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宿命論
自由之城是一座墮落的夜之城，伴隨著夜幕降臨，龐大的城市便在黑暗中蘇醒，大多來賓的夜生活也就此拉開帷幕。
就如同這座城市的名字一樣，其街區(qū)構(gòu)造并不是常規(guī)的矩形，而是以高出四周幾十米左右的公爵城堡為中心，向四周擴散的不規(guī)則扇形，這可真是太自由了，一目了然：城堡周圍的城區(qū)燈火通明，夜夜笙歌。中心區(qū)域外的燈火稍暗淡一點，但同樣生機盎然，光彩奪目，恰到好處地攪動著迷途者心底的墮落欲望。只有最外圍的貧民區(qū)，是這座城市每個居民都不愿提起的孤島：大部分貧民區(qū)都淹沒在朦朧的水霧與濃稠的黑暗中，那里既沒有饕餮佳釀的香氣，也沒有漂亮的舞女和優(yōu)雅的紳士。在那里，想長壽的人甚至會避開光明——因為在黑暗中閃閃發(fā)亮的東西如果不是鋒利的匕首，那就一定是受害者口袋里的金幣，或是什么別的要人命的玩意?？傊?，這里絕對是這片大陸上最危險的地方之一，怪胎、邪教徒、殺手和盜賊、走火入魔的女巫都生活在這，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需求的話，一般人是絕對不會來這里觀光的。
一個半張臉被燒爛的精壯男人正倚在骯臟的墻角，掂量著手中的金幣。金幣，這些誘人的亮片就像午夜翻出水面的魚鱗一樣被男人拋向半空，然后落回掌心?？茨腥艘荒樏宰淼臉幼?，對面那名相貌兇惡的男人不悅地哼了一聲。
“你們到底有把握嗎？在自由之城殺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見闊綽的客戶似乎失去了耐心，被毀容的男人趕緊把金幣揣進了胸前的口袋，頗有自信地答道：“那是當然，只要錢到位，沒什么事是我們辦不到的。亞當·勞倫斯對吧？再確認一遍，他是…”
“沒錯，就是那個該死的銀翼騎士，你已經(jīng)問我三次了。我的主人要他在五天內(nèi)死，不能下毒，不能有目擊者，也不能…”
“也不能死相太難看，免得認不出是誰。對嗎？”男人笑了笑，“那么，要滿足以上條件，五十萬金幣?！?p> “你！”開價的男人又驚又怒，“不是說二十萬…”
“二十萬是暗殺的價格，而另外三十萬是賄賂監(jiān)管者的成本。我們這行講究的是誠信，所以你大可放心，現(xiàn)在付賬，我們這就…”
“不用了，南區(qū)的蛇頭只要十萬?！?p>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男人聳了聳肩，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截至目前，發(fā)展都還算正常。開價的男人下意識松了口氣，正準備離開時，聽到身后男人的聲音，心臟都頓了一拍。
“告訴科斯少爺，這只是我一點善意的提醒：南區(qū)的蛇頭是個貪婪的混蛋，而且他不講信用，在完成交易后無休止地索要封口費是常有的事。噢，不對，他應該會直接吞了訂金跑路，因為你們的要求超出他的業(yè)務(wù)范圍太多了?！?p> “你是怎么…”接頭人下意識把手伸向腰間的短劍，但蛇頭的動作比他更快，他的匕首抵在了接頭人的后頸上。
“冷靜點，我們是來談生意的對嗎？別做什么危險動作，否則大家都沒法體面的離開這里?！?p> “你以為我會怕這種…”
“哦，當然不。你巷外的十四個兄弟一定很擔心你，可惜他們現(xiàn)在都睡著了。別這么看我，我強調(diào)過好幾次了，我不是你印象中的普通蛇頭，也從不做討債或綁票之類的小生意。”
“你是怎么知道…”
“啊，天吶，別拿我和那些游手好閑的混蛋相提并論好嗎？”蛇頭輕蔑地答道：“如果我連這點能力都沒有的話，怎么敢接你這么危險的單子？萊特商會的繼承令是公開的秘密，很多人都在暗中關(guān)注著結(jié)果。羅西尼大少爺意外死于販奴途中？不不不，這可不是什么意外，他死于一場精心謀劃的暗殺，而我恰好有幾個朋友參與了那次暗殺。我猜，羅德尼會長一定是認為那個倒霉的騎士與他兒子的死脫不開關(guān)系，對嗎？哈，據(jù)我所知，科斯少爺下周要陪羅德尼那老頭來自由之城對證，他不便抽身，所以要找其他人來替他料理后事。之所以要求目標必須死的毫無破綻，就是科斯少爺怕他多疑的老爹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好吧，好吧…雖然這時候才想補救多少有些倉促，但比坐以待斃強。畢竟，要是目標活著與羅德尼會長見面，那科斯少爺可就有大麻煩了?！?p> “呼…”
“怎么，我說得沒錯吧？”
猝不及防的坦白就像一顆炸彈，在接頭人的胸腔里轟然爆炸，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高看蛇頭了，沒想到還是小瞧了他。
“五十萬，成交?！彼麩o力地說道。
“哦，不行，你剛才的態(tài)度讓我受到了驚嚇，所以得再加十萬。”蛇頭微笑著，好像他維持了這么久的矜持也產(chǎn)生了奇妙的變化。
接頭人倒是并不擔心錢的問題，他從科斯小少爺那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除掉勞倫斯，也就是說，只要能順利完成任務(wù)，即使再花五十萬科斯少爺?shù)难劬Χ疾粫Ｒ幌隆?p> “好吧。不過希望你信守承諾，否則科斯少爺不會放過…”
“老兄，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但這不是你質(zhì)疑我能力的理由。知道嗎？我們干成過的最大一票買賣是暗殺了奧蘭多公爵的兒子，并讓公爵自始至終都相信他的兒子死于意外?！鄙哳^舔了舔嘴唇，“所以別再擔心什么了，把錢給我，然后回你主子身邊等著，我猜科斯少爺徹底繼承商會后會經(jīng)常雇傭我的，所以，信任。懂嗎？信任，是咱們建立長期合作的基礎(chǔ)。”
也許蛇頭并不是在吹牛。一些地下傳聞印證了公爵之子并非死于意外的說法：公爵之子從小便暴飲暴食，私生活也毫無節(jié)制，就是這樣一個墮落的貴族子嗣，竟然會因為吃得太多撐破了胃而在半夜暴斃，這種荒唐事可從來沒有在他那些更荒淫無度的同輩身上發(fā)生過。而蛇頭在自由之城，乃至整個地下世界都堪稱駭人的威望，也讓人很難理解他要靠假扮這場意外的主謀身份來獲得崇拜和敬畏。
“商業(yè)區(qū)三街，角落那家沒有招牌的珠寶店，地下庫房?！苯宇^人從脖子上取下了一把不起眼的鑰匙，“庫房里多余的財物，是科斯少爺賞你的小費，去確認一下吧?！?p> “不用了，我說過，信任是我們合作的基礎(chǔ)?！鄙哳^接過鑰匙，輕輕推了接頭人一把，“你的兄弟都睡在娛樂區(qū)的“島嶼”上，帶他們回去吧，交易完成了?！?p> ……
再三確認接頭人離開貧民區(qū)，且并未留下眼線后，蛇頭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鬼鬼祟祟地溜進了一條暗巷，開始用教會特有的“神圣鏈接”向他的上司匯報情況。
“確認，雇主的暗殺目標是第四神選者，需要報告給奧菲利亞圣座嗎？”
有些不對勁，以往在神圣鏈接時，他的上司必定會在短時間內(nèi)做出回復，但這次蛇頭在黑暗中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任何回應。
就在他以為是不是出什么問題的時候，一個冷漠而僵硬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顯而易見的堅決。
“不必。”
那個聲音頓了很久，似乎在權(quán)衡利弊，最終，他緩慢而艱難地下達了命令。
“一級行動，刺殺改為綁架，處決所有目擊者。準許在行動中使用任何手段，但務(wù)必保證神選者的生命安全?！?p> “然后呢？客客氣氣地把他送到圣城？然后冒著生命危險繼續(xù)回這里潛伏？”蛇頭有些惱火地罵了一句。不難理解，他一直扮演著蛇頭的角色，并盡力享受著這種生活。而為了綁架勞倫斯，他很可能會死，甚至有可能會面對比死更糟糕的事。
“這項重責大任就交給你們了。務(wù)必保護羔羊的生活，帶回執(zhí)迷不悟的神選者，這是最沉重的使命，也是至高無上的榮耀。雖然沒人會知道你們?yōu)楦蟮牧忌贫鴳?zhàn)，但我保證，整個人類種族，都會因你們的犧牲而變得更加偉大?！?p> 謊言。
他毫無情緒波動的語氣便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