這兩件事,不僅不沖突,還可以一起辦?!?p>  沐黑笑道。

  “那我們可以不上去。”

  白晝拉住了他的手,停住了腳步。

  “來不及了。”

  沐黑把目光投向了云霧下的青墻紅瓦,喃喃道。

  “現(xiàn)在掉頭,就可以,為什么來不及?”

  “我的心已經(jīng)在那里了?!?p>  “我陪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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