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黑現(xiàn)在不敢動,有時候,變化永遠比計劃快。
柳葉劍,是一把很薄的劍。
很薄的劍,應(yīng)該很輕。
沐黑看的分明。
因為那把很薄很輕的劍,離自己的喉結(jié)只有一分。
沐黑相信,只要握住這把劍的手,稍微抖上一抖,自己的命,便不是自己的了。
那只手很穩(wěn),哪怕馬車顛簸,劍鋒離咽喉,總是一分。
沐黑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柳葉劍的冰冷鋒芒。
但他不怕,縱是冰冷的劍鋒,劃開凍僵的脖子,他也不怕。
他怕的是那個比劍鋒還冷的臉。
那張臉,真的很好看。
沐黑找不到合適的詞去形容,如果隨便拉幾個詞,便會褻瀆了那張臉。
五官精致,像女人。
幸好,她是個女人。
順著握著柳葉劍的手,沐黑看的分明。
“我真沒有想到,那種情況,你竟然是知道的。”
沐黑想要去解釋,但似乎解釋了更糟。
因為柳葉劍的手,抖了一下,一條血線,印在了脖子上。
“我只是想確認下,神針之傷在不在?!?p> 沐黑老實的說出了當(dāng)初的想法,現(xiàn)在這種情況,只能老實交代。
畢竟,他當(dāng)時真的是這么想的,既然是真實想法,有什么不可以說的呢。
沐黑不知道,有時候,謊話遠比真話好用。
“所以,你就扒了我衣服?!?p> 清脆的聲音,帶著憤怒。
“這是最直接的辦法。”
沐黑點點頭,竟然笑了起來。
“這個理由,很直接,也很蹩腳?!?p> 清脆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
“那你殺了我吧?!?p> 沐黑閉上了眼睛,把身子轉(zhuǎn)了過去,絲毫不在乎冰冷的劍鋒會順勢劃過脖子。
“你以為我不敢?”
聲音依舊清脆。
“你當(dāng)然敢。”
“你為什么不敢呢。”
“畢竟,那個東西,你已經(jīng)得到了?!?p> “不是嗎?”
沐黑淡淡的說道,就像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青衣女子臉色一變,柳葉劍已經(jīng)架到了沐黑的脖子,入肉一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脆的聲音,帶著深深地威脅。
“我當(dāng)然知道。”
“如果你被一群人追著要那個東西,再怎么笨,也知道了。”
“很不幸的是,我不僅不笨,還有點聰明?!?p> 沐黑轉(zhuǎn)過身子,用左手輕輕的撫摸著柳葉劍鋒,就像是撫摸至愛的人一樣。
“好劍。”
對于好的東西,沐黑從不吝嗇贊美之言。
“好劍配美人?!?p> 沐黑補充道。
“你不僅自負,還跟海里的魷魚一樣滑頭。”
青衣女子沒有去問他如何知道,結(jié)果已定,再去追究過程,沒有任何意義。
“你們女人,看人的角度很奇怪。長顏姐姐說我像花崗石,你卻說我像魷魚?!?p> “那我到底是花崗石,還是魷魚?”
沐黑沒有絲毫追究那個東西的意思,反而有點輕松的打著趣。
他很少這樣。
但他現(xiàn)在卻這樣了。
“你硬的時候很硬,滑的時候很滑??倸w你就是你,錯不了?!?p> 青衣女子的戒心似乎有點減弱,話多了起來。
“你說的不錯。我不管是誰,最終我還是我?!?p> 沐黑打開貂皮窗簾,透著馬車的小窗,看著窗外快速飛逝的雪景。
鐵索橫江裘萬山鐵鏈子耍的不錯,駕車也是一把好手。
“你既然得到了那個東西,那你要小心了?!?p> 沐黑的手按在漆黑的刀柄上,冷冷的說道。
“不用你操心?!?p> 話音未落,找不出詞語形容的玉臉上,浮出了一絲凝重。
“你眼神不錯?!?p> 沐黑笑道,深邃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哀樂。
青衣女子對上了他的眼睛,腦子有那么一瞬間,陷入了空白。
她這才發(fā)現(xiàn),不論他嘴上說著什么,眼眸深處,永遠掩飾著冰冷的悲傷。
“你也不賴?!?p> 青衣女子撤回了劍。
“一共六個人,五人你可以一招斃命,只有一人,你需留意。。。”
沐黑的話還未說完,青衣女子已經(jīng)撩開窗簾,如箭一樣,射了出去。
天地蒼白之間,只能看到一道飄逸的青色身影,像是在跳舞,像是在飛天。
這是沐黑第二次見她出手。
第一次是在下雪的夜里。
“好快的劍?!?p> 沐黑輕聲說道,像是說給自己聽。
他合上了貂皮車簾,靜靜的等待著。
他一點都不擔(dān)心,反而替那五個人感到擔(dān)心。
不過,能夠死在這么快的劍下,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人在江湖,總歸是避免不了殺人與被殺。
既然避免不了,那就選擇一種有意義的死。
這也是為什么大多數(shù)高手,寧愿死在對手的劍下一樣。
死在對手的劍下,并不憋屈。
十息。
青衣女子帶著風(fēng),裹著寒,進了馬車?yán)铩?p> 臉上的神情,看不出剛才殺了五個人。
“跑了一個。”
沐黑的話,讓青衣女子的柳眉一跳,心里暗道:
“這個人真的很可怕,自信的太過分了。”
一抬頭,便見沐黑雙目灼灼的望著,還未說話,又聽他道:
“不是你的劍不快,而是他本就不在?!?p> “對于一個不在的人,你是無論如何都殺不了的。”
“你怎么知道?”
青衣女子更加驚訝了。
“因為,他已經(jīng)來了。”
話音未落,沐黑的手,抓住青衣女子的手,猛的往馬車外一刺,柳葉劍輕松刺過檀木馬車的墻壁。
青衣女子眼睛睜的很大,聽得一聲慘叫,沐黑的那句話才完整落下來。
“好快的反應(yīng)?!?p> 青衣女子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絕不會相信人的反應(yīng)可以這么快。
“現(xiàn)在,你知道了,那個東西,就像一個冒著誘人香氣的誘餌,誘惑著一群群的魚兒,前仆后繼?!?p> “我替你背了這么大的鍋,你總該告訴我,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讓那些人相信,那個東西一定在我這里呢?”
沐黑的手沒有松開的意思,依舊握住青衣女子的手。
他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因為握的太緊,指節(jié)有點發(fā)青。
“你!”
青衣女子嘗試著抽回來,卻發(fā)現(xiàn)無論怎么努力,都不能抽動分毫。
“呵,我多情了?!?p> “怪不得那晚你那么淡定?!?p> “縱是我不出手,鬼哭狼嚎也是一樣的下場。”
“是我看走眼了?!?p> 清脆的聲音,帶著自嘲。
“不。你沒看走眼。”
“你不出手,死的就是我了?!?p> 沐黑笑了,松開了她的手。
唰的一聲。
柳葉劍重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沐黑一點都不意外。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可以隨時拿回去?!?p> “不過,我希望你拿回去之前,讓我死的明白?!?p> 沐黑說的很認真,他上一次這么認真的說話,還是埋葬佰草集那個少女的時候。
“你真不知道?”
青衣女子再次撤回了劍。
“知道什么?”
沐黑反問。
江湖很大,有些事兒,他的確不知道。
比如現(xiàn)在。
比如那個東西。
“呵,我還以為你什么都知道?!?p> 青衣女子松了一口氣,戒心又稍微降低了些。
或許是那句“知道什么”,讓她覺得,他也是一個人。
只有神仙,才事事都知道。
既然大家都是人,有什么可戒備的呢。
再不濟,手里的劍,很快很利。
雖然剛剛見識過沐黑的反應(yīng),但青衣女子,對自己的劍,依然有信心。
對于青衣女子的變化,對于她的自信,沐黑看出來了。
他眼神不僅很好,心,也很透。
一個人,如果對自己的劍,都沒有信心了,那把劍,便永遠不會拔出了。
這個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而且懂得深。
“其實,我對那個東西不感興趣?!?p> “我只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情而已?!?p> 沐黑笑道,臉上浮出了罕見的笑容。
當(dāng)然,是皮笑肉也笑的那種。
對于救命恩人,他做不到虛假以對。
“你身上發(fā)生的,都是因為天機老人的一句話。。”
青衣女子的話還沒說完,沐黑身上,猛的爆發(fā)出強烈的殺意,來的也快,去的也快。
青衣女子身上的寒毛,甚至都沒反應(yīng)過來。
但她的劍反應(yīng)過來了,橫在身前。
“我的意思是,江湖上認為那個東西在你身上,是因為天機老人的一句話?!?p> 青衣女子解釋道。
沐黑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化不開的冰冷。
青衣女子識趣的閉上了嘴巴,這種時候,任誰都看得出來,沉默才是最好的回應(yīng)。
“我是沐黑,三水木,天黑的黑?!?p> 在馬車的氣氛,將凝未凝之時,沐黑打破了沉默。
對于把握時機,他總是成竹在胸。
“你名黑,是因為你人比較黑嗎?”
青衣女子吃吃的笑道,對他臉上的冰冷,直接忽視掉。
“我名黑,是因為我的生命里,有的,只是永恒的黑暗?!?p> 沐黑掩飾在眼神深處的冰冷,釋放出那么一絲。
過去三年,他從未對人這么說過。
或許。
過去三年,從未有人出手救過他。
沐黑流露的一絲情緒,就是那么一絲,卻被青衣女子抓住了。
女人的心,總是很細膩。
“天,不光有黑夜,還有白晝?!?p> 清脆的聲音,帶著安慰。
“白,在三年前那個雪夜,已經(jīng)死了?!?p> 沐黑把眼睛投向窗外,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略微松了一下。
“我叫白晝,白晝的白,白晝的晝。”
李長鎮(zhèn)已經(jīng)到了。
青衣女子白晝,轉(zhuǎn)身跳下馬車。
“白晝。好奇怪的名字?!?p> 沐黑自言自語,拍了拍形如僵尸的裘萬山,道:
“已經(jīng)到了。”
“?。颗??已經(jīng)到了?”
鐵索橫江裘萬山茫然的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