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心驊把熟睡的孩子放在床上，并給他蓋上被子。南枝給他遞了一瓶飲用水。
“謝謝。”/“謝謝。”他們異口同聲，又同時戛然而止。
室內的氣氛有點微妙，為著這份意想不到的默契。
“你們明天……會到幾點走？”韓心驊終于打破了沉默。
“吃過午飯就走——我晚上還要在醫(yī)院值班。”
“哦，這么辛苦啊?！表n心驊的語氣里透露出一點落寞，“明天他們還有比賽，我還要給下周的工作做些準備?！?p> “你也……很忙?！蹦现D過身去，閃爍其詞，心內不是沒有猜測這話是不是一種謝絕明天再見的借口?？蛇@才是成年人正常的交往啊！
“我的意思是——你們下周會有時間來嗎？”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仿佛有種推開人的意思，匆忙地解釋道，“我看巖巖對騎馬挺有興趣的樣子，可以帶他試試。不過明天我可能沒有時間陪……”
南枝看了床上的孩子一眼，他被放下的時候略微醒過一下，但確定小棕馬還在懷里后，就安心接著睡了。兒童心理學上會把孩子對玩偶或寵物的依戀解釋為安全感的缺失等，而家里從不允許養(yǎng)寵物，當初顧宏和自己的工作都比較忙，顧宏回家就只想接受父母妻子的照顧，幾乎什么都不做；而醫(yī)生的手術或值班尤其容易顛倒日夜，回家后自顧不暇，因此給予巖巖的關注真的很少。爺爺奶奶雖然愛重孫子，但習慣性管頭管腳，常常嘮叨得連顧宏都煩，幼小的孩子自然也倍感不自在。
“我下周末有門診。不過，我回頭問問巖巖，如果他真的想試試，我來調整?！蹦现ο袷窍脒^了很多，回答的時候有種職業(yè)習慣般的嚴謹。
“好。我等你消息！”韓心驊如釋重負似的笑起來，“不早了，我先走了。”
房門本來就開著，這樣一個標準間的縱深對他那樣的大長腿來說用不了幾步，卻走得格外費時，像是為了特地遷就身后女士的步長。
南枝把他送到門口，注意保持著社交的安全距離，也不禁感嘆，就這樣幾步就到了門外，而下一次見面又會是什么時候。
韓心驊轉過身來：“快去休息吧，南枝。我們下周見！”
小魚般的美目略有點錯愕地眨了眨，隨即綻出一抹笑意：“下周見，韓……心驊！”
高大的男人掩飾不住地嘴角上揚，走向電梯廳，留下一個寬肩窄腰長腿的背影，比十多年前電視上嶄露頭角時更顯沉穩(wěn)可靠，像不太真實的幻夢！
南枝洗完澡、吹干頭發(fā)，瞟了一眼手機沒什么消息，正要坐到床上就聽見了敲門聲，不覺心一跳。從貓眼里看去，竟然是周薇薇！她只好打開了門。
周薇薇提著兩罐微醺雞尾酒和一袋打包好的炸串就進來了，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巖巖，自覺地壓低聲音：“難得出來放肆一次，今天的夜宵不能少！”
南枝瞥著她期待八卦的臉，擋住了她推過來的炸串食盒。“晚上不吃夜宵。”
“怕不健康?。磕蔷埔欢ㄒ?，人生難得微醺，小滿勝過萬全！”薇薇直接幫她開了雞尾酒的易拉罐，看她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伸出手，握住了瘦長的罐身，嘴唇輕輕抿著，像在咀嚼空氣，又問道，“他幫你把孩子送上來的？”
“嗯。”南枝終于喝了第一口，清冽甘甜的葡萄白蘭地香氣撲鼻而來。
“你們沒……說點什么？”
“說什么？”南枝偷偷地抬眼看向昔日同窗。在周薇薇的眼里，那仿佛情竇初開的樣子，和十多年前也相差無幾。
“你想說什么？比如，‘韓心驊，15歲的時候我就喜歡過你啊’！”她故意扮出點花癡狀。
“那是你，好嗎？！”南枝伸手打了過去，連聲音都忍不住抬高了，驚動了巖巖翻了個身，她立刻降低了聲量，“我們只是今天萍水相逢！”
“嘖嘖嘖，戀愛寶典里常說，當你習慣用‘我們’來指代你們的時候，說明你們的關系已經(jīng)進了一步了。而且，你們不會是萍水相逢的。”
“為什么？”
周薇薇嘆了口氣，像個前輩一樣循循善誘：“你別忘了陳勵啊，我們是接受了他的建議來飛馬城散心的，而他和韓總也是十幾年的鐵哥們兒了！——瞧，你們是注定會相遇的，只不過今天剛好省了陳勵的轉介紹。”
南枝有些倉惶地又喝了一口酒，目光回避地看向鏡像里的兒子：“薇薇，你別誘導我，我在這種事情上沒什么免疫力。我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和階段，你說的這些不應該是我現(xiàn)在的生活重點?！?p> “你也說了，現(xiàn)在不是而已，難道你非要等自己耗干了的時候才考慮嗎？緣分可等不起！”
“緣分，可信嗎？我是個醫(yī)生，也可以算作一個科學主義者吧?！蹦现ζ鹕?，從落地窗看向依然霓虹閃耀、五光十色的飛馬城歐式商業(yè)街區(qū)，那里毗鄰的人工湖，正是他們一個多小時前泛舟徜徉過的領域，那搖搖晃晃的體感這一刻似乎又上身了，也不知道是當時就開始微醺，還是此刻才沉醉。
周薇薇咬著一根炸串，又啜了一口酒，顯得大大咧咧：“我只知道，科學的盡頭是玄學！剛才在船上，你們明明就像相處了很久的情侶啊，哦，加上這小子，誰不以為是一家三口?。∫蝗荒莻€江麗娜怎么會吃醋呢？——我?guī)湍銌栠^陳勵了，江麗娜應該是很喜歡韓心驊的，而且家庭出身非常好，可是韓心驊從沒接受過人家，到現(xiàn)在也是明確的單身！嗯，我倒是覺得，那個甘望東和那姑娘更般配一點。”
南枝歪過頭看向閨蜜：“你們保險公司如果有個鐵口直斷的險種，會不會因為你而賠死？”
“呸呸呸！我的嘴可是開過光的，讓誰買保險就是在給誰積德！”周薇薇連忙糾正她，“再說了，我要是有這種預見能力，公司應該叫我去做核保，而不是代理人！”
“那顧宏呢？”南枝輕輕地問。
周薇薇沉默了一會兒：“他當初又不是真心想給我生意做，不是還差點退保？是你后來私下給他續(xù)的保費，結果最后理賠下來，你還把錢都給了他爸媽。所以咯，你是在積德！而那個人——”她驀地指向窗外，街區(qū)的中心有一座仿大本鐘的鐘樓，頂端矗立著一匹飛馬的雕像，“就是你的德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