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波士頓依舊很熱鬧。
在蒸汽公車的線路還沒覆蓋的郊區(qū)，時髦的青年男女們成群結(jié)隊，蹬著時下正流行的腳踏車，與友人踏青游玩。
推著垃圾車的清潔工在街邊清理著垃圾，發(fā)綠的工業(yè)廢水，從下水管道直接排放到小河里，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兒。
昨晚的紅月，沒給人們帶來絲毫的影響。
漫長的時間，早已使人們習(xí)慣了紅月之夜窩在家里，第二天清早繼續(xù)自己的生活。
他用衣服蒙住小黑，去了趟波士頓的農(nóng)貿(mào)市場。
這里有從周邊村鎮(zhèn)趕來的農(nóng)場主，出售帶來的大把新鮮食材和水果罐頭等半加工產(chǎn)品，以及像新奧爾良街的卷餅攤那樣的流動商販。
“新鮮的鰻魚，只要五十美分就能買上一公斤?！?p> “特例瓦尼農(nóng)莊精心栽培的大棚番茄，保證不受工廠廢水和紅月污染的綠色食品?！?p> “來嘗一嘗，新鮮出爐的烤面包，上面撒了蜂蜜，嘗一口能甜到心坎兒里?！?p> “自制的腌黃瓜罐頭，只要一罐就能就著黑面包吃上整整一周。”
吆喝聲不絕于耳。
混跡于此的商販們，往往練就了一副好眼光，他們能夠分辨出誰是錙銖必較，或是錢包干癟，囊中羞澀的顧客。
也能分辨出誰是財大氣粗，容易打交道的豪客。
只可惜，在張懷生身上，他們看走眼了。
即使現(xiàn)在有錢了，張懷生依舊習(xí)慣性地跟商販們討價還價。
他能在跟攤主們砍價砍得飛起的時候，還順手擒住一只伸向他口袋的臟兮兮的手。
菜市場是人流聚集地，向來不缺乏小偷。
而且也沒有跟他們糾纏，或是將其扭送到警局的必要。
窮人實在是太多了，尤其是許多來波士頓碰運氣的移民，一旦沒能找到工作，或因種種原因下崗，就會淪為赤貧。
他們根本存不下錢，一旦失業(yè)，就要忍饑挨餓，就像小說中描述的冉阿讓一樣，不得不為填飽肚子而鋌而走險。
張懷生買了一公斤的雞胸肉，用以充當(dāng)貓糧，又買了豌豆，土豆，羔羊肉，豬肉等新鮮食材，決定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的胃。
他打算今晚再參加一次超凡集會，跟集會的主辦者，那位保底序列6的鑒定師好好聊一聊，關(guān)于收購塞壬女妖的頭發(fā)的事情。
張懷生已經(jīng)做好了大出血的準(zhǔn)備了，他現(xiàn)在缺的不是錢，而是時間。
每每想起失蹤的利威爾，他就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被這種邪教徒盯上，遠(yuǎn)比被軍情六處這種情報組織盯上還要更可怕。
后者尚且需要顧及是否會誤傷平民，或是鬧得太大，是否會影響英美兩國關(guān)系，潛淵教徒則百無禁忌，不擇手段。
回到鳶尾花街的別墅時，老麥頭又不在家。
昨晚他說過，他今早得去一趟修會的另一個秘密據(jù)點，召開會議，以應(yīng)對潛淵之神對修會的滲透和腐化。
張懷生把小黑往沙發(fā)上一丟，便生起火來，將其煮熟，撕成條狀放在一個餐盤里。
他解開了小黑的束縛。
嚴(yán)重受驚的小貓立刻一溜煙鉆到了沙發(fā)底下，用兩顆漆黑的眸子偷偷盯著張懷生，恐懼中，還夾雜著一絲好奇。
張懷生等到餐盤里的雞胸肉涼了些，就把餐盤放在了沙發(fā)底下。
小黑先是挪著屁股往后蹭出好幾步，但嗅到了肉的香氣，又本能舔了舔嘴巴，想要往前湊。
它盯著張懷生的眼神中有顯而易見的疑惑，似乎不知道這只兩腳獸為什么會給它提供食物。
以它單純的世界觀，是無法理解復(fù)雜的人類的。
張懷生把餐盤往沙發(fā)底下推了推，便不再關(guān)注它，而是自顧自去廚房洗菜去了。
他打算中午做一份豌豆和土豆燉羔羊肉，再烙幾張豬肉大蔥餡餅——他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如此富有家鄉(xiāng)氣息的餡料了。
有的時候，人們不經(jīng)意間回味起以前曾吃過的某種食物，腦海中洶涌而來的回憶，就會極大放大這種食欲。
張懷生現(xiàn)在就很想吃豬肉大蔥。
忙碌間，張懷生能夠感受到背后如芒在背，偶爾用余光掃去，還能看到小黑壓低了身體，做勢欲撲。
但只要他看過去，它立刻便停住動作，偽裝性地舔自己的毛發(fā)。
看上去，頗有種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感覺。
門外傳來鑰匙插到鎖眼的聲音。
麥克卡尼腳步匆匆走進屋內(nèi)，深吸了一口氣，驚道：
“好香，張，你居然會做飯？”
老麥頭的臉上滿是驚喜，他雖然不是很在乎口腹之欲，經(jīng)常用罐頭類食品填飽肚子，但不代表他就不愿意吃一些好的。
每天吃添加了鋸末，砂礫的黑面包的底層貧民，只會比正常人更在乎口腹之欲。
“只會一點點?！?p> 張懷生說著，將煤爐上的鐵鍋端了下來，將土豆燉羔羊肉倒在了餐盤里，熱氣頓時混雜著香味撲面而來。
他不是謙虛，而是真的只會一點點。
不過他前世時經(jīng)常在廚房給母親打下手，久而久之，也算耳濡目染了一些。
獨裁序列的超凡者，學(xué)習(xí)能力很強，完美復(fù)刻出來不在話下。
“來嘗嘗看，這里沒通煤氣，我也不知道火候到不到位，但應(yīng)該是熟了?！?p> “呼——”
麥克卡尼用餐叉插起一塊羊肉，吹了吹塞進嘴里，臉上立刻露出驚喜的神情。
他有些囫圇不清地說道：“唔，真的很棒，我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肉，張，如果你沒有成為超凡者的天賦，做廚師也能成為一個體面人?！?p> “先別急著吃，鍋里還有烙的餡餅，不知道是不是沒閹割的原因，美國的豬肉味道有些奇怪?！?p> 張懷生來到客廳，伏低身子，從沙發(fā)底下抽出了一個干凈的餐盤，它原本是用來裝雞胸肉的，此時已經(jīng)干干凈凈，連肉末都沒剩下。
小黑警惕地跑到沙發(fā)底下的另一端，弓起背，露出飛機耳，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威脅性聲音。
麥克卡尼驚訝道：“你這是從哪弄來的這么一只貓？它看上去對你可不太友好...不過用來保持人性，養(yǎng)寵物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p> 老麥頭拿起一張餡餅，塞到嘴里吃得香甜。
有些發(fā)焦的餅，夾著油滋滋的豬肉餡，一口咬下，酥脆感和肉餡的鮮嫩，使他的味蕾仿佛都活了過來。
張懷生也落座了，他先是嘗了一口羊肉，熟悉的味道使他一時間眼眶都有些濕了。
飯桌上陷入沉默，只剩下刀叉和餐盤碰撞的清脆聲響。
很快，兩人便將所有的食物一掃而空。
麥克卡尼拍了下肚皮，他很少做出這樣不穩(wěn)重的舉動，這說明他的心情很好。
張懷生詢問道：“你找出混在修會里的邪教徒了？”
“身份基本上已經(jīng)可以確定了，但不過是些小魚小蝦，想要釣到大魚，必須得跟波士頓的本地超凡組織協(xié)作。”
麥克卡尼又問道：“昨晚的事情還順利嗎？”
張懷生點了點頭：“一切順利，我成功收集到了地獄魔蛛的蛛網(wǎng)，只要高溫煮上一段時間，就能得到萃取液，只可惜...”
張懷生將昨晚的經(jīng)歷完完整整講述給了麥克卡尼。
“聽起來，這小家伙倒像是你那個獵人朋友原本給自己準(zhǔn)備的動物伙伴。”
“動物伙伴？”
麥克卡尼解釋道：“獵人的序列7鷹眼，晉升后的序列6名為“動物之心”，也有人稱他們?yōu)閯游镏选！?p> “這個階段的獵人，具備化形成各種野獸的能力，而且還能控制許多野獸為自己服務(wù)，比如借用飛鳥，老鼠充當(dāng)耳目，展開遠(yuǎn)距離狙殺。”
“在我們蓋爾人的語言中，往往稱呼他們?yōu)榈卖斠痢！?p> 張懷生恍然：“我還以為小黑是偷偷喝了一份魔藥?！?p> 隨即又感覺有些好笑：“史密斯居然打算培養(yǎng)一只貓來充當(dāng)動物伙伴，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了?！?p> “該說，不愧是資深貓奴嗎？”
“連鷹，蛇，鱷魚，都有人馴服，更別提貓了，這沒什么稀奇的，更何況，黑貓?zhí)焐`性就很強，培養(yǎng)成動物伙伴，事半功倍?！?p> 麥克卡尼試圖伸手逗逗小黑，立刻便迎來它的一聲“哈”氣。
他悻悻然抽回手：“瞧它這糟糕的脾氣，張，你可別想把它留到我這兒，它會把我的家給拆掉的。”
張懷生臉色一僵：“多少你得幫幫忙，今天晚上我還有事要做，恐怕還真得拜托你照看它了。你堂堂序列7的強大超凡者，還能擺不平一只貓嗎？”
老麥頭一臉無奈：“僅此一次，下不為例?！?p> “多謝。”
張懷生露出笑容。
…
入夜，張懷生坐在房間里，取出紙筆，在上面寫出一個個“獨裁者”的設(shè)定。
他們都是這個時代，還未出現(xiàn)，或是還未有所成就的人物。
貝尼托，勞爾，約瑟普，博卡薩，侯賽因…這些人物不見得都是反面角色，其中甚至有于本民族而言的英雄。
當(dāng)然，更多的還是臭名昭著的劊子手。
張懷生很確信，自己貿(mào)然扮演他們，肯定會給自己的精神造成巨大的負(fù)荷。
今天傍晚的時候，他去參加了超凡集會，把一些輔助材料買下后，在集會結(jié)束，專門找到了鑒定師，那位掌控者俱樂部的部長，并發(fā)布了自己的求購信息。
這個無法判定性別的鑒定師稱：美人魚雖然罕見，但頭發(fā)還是能保存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的，說不準(zhǔn)誰就有存貨，能盡快入手。
受限于自己的精神創(chuàng)傷還沒痊愈，他暫時沒打算扮演獨裁，只是在提前進行設(shè)定和構(gòu)思，許多人物的經(jīng)歷他都只知道個大概，僅僅只有這些信息，要想撐起一個完整的副人格，明顯是不夠的，需要他認(rèn)真填充。
小黑蹲在角落里，白色爪子像是穿了手套，它盯著張懷生的后背，看了許久，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不過，它到底不再想一開始那樣，動不動就想撲上來撕咬了。
這一晚，張懷生熬到很晚。
而鳶尾花街的詭異，也再沒出現(xiàn)…一切都隨著路易十六，塵歸塵，土歸土了。
張懷生停筆時，窗外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
他打了個呵欠，回頭看向床上的小黑，它已經(jīng)在角落里，蜷縮著身子，睡起覺了。
張懷生沒有管它，自顧自脫下衣服，躺到了床上。
被動靜驚醒的小黑，立刻又縮到角落，只是等了許久也沒看到張懷生再有其他的動作，便踩著椅子跳到桌上，繼續(xù)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