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是趙家外孫女吧?”順著聲音看過去,時蘊這才發(fā)現(xiàn)藥鋪里還有第二個人。
她下意識看了周以綏一眼,繼而朝里面走去。
“嗯,你好?!?p> 藥鋪的店長是個自來熟的人,笑了兩聲,解釋道:“昨天就聽鎮(zhèn)上人傳了個遍,來這兒看外婆?”
時蘊嗯了聲,說話的功夫,周以綏穿上了衣服,擰著膏蓋的手在聽見趙家的時候頓了下,斂著神色將東西揣進兜里。
“來買點什么?”
“身上起了紅疹,想著買點藥?!睍r蘊往上抽了抽袖子,原本白皙纖細的手臂上多了幾塊紅色凸起。
“我看看......可能是剛來這邊,不太適應,我給你拿個藥膏涂涂,注意點吃食,癢也不能抓?!钡觊L正說著,余光突然看見正往外走去的周以綏,連忙喊道:
“欸,周以綏!”
門口的人停下腳步,店長匆匆走過去,塞了兩盒膏藥,“別跟他們對著干了,你也知道李順那小子,就喜歡惹事,不跟他計較?!?p> “嗯?!敝芤越棿乖谕乳g的手下意識把兜里揣,卻被店長小心按住,“別跟我客氣!”
時蘊轉(zhuǎn)頭看過去,眼神落在他剛垂下的手,掌心上的那道dao傷很明顯,像是沒做過任何處理。
正看著,突然感覺一道凌厲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她抬起頭,周以綏看向她的眼神都帶著譏諷。
時蘊心慌地偏過頭去,眼神卻落在了不遠處的垃圾桶上,上面一個藍白的創(chuàng)可貼孤零零地躺在上面。
幾分鐘后,時蘊看著手里多出來的東西,有些懊惱,小聲嘀咕道:“怎么迷迷糊糊買了碘伏和紗布?”
前面的身影走的很慢,她也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保持著一定距離。
思緒不知飄了多遠的時蘊回過神來的時候站在了一家車子維修店門口。
里面?zhèn)鱽淼穆曇艉茈s,她握著紗布的手一緊,轉(zhuǎn)身邁著慌亂的腳步離開。
“看什么呢?”正蹲在地上修車胎的男人抬頭望向他。
周以綏收回眼神,帶上手套拿著扳手擰螺絲,“沒什么?!?p> “別干這個了,你這手剛傷到,回去休息休息。”
“沒事?!?p> 路迢嘆了口氣,遺憾問道:“真不去讀了?不是,為什么???你都讀了這么久了,再有一年多,你就可以考出去過好日子了,要放棄了?”
周以綏沉著臉,長睫垂下,眼神暗淡,耳邊全是那人的辱罵聲——
“沒有我你還能念下去?我是你的恩人?!?p> “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跟我大呼小叫?資助你是給你臉了,你們這樣的人,憑什么讓我瞧得起?”
“周以綏,踩死你就跟踩死螻蟻一樣,裝的多高尚,下賤?!?p> 他這樣的人?周以綏覺得有些諷刺,在那些有錢人的眼里,他就是這樣下賤的人,搖尾乞憐,他們才會施舍一分。
看著周以綏板著臉不說話,路迢感嘆道:“可惜了!”
夜色將近,燈卻忽亮忽暗,時蘊立馬坐了起來,她有心病,怕黑。
在家里時,她房里的燈就沒滅過。
那時候因為沒有安全感,厚重的窗簾遮擋著太陽光,臥室里亮著燈,她經(jīng)??s在床邊,抱著雙膝將頭埋在腿間。
余暉鉆進窗子落在那雙擺弄電閘的纖細靈巧的手指上,她將電閘推上去,燈還是一閃一閃的,電有些虛連。
“我天,蘊蘊,快下來,別電到你!”
剛還在外面說話的萊織見光連忙走了進來,一進來就看見了站在高凳上的時蘊,心一顫。
時蘊手一抖,穩(wěn)下心來往下看去,外婆的身后,還跟著一個高瘦的身影。
凌厲的目光掃的時蘊心慌,恍惚之間被外婆扶了下來。
身影從她身邊閃過,時蘊聞到了他身上涼涼的空氣,還有一股淡淡的膏藥味。
“你不知道那是電嗎?”萊織拍了下她的手,時蘊揚著嘴角,“拉下電閘不就沒電了嘛!我就是看它閃的眼睛疼,所以研究下?!?p> “你啊你!”
說話的功夫,燈再次被打開,照亮了整個房間,時蘊眼睛一下子亮了,抬頭看向周以綏,剛想夸他兩句,就被他下來的動作打斷了。
“趙奶奶,我先走了?!?p> “嗯,好,奶奶給你說的你別忘了?!比R織不放心的囑咐道。
周以綏點點頭,“路迢的店搬去了順堂,不會再跟他們杠上了。”
時蘊看著旁邊的周以綏,在她面前他不是冷漠就是譏諷,卻在外婆面前乖的像個孩子。
他這樣的人,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見他走了,萊織拉過時蘊,“這樣的事情不許再做了?!?p> 時蘊點點頭,“我沒事?!彼高^窗子看著那個有些落寞的背影,“外婆,什么店搬順堂???”
“上次和小綏起沖突的人叫李順,李順他們家在老北街的維修店已經(jīng)屬于半停業(yè)狀態(tài)了,那邊人流量不少,所以小綏的朋友在那里也開了一家,沒想到惹了腥?!?p> “那條街又不是他們的,還能因為這個就想要人家命?”時蘊不解,她生長在梅市,一個極度發(fā)達的城市,商業(yè)街見過一條又一條,還真沒聽過這個道理。
萊織揉揉她的頭,笑道:“李順他們那次說了一些關(guān)于他媽媽的話,雙方這一沖動,所以沒理智了?!?p> 關(guān)于他媽媽的?
皎潔的月光掛在黑幕上,時蘊靠在窗邊,有些發(fā)怔,而她下意識望的方向,是周以綏家的方向。
忍著時蘊那炙熱的目光,周以綏直到回了家才漸漸松開攥的傷口都裂了的手。
明明天氣很冷,他手心里卻出滿了汗,黏在傷口上,明明很疼,他卻像麻木了一樣。
那天晚上他好像恍惚之間做了一個夢,夢里停了一輛他從沒見過的黑色轎車,周邊的人眼睛都冒了光。一個穿著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車上下來,身旁跟著身材高挑、長相靚麗的女人,她懷里抱著一個七歲大的女孩子。
他們手里拿著他從來沒見過的玩具和零食,那女孩子穿著精致漂亮的公主裙,揚著嘴角,笑彎了眉眼,耀眼極了。而他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仰視著。
夢里的場景匆匆閃過,小女孩的眼睛和時蘊的眼睛漸漸重合,耳邊又出現(xiàn)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一句一句,將他的自尊踩在腳下,突然,周以綏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春乏冬困,處于還像冬天一樣冷的春天,再加上晚上失眠,時蘊困的睜不開眼,卻還是被外面的喇叭聲吵的沒了睡意。
睡眼朦朧間,她看向床邊的桌子上已經(jīng)沒了她昨天買回來的碘伏紗布,外婆應該給了周以綏。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時蘊出去的時候恰好看到旁邊三輪車旁站著兩個人,周以綏的腳底下堆著一堆書,瞥著另一個人手里的計算器,緊緊抿著唇,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