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寶林此刻也很無奈，
生活的窘迫不得不使他出此下策，
即使老百年后的自己無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
終于，經過內心的不斷掙扎與煎熬，高田林也妥協了，
人活一輩子，各過各的人，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自己咬緊牙關往后走吧，
自己也是這樣過來的。
晚上，面對著桌子上的飯，
一碟白水煮菜，四五個黑面饅頭，
高寶林的心里不是個滋味，
那邊的生活狀況再差，至少幾天還能混個白面饅頭，而這里，一年三四個白面饅頭已經算奢侈了。
這樣的對比，讓他離開的念頭更加猖獗。
“不吃了嗎？”
“昂！”
嫂子見高寶林吧啦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便開口道。
兩個人答完，不約而同朝高田林望去，
只見，高田林用他那黝黑發(fā)枯地手將一片青菜夾在黑饃里，大口大口的往下吞咽，對周圍的周遭充耳不聞。
志偉媽只好繼續(xù)嚼著那半干的饅頭，順手將一缸子水撥到高志偉旁邊，
而高寶林起身，朝里屋走去，
不一會兒就露著光膀子出來，
“我打算明天搬石頭去，”
這話一說，高田林才抬起頭來，
高田林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終究是將打算說的話咽了下去，
要知道那活挺累人的，路也不好走，全是懸崖峭壁，
前幾天就有人說，另村里有個人活活累死了，
說實話，自己是不希望弟弟去的，
但高田林深知，自己阻止不了，
但他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一句，
“想好了嗎？”
“昂”
“嗯。”
……
日頭曬在了炕頭上，照的高志偉心里毛毛躁躁的，
今天好不容易有個好天氣，自己真想好好睡一覺，
前幾天自己冒著大雨，趕著那幾頭羊，漫山遍野找草吃，累的骨頭就要散架了。
“毛蛋兒，趕緊起來，今日頭這么好，趕緊把羊放出來，讓曬曬太陽?！?p> 娘在院子里扯著嗓子喊，
“我（ge）再睡卡卡，累得很?！?p> “趕快起，懶死了。”
高志偉剛把被子捂在頭上，就被娘一把扯了過去，
“曉得了，這就起來?！?p> 高志偉“嗖嗖”翻起身，拿出自己的褲衩子套上，“騰
”跳下炕，穿上草鞋，抹著睡眼走到羊圈前，
“咩咩咩”
羊叫聲將高志偉的思緒直接拉了回來，
像往常一樣，他將羊趕到平坦處，
自己地上一躺，看著蔚藍色的天空，又昏昏睡過去。
遠處，
“他高哥，你家的羊咋跑到河灣里去了，”
“哎呦，那壞慫估計又睡著了?！?p> 正在挖地的高田林聽見鄰居的話立馬撒腿往河灣的方向跑去，
邊跑邊罵，
“這兔崽子回去得好好收拾他，”
“哎呀，我的羊可千萬要全啊，”
高田林費了好大勁，才把羊趕了上來，
果然看見小兒子睡的天昏地暗的，
立馬過去踢了一腳，
“爹（da），你咋在這兒”
“你的羊都看到河灣去了，最近狼有點多，得看好點，咱一家子就指望它們了。”
“昂，曉得了?！?p> 聽了爹爹的話，高志偉立馬垂下頭，心里暗暗發(fā)誓，以后得注意，可不能大意了。
看，當初的人有多愚鈍，殊不知五六歲的娃兒在狼面前，猶如一只被逮宰的小羊，只知道羊是家里的命根。
月光從木窗的縫隙里照進來，炕上的幾人各懷心事，
“我打算明天就走了，”
“好，我送送你?！?p> “不用了，這么大人了，”
“那行?！?p> 天還麻麻亮，高寶林就收拾好了東西，
臨走前，他將身上僅剩的兩塊錢交給了高田林，
“哥，這些錢你拿著，家里用?！?p> “你說的這是啥話，我咋能拿你的錢，這是你這幾天掙得，你拿上，那邊還能用上，”
“你拿上，我在那邊還能干著掙點錢，咱家里現在平兒上學呢，過段時間偉兒也得上，到處都是該花錢的地方，我再沒多的，趕緊拿上。”
高田林推脫不過，只好將錢緊緊的握在手心里，
望著高寶林一步步走進高志偉，
“娃兒，二爹，沒撒本事，你以后得好好念書，長大了才有出息。”
高志偉看著二爹的樣子，說不上的滋味涌上心頭，他只能懵懵的點頭，
什么是出息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里的人希望男孩子能讀書，讀很多書。
看著高志偉的樣子，高寶林心里的苦澀難以言表，
他提起東西，一手抱起高志偉，走在前頭，
高田林跟在后面，
三個人同行，一句話也沒有，
只有耳邊的風拂過，
好似代表他們說了該說的話，
村頭，
高寶林將高志偉放下來，這才轉身，
“我走了，哥，你回去吧！”
“路上注意點安全，把身體也注意好，有事就托人告訴我?！?p> “昂，曉得了?！?p> 看著高寶林走遠，
高田林才扯著嗓子喊，
“記得常回來，這兒永遠是你的家?！?p> 聽見這話，高寶林腳下一頓，愣了一秒，果斷的朝遠處走去。
“爹（da），二爹是走了嗎？”
“昂?！?p> “再來不？”
“來。”
“真好，我（ge）還想讓他帶我做草娃娃呢?！?p> 高田林轉身，雙手背在背后，步伐加快，
后面的高志偉只好撒腿跟著跑起來。
“走了嗎？”
“昂”
剛進院子，就見媳婦兒在喂養(yǎng)，
“走了也好，他在那邊有牽掛，”
“哎，”
看著高田林的樣子，自己也不好說撒，志偉媽只好繼續(xù)喂著羊。
要知道在當時，上門女婿是不好當的，
不僅地位低下，受人白眼，連生育的子女都得跟女方那邊的姓，兄弟多還好，要是獨苗，就等于斷了香火，
這在當時的農村是萬萬不可的。
嘆了兩口氣，
高田林一屁股坐在上房的門檻上，接著從左邊兜里摸出來一根旱煙棍，從另一個兜里掏了一把碎茶葉沫沫，裝進去，點燃，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
吐出來的煙籠罩在他的周圍，看不清他的臉。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每家每戶都為了年忙活著，
高田林家也不例外，
雖然日子窮，但人們對年的重視卻很高，
這幾天，高田林還特地去了一趟集市，秤了兩斤白面來，
終于在一家子的忙活下，香騰騰的白面饅頭出世了，
還沒等志偉媽端出來，高志偉和高志平就搶了兩個啃起來，
“兔崽子，讓你們偷吃，我打死你們，”
“你就讓娃兒吃去，”
“我同學都吃，就我眼巴巴的看著呢，吃一口就咋了！”
廚房里的志偉媽聽見外面的吵鬧聲，趕出來一看，老頭子正拿著棍，追著兩個兒子滿院子跑呢，
大兒子高志平有些委屈，這樣的日子自己實在不想過了，
太窮了，窮的可怕，
書上說，外面的世界不窮，他要出去闖一闖，
這個念頭，在此刻扎在了他的心里。
聽見大兒子的話，高田林這才發(fā)覺自己過于苛刻了，
但他也很無奈，
扔掉了棍子，轉身朝里屋走去，
志偉媽見狀，將兜里的饅頭又掰開了兩半，遞給了兩個兒子，
“慢慢吃，別噎著?！?p> “昂，娘”
見兩兒子心滿意足的啃著，她也轉身朝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