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少女青姑
白下城的街道吹過一陣荒涼晚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空無一人,落日孤獨。
顧長生手中還拿著那頁懸賞,剛走出縣府大門,他抬頭瞧了眼天色。
日色近暮,待到太陽完全下山,宵禁就該開始了。
彼時的街道上除了巡邏的衙門差役和打更人外,再不許有他人走動,否則巡邏的差役可以直接將其逮捕打殺。
雖然顧長生憑借法力,不怕凡間巡邏的衙門差役,但他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如今得快點找個客棧落腳才是。
想到這里,顧長生再也不猶豫,憑著道士的靈性天賦,朝著一個方向邁腿就走。
正走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呼喊:“快閃開快閃開!要撞上啦……”跟著是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顧長生心里吃了一驚,這個時候街道上還有閑雜人等逗留嗎?
但他一邊想著,一邊也下意識的靠近縣令府那城墻般雄偉的墻壁,又側身背靠著墻角,以騰出更多的空間。
就在顧長生循著聲音望去時,那聲音的主人卻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懸賞,風也似的向遠處飄去。
顧長生只愣了一瞬,下一刻他立馬撲將出去,前傾著身體,抬起慣用的右手就去捉拿來人的衣角。
那身影卻像從他手中指間溜走的蝴蝶一般,靈活的逃走了。
這一系列動作反而惹得顧長生自己腳下打個踉蹌,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摔倒在地。
此時,顧長生不僅被搶了東西,還摔倒在地上。但他并沒有感到羞愧,只是心里十分好奇為什么這人可以從自己手中逃走。
即便道士這個職業(yè)一心鉆研術法,不擅于體術打斗,但眼前一個凡人也沒有任何理由能在自己手下?lián)屃藮|西還全身而退吧?
顧長生心中一凜,他輕輕眨了眨眼,掙扎著爬起身來,從腰間乾坤袋摸出一紙【占卜符箓】。
“這個人有神秘力量?!?p> 心中默念三遍,符箓燃燒。
在得到了符箓肯定的回答后,顧長生也不再糾纏,轉身換了一個方向就走。
如今白下城的局勢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復雜許多。
參與進‘縣令死亡事件’中的人,不僅有僧有道,眼前又冒出一個也有著神秘力量的修仙之人,還從自己手中搶走了懸賞。
顧長生現(xiàn)在也不想追趕那人,其實他雖然接了懸賞,但這并不代表他在意那些金銀織物。
相反,他不遠萬里從劍南道灌江口來到這江南東道白下縣,只是因為一個囑托。
現(xiàn)如今,他只想抓住那自稱會‘起死回生’的和尚,好打聽一些事情。
眼下這個情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喂喂!這就不追我啦?你這個年紀你是怎么忍得住不追我的?希望你對你的人生也是這個態(tài)度哦!”
聲音清脆靈動,又帶著幾分狡黠。
是個女孩兒。
顧長生無奈轉過身來,他不想面對胡攪蠻纏的人。但在看清迎面走來的那道身影后,他愣住了,愣在了原地。
白下城的暮色漸漸發(fā)亮,遠方青石板路的盡頭迎面撲來微涼的晚風,顧長生只聽得自己的心府跳成一團滾燙的紅日。
水綠色衣裳的少女宛如輕盈的小鹿,從林深處蹦著走來。
少女走到顧長生面前停下。她年齡不過豆蔻,卻梳著漢時古雅的飛仙發(fā)髻,眉心間點著宋時古艷的臘梅花鈿。
顧長生拘謹的把雙手藏在身后,死死的控住。
這不僅是對美麗的尊敬,也是對自己的制約。
顧長生怕自己像兩千年前路過涂山腳下的人王禹一般,在看到美麗的白毛獸耳小狐娘涂山氏時,一把將其扛在肩上,成婚去了。
“你長得……”
少女擰著眉皺著鼻子,白齒紅唇微微交合出可愛的角度。
這副模樣像極了佳節(jié)之際,面對眾多的宗親好友,卻在腦海里找不出正確的叫法與之一一對應。
“好誒,是俊俏的少年郎哎!”
少女激動的跳起來,終于對著顧長生想到了一個合適的形容。
“叫我青姑,我是住在這里的白下縣人氏?!?p> “我叫顧長生,來自……”
他忽然不說了,皺了皺眉,向青姑問道:“這白下的人難道你都認識?你怎么會知道我是外來人氏?”
“嘻嘻。”青姑眨眨眼,“以后再說啦?!?p> 顧長生點點頭,又指著青姑手里的懸賞問道:“你從我手里拿過這個做什么?”
“我想和你合作嘛。這白天里的揭榜人,就你能活著走出縣府。雖然你很有本事,但我也不差吶,我們強強聯(lián)手,豈不好?”
“這么說來,你是為了那懸賞的金銀織物?你想從我這里分一半去?”顧長生問。
“說什么分不分的?怎么說的那么難聽!”聽著顧長生的發(fā)問,青姑卻把眉一蹙,生氣似的哼了一聲。
這模樣像是新婚燕爾時,嬌俏嫵媚的新娘子抱怨新郎說了喪氣的話。
“那應該怎么說?”見少女有些胡攪蠻纏似的語氣,顧長生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他小心地試探道。
青姑一邊點著光潔的額頭,一邊圍著顧長生走著圈圈。
“我黃金二十五兩、白銀一百五十兩、錦帛十匹,你二十五兩黃金、一百五十兩白銀、十匹錦帛……咱兩湊一塊,小日子也能過得風生水起?!?p> 顧長生:“……”
青姑:“誒嘿?!?p> 作為一個道士,顧長生對自己胡扯的能力很是滿意,就算立馬拎他到大街上去占卜,他也能憑著過人的職業(yè)素養(yǎng),忽悠得一眾人等直迷糊。
但在眼前這個少女面前,他卻說不出一丁點話來,被懟的啞口無言。
忽然一陣風吹過,有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談話。
顧長生和青姑放眼望去,只見一道身影從遠處正朝著他們走來,那人影走到近處,這才看清是個身穿素服的嬌艷少婦人。
婦人停在他們面前,在瞧清那張嬌艷的臉蛋后,顧長生不由得吃了一驚。
眼前的女人恍若從《大唐西域記》里,那個全是女嬌娥的國都中,走出來的人一般。
青姑則不滿女人打斷了她和顧長生的對話,跳出來質問:“你是?”
女人來回的打量眼前如金童玉女般的兩人,又看到了青姑手中的懸賞,她掩著嘴輕輕笑道:
“我明白了,兩位一定是在約會吧?!?p> 話音剛落,青姑便像受了驚的小鹿一般,撞到顧長生背后,抓著他肩上的衣角:
“你倒是說話呀……”聲音蚊子嗡嗡似的怯懦。
顧長生此時也有些尷尬。像在月色下隔著門墻正和女子幽會訴說情話時,卻被人家的家長發(fā)現(xiàn),放狗給捉住了一般。
“你是?”他只好也這么弱弱的問了一句。
女人見到如此拘謹的兩人,指了指青姑手里的懸賞,不由得笑道:
“我就是這上面的妾室,道長叫我紫姬便可。”
紫姬?這是因為共有七名妻妾,所以按照彩虹顏色來命名嗎?這縣令也太……顧長生內心很是無語。
青姑悄悄把頭湊到顧長生耳邊,壓低嗓子,用好聽了一倍聲音說:
“這上面不是只懸賞了些金銀織物么?怎么還有這女人,他們這縣府該不會是略賣人吧……總之,你不能要這個女人,她是壞女人!”
顧長生拜倒在青姑的爛話之下,他從先前就領略到了少女一本正經著胡說八道的實力,像見縫插針一般快準狠。
紫姬抬頭看了眼天色,說道:
“道長,如今天色已晚,不妨在蔽處住下……屋雖簡陋,但一間干凈的房間總還是有的。”
說完,意有所指的看著顧長生和青姑二人。
“不了不了!”未等顧長生說話,青姑便大聲說著,“我們自有家去,不用你費心。”
不待紫姬反應,青姑拉著顧長生就跑,奔跑在江南五月天的黃昏里。
紫姬一聲不吭的望著二人的背影,直到他們走遠了,這才轉身進了屋。
………………
暮色里,白下城一處名為槐花巷的僻靜之地。
顧長生跟在少女青姑的身后,正迎著黯淡夕陽,在一片翻飛的槐花中走過。
寂無人聲的小巷里,腳下是塊塊拼接在一起的青色石板,走起路來吱呀的響,仿佛隨時會從縫隙里冒出濡濕的水綠來。
槐花巷兩側的墻壁有些泛舊的白,墻根附有不規(guī)則的水流紋路,頂上的瓦片有田園小貓快速跑過,像一曲流動的音樂。
“到家啦!我們快些進去。”
青姑走到一處有著【解語花】門牌的屋前,開了鎖,推門而入。
【解語花】的對門是一處名為‘蔣氏藥廬’的醫(yī)館。
顧長生猶豫片刻,跟著青姑走了進去,隨手把門關上。
‘解語花’的內部,乃是一座大花蒲,各式各樣的花種在這里不分季節(jié)的開放,花香撲面而來,嘈雜如蜜蜂嗡嗡。
顧長生知道,這‘解語花’是青姑所修煉的法術。
將植物尤其是花卉的特性抽象化:蒲公英會飛,海棠花招來幻術,臘梅可御寒。
這各式各樣的作用有點類似于他的符箓法術。
“我得看著我的花圃,你到里屋去睡吧。”
青姑輕手輕腳的走到屋檐前,翻身靠在由花草搭成的搖床上,對著四下打量的顧長生指了指屋子,“但請不要對我的衣物有著不一樣的癖好!”
顧長生:“……”
不遠的巷道傳來打更的聲音,上旬的缺月升入空中,附近飄來槐花分明的輕盈香味。
“晚安。”青姑輕聲說。
“晚安?!鳖欓L生輕聲說。
不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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