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秉燭夜談?wù)蕖?p> 天邊都泛起魚肚白。
話題也逐漸深入。
“裴大人,在我看來,你所說的背靠太后施行新政,根本就是一廂情愿?!?p> “太后暫時表示扶持新政,但你別忘了,她之所以能垂簾聽政,就是頑固派為了打壓新政而推動的。”
“對她而言,權(quán)謀,平衡才是最重要的,而非使國家富強,反正,國家再怎么貧苦,也苦不到他們這些錦衣玉食的皇族頭上?!?p> “要保證維新事業(yè)的推行,最根本的,是擁有一支受新政之惠,有動力,也有實力護衛(wèi)新政的新軍。”
“只有槍桿子硬了,他們才沒辦法隨意廢止新政?!?p> 張懷生說到這兒,語氣森冷:“若是當(dāng)初我父親手下有一支使用新式操典,新式武器,并且受惠于新政分田分產(chǎn)之利,忠誠于新政,忠于吾父之新軍,朝廷想要動他,只怕就得迎來炮轟北平之變?!?p> 裴元僑被張懷生剛剛所說的一番言論給嚇得渾身顫抖。
他站起身,到窗邊看了眼,見沒人在附近偷聽,才又折返回桌邊,壓低了聲音道:“這可是謀反!”
“就是謀反!”
張懷生冷冷道:“當(dāng)朝廷懷疑你是在謀反的時候,你最好真的有謀反的能力?!?p> “只要你有這份能力,就有跟朝廷談判的可能?!?p> “否則,說你謀反,你再怎么忠君愛國,仍舊是謀反;說殺你全家,你妻兒再怎樣無辜,仍要殺你全家!”
此時,天雖大亮。
但屋內(nèi)溫度卻不高。
裴元僑滿頭大汗,像是三伏天蒸了桑拿一樣,連連擺手道:“這等謀逆之言,萬萬不要再提?!?p> 張懷生卻不罷休:“我張懷生現(xiàn)在不恰恰就是朝廷欽犯,不說謀逆之言說什么?再者說了,所謂謀逆,又是謀誰的逆?”
“你覺得,這東華是屬于誰的?李家皇室?滿朝官僚?還是士族門閥?民貴君輕的道理,早在千年前就已經(jīng)有了?!?p> “于天下萬民有利,于那些勤勤懇懇,卻難以果腹之百姓有利,談何謀逆?”
張懷生的語氣變得森冷,東華人是世界上最勤勞也最能吃苦的民族,但是憑什么?
難道勤勤懇懇,就應(yīng)該吃苦受難?
王公貴族,天生就該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
什么你十幾年寒窗,怎么能敵得過他人三代積累?
若是你掙的都是干凈錢,老百姓會眼紅你?
你三代官商勾結(jié),巧取豪奪,憑什么老百姓不恨你?
裴元僑面色慘白,連連擺手。
“容...容我好好想想?!?p> “呵,你是該好好想想?!?p> 張懷生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久坐一夜,感覺身體有些發(fā)木,他推開房門,院內(nèi),陽光正好。
軍士們頂盔摜甲,輪班守在院墻和閣樓中。
“有煙嗎?給我來一支。”
他說道。
軍士們偷偷看了他一眼,卻沒人敢理會他。
誰讓他現(xiàn)在還是朝廷欽犯呢,雖說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值得錦衣衛(wèi)跨國緝捕。
但保不準(zhǔn)朝廷里還有人惦記著呢。
張懷生打了個哈欠,有些無奈。
可走到一旁時,便聽到啪嗒一聲,原本空蕩蕩的石桌上,被丟來了一盒抽了小半的駱駝牌香煙。
“高手啊?!?p> 這力道掌控的可謂恰到好處,肯定是個使暗器的好手。
張懷生沒有道謝,而是拾起香煙,抽出一支放在嘴里,可手頭又沒打火機,便只好折返回房間,湊到油燈前點燃。
坐在椅子上,張懷生呼出一口白霧,辛辣煙氣嗆得他輕咳出聲:“朝廷派來保護你的人還有多久能到?”
(吸煙有害健康,如果不是超凡者,還是不要抽煙為妙。)
“之前發(fā)報說是最晚今天下午,若是風(fēng)向適宜,興許中午就能到?!?p> 張懷生饒有興致問道:“朝廷派的人,屬于哪條途徑,哪個門派?僧?還是道?”
世界上九條途徑,其余七條,他多多少少都已有所了解,唯獨這東華的兩條,仍處于未知。
裴元僑有些茫然,思索道:“什么途徑...老夫不懂這些神鬼之事,不過我大順朝崇道抑佛已久,想來還是道門中人吧?!?p> “之前那幾位修行者,就是道門龍虎山與茅山門下,只是英夷兇悍,累得他們身死道消?!?p> “唉…”
他說罷,又道:“瑾瑜,西夷之地險惡,可有回家的念頭?老夫幫你運作一二,改名換姓,跟我回大順吧?!?p> “跟你回大順?”
張懷生有些好笑道:“裴大人,咱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可沒這么親近。說難聽點,你我可是有著殺父之仇。真等到軍購之事了結(jié),我再碰到你時,定會取你項上人頭!”
裴元僑愣了下,長嘆了一口氣:“若你那時仍想取老夫首級,老夫定會引頸就戮?!?p> “呵,你放心,我肯定不會手軟?!?p> 張懷生輕笑了聲,不再說話。
“用膳吧,我這次來,朝廷給配了一個和順堂的廚子,燒得一手好贛菜,瑾瑜,你是南康府人,想必也已很久沒吃過家鄉(xiāng)菜了吧?!?p> “贛菜...”
張懷生心說,自己前世其實是直隸人,未必吃得慣。
但回想起原主記憶中,贛菜的鮮辣滋味,頓時感覺唾液分泌加快,他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有些矜持地點頭道:
“的確很多年沒吃過了。”
“那好,我這就叫廚子上菜。”
菜很快就上來了,不多不少,攏共三道。
分別是濃香撲鼻的東坡肉,麻辣爽口的血鴨,還有一道辣椒炒肉,配上一碗許久未曾吃到的米飯。
一頓風(fēng)卷殘云。
張懷生拍著肚皮,贊嘆道:“和順堂的大廚果然名不虛傳?!?p> 裴元僑笑道:“我東華之美食,又豈是西夷所能媲美的?”
張懷生毫不留情地諷刺道:“只可惜,這些美食都不是平頭百姓所能享用得起的?!?p> 裴元僑被噎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黔首哪吃的起酒樓,這不很正常嗎?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軍士通報道:“裴大人,朝廷派來保護您的人到了,要請他們進來嗎?”
裴元僑連忙道:“快快有請?!?p> 張懷生倒也沒急著走,很坦然地點燃了一支香煙叼在嘴里。
說實話,他也挺想見識見識東華的超凡者究竟是何模樣的。
這個世界的超凡力量,多多少少都有幾分扭曲邪惡的意味,他很想看看傳說里很仙風(fēng)道骨的東華超凡者,是不是也一樣。
院內(nèi),腳步聲逐漸接近。
門被打開。
他看到一個挽發(fā)髻,著道袍的年輕女子,她的黑發(fā)飄揚,踩著一雙白色軟靴,站在門外。
她的眉眼如畫,紅唇秀麗。
往那兒一站,就給人一種極端干凈的感覺。
出淤泥而不染?
張懷生的腦袋里冒出了這樣一個詞語,下意識丟下了手中的煙,聯(lián)想到自己這不修邊幅的模樣,竟有些自慚形穢。
雖說超凡者能打才是真理,但誰不想讓自己變得干凈點呢。
“您就是裴大人?”
女子發(fā)問,聲音清冷。
“老夫便是。”
“我等皆是龍虎山弟子,奉師命前來保護大人,大人可以稱我為謝靈韻?!?p> 在謝靈韻身后,兩名青衣道人亦步亦趨,均是年歲不大,看上去頂多二十出頭的年輕道人。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張景瑞。”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張明秋?!?p> 真都是一副好皮囊啊。
女的清冷靚麗,男的英俊瀟灑。
張懷生暗暗感嘆著。
他已經(jīng)打算走人了,受打擊忒大了。
他今晚還打算帶著基里安去一趟超凡集會。
昨晚雖然干掉了一個獵人,但他是序列8的,而非序列9,析出的結(jié)晶只能留作備用。
他還得購買一份序列9的獵人魔藥,以及一份序列9的儀式材料。
但這時,謝靈韻突然看向張懷生,神情淡漠,但語氣卻是十分篤定:“這位道友,我觀你印堂發(fā)黑,怕是有血光之災(z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