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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孫兒

爺孫兒 火是風兒吹開的花 3533 2023-02-15 01:27:13

  時間很快到了1959年五月,

  此時的高田林正背著一簍羊糞艱難地在石涯邊上的小道上穿行。

  太陽仍舊不依不饒地將光熱灑到這片貧瘠的大地上。

  汗水不僅將高田林的整個后背浸濕,破布衣衫緊緊地貼在背上,還順著發(fā)絲流到頸部,臉上。

  看著還有一段陡坡路就到平地上了,高田林吃力地從后背騰出一只手抹去臉上的汗,

  再堅持一下就到了,

  再堅持一下。

  也許是心里打氣的緣故,高田林很快來到一塊平地上。

  扔下背簍,一屁股坐在地上,

  望著遠處的荒山,他的回憶來到了一年前,

  那天是一個晴天,太陽帶著光芒從東邊的山谷升起,光線透過窗戶照在炕上睡著的兩個小男孩臉上,

  其中一個年齡稍大點男孩可能是感受到光有點照眼睛,懶懶的翻了個身,將后背朝向太陽。

  廚房里,一個滄桑的婦人端著一盆水,

  當年,那個十五六的少女終于隨歲月的消逝,容顏發(fā)生了變化。

  皺紋爬上了她的額頭,兩鬢的頭發(fā)也已發(fā)白,挽著一個丸子發(fā)髻,戴著和她娘一樣的黑頭巾。

  只見她將削好皮的洋芋放進去,接著洗了洗,切成了絲,放在一個破碗里,正打算燒油起鍋,就聽見村長叫自己,起身朝院里出來,

  “土娃,在家么?”

  “他劉叔,是有啥事兒嗎,他娃爸沒在家,他去砍柴了?!?p>  “哦,那等他回來,就告訴他明兒個早上把田林帶上去合作社集合,開個會?!?p>  “哦,行,再有啥事么?”

  “沒有了,那我們先走了,你忙吧?!?p>  “昂,那你們慢點走?!?p>  見人走后,趙葉青又回到廚房,做起了飯。

  過了大概半刻鐘的時間,

  趙葉青見土娃扛著一捆柴走了進來,連忙起身給他端來一碗涼水,

  “來,喝點?!?p>  “嗯,今天背得這捆柴多,夠你燒幾天了?!?p>  “你不會背少點嗎,吃力的很,把你累的”,

  “對了,他劉叔今來說,明天讓你把田兒引上去合作社呢?!?p>  “嗯,這事兒我路上聽孫侶兒說了,估計還是個大事情?!?p>  “撒大事情?”

  “曉不得么,反正聽說村里超過六十的老人不去,十五歲以下的男娃不去,其他人都去?!?p>  “哎呦,這么多人啊!”

  “昂?!?p>  “臧吃飯,吃飯去社里看看吧!”

  “昂,完了再說?!?p>  看著桌子上媳婦兒炒好的洋芋絲,土娃心里美滋滋的,

  自從葉青嫁過來后,家里的情況雖不太好,但在村子里不算最差的了,更何況她還給自己添了個兒子,

  剛懷上的時候他就想好了名兒,高寶林。

  寶兒,他的心疼蛋蛋。

  看來,還是得有個媳婦兒和男人一起過日子,單身雖然能過下去,但還是不如意的。

  想著,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炕上熟睡的高寶林。

  吃完飯后,土娃就帶著高田林來到了公社門口。

  在這之后的幾個月里,他跟著爹爹土娃去村民里收鐵制品,從隔壁村里背來煤炭。

  ……

  這一天,

  高田林接到了一個活,

  負責人讓他跟著隊伍把煤背到煉鐵的工廠里,

  因為以前自己的活是收集鐵制品,堅硬的鐵皮有好多次劃破了他的皮膚,疼得他直呲牙。

  所以在聽到這活后,高田林以為自己接到了一個輕松活,就二話不說直接同意了。

  第二天,他們一行人就被負責人喊醒了,

  這個負責人不像上一個負責人心平氣和地說話,而是一言不合抽鞭子。

  一路上,很少又休息的機會,

  因為路途遙遠,上面規(guī)定將這批煤花五天時間送到,要知道那是百公里啊,

  別說背著一簍煤走了,光是空手走著去,都不一定能辦到。

  可又能怎么辦呢,他們只能默默哀嘆,承受。

  接連三天沒日沒夜的趕路,使他們一行人被分成四類人,

  第一類人,走著走著扔下背簍,屁股坐在地上大聲痛哭,

  負責人的鞭子抽打在他們身上,也不反抗,只是哭,

  也不知道他們是在哭天道不公,還是哭負責人的殘忍。

  第二類人則偷偷趁負責人不注意,溜進路旁別人的高粱地,只為能迷上眼睛美美的睡上一覺,

  不過等來的還是負責人的抽打。

  有的人內(nèi)心深處倍受煎熬,想跑又不想跑,他們偶爾掉隊,偶爾走在隊伍中間,

  卻不想,等待他們的結(jié)果是,摸黑趕路中跌落懸崖,輕則擦傷,中則殘疾,再重者就是死亡了。

  最后一類人,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選擇都逃不過,好死不如賴活著,所以選擇了默默無聲,像極了田間耕作的老黃牛。

  高田林就是最后一類人。

  他親眼目睹和自己從小玩到大的狗蛋被打死,鄰居候車輪摔下懸崖,

  他家里還有爹娘和弟弟呢,他得回去見他們。

  抱著這樣的信念,終于到了一座破舊的寺廟前,

  負責人看著一行人中還剩十幾個人了,這才體恤得說了聲,

  “臧都坐下說著緩卡,明天早上咱們再出發(fā)”,

  說完,就找了個空地兒,自己睡過去了。

  高田林這才從兜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谷面餅子,咬了兩口,

  想到得把餅子留下餓了再吃,他又重新將餅子裝進最里層衣服的口袋里,看周邊沒人注意,才放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高田林就醒了,

  他起身想去上個廁所,手不經(jīng)意掠過兜的位置,

  糟糕,餅子不見了。

  哪個壞慫把我餅子拿走了?

  他低頭掃了一眼身邊,

  自己裝煤的背簍也失蹤了。

  老天爺呀,

  一個也沒給我留下。

  怎么辦呢?

  算了,我也提一個別人的背簍,不然到時候不好交差。

  想著,高田林就提起旁邊的背簍,趁著其他人沒醒,離開了。

  半路上,

  高田林還碰見一個麥垛,

  見沒人注意,鉆進去,美美地睡了一覺。

  等他醒來,已經(jīng)晌午了,整個麥垛曬得暖暖的。

  他還想睡一會兒,又怕落下隊伍太遠,這才背起背簍,抄近道朝隊伍的方向跑去。

  老遠地里,他就看見一個男人被負責人抽著,嘴里還罵著什么,

  “我的娘呀,我還是趕快跟上吧!”,

  “等等我,等等我。”

  負責人看著高田林撒腿跑回來,

  “你干嘛去了?”

  “叔,我尿憋,跑去尿了尿,沒想到還迷路了?!?p>  可能是覺得高田林年齡小,又或者是覺得他不像撒謊,

  負責人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示意高田林跟上隊伍,然后又拿起鞭子抽打后面偷懶的人了。

  又經(jīng)過一天的趕路,高田林終于到了目的地。

  里面有個負責做飯的老婆婆將他們安排在廚房旁邊的大棚里,

  那原先是一間驢棚,可能是因為勞工太多,特地騰開用來他們歇腳。

  在吃了老婆婆的然后,高田林跑出去想轉(zhuǎn)著去看看人家怎么煉鐵的,

  煉鐵的地方?jīng)]找到,倒是找了個爐灶,

  這里面還暖和,

  高田林伸出被被染黑的小手,然后鉆了進去,

  暖和的空間讓他又一次睡了過去。

  不一會兒,黑云密布,頃刻間,下起了傾盆大雨。

  這場雨成功阻斷了高田林他們一行人的返程,

  “臧等雨停了,咱們再回去吧,你們也睡著緩一會兒?!?p>  驢棚里,負責人睜著朦朧的眼睛,對著棚里僅有的十個人囑咐道。

  ……

  外面,

  空氣里充斥著剛下過雨的土腥味,

  棚中的人也自覺的翻起身,

  “咦,和咱們一起來的那個小伙子呢?”

  負責人掃了一圈,沒有看到高田林的身影。

  “估計又去哪了,趕緊叫的引上?!?p>  聽見負責人的話,和高田林同村的一個男人這才轉(zhuǎn)到別處找他,

  “田林兒,田林兒,要回去了,趕緊出來。”

  睡夢中的高田林被叫醒,連忙回了聲:

  “來了來了,”

  匆忙中,沒注意到爐灶壁,肩膀碰到了上邊,

  只覺得,胳膊被燙到了,但高田林卻無暇顧及,剛鉆出來就拔腿朝隊伍跑去。

  回去的路上,由于剛下完雨的原因,有深深淺淺的水坑,高田林一個一個踩著,也不在意鞋子濕不濕。

  后面跟著的負責人,看著他的模樣,嘴角勾起。

  也許,

  他是欣慰在這世道中,孩子那存留的天真,

  這小娃子才十七歲啊,

  正是好時候,不應該被世道吞沒。

  不過好在這樣的日子只持續(xù)了多半年,

  原以為之后能過上好日子,

  卻不想,

  天時又不好了,天氣太干,莊稼顆粒無收,

  在這段時間餓死了好多人。

  “哎,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正想著,高田林就聽見弟弟叫自己,

  “哥哥,不好了?!?p>  遠處,年幼的高寶林邊哭邊跑過來。

  “寶兒,怎么了?”

  “哥,爹沒了?!?p>  “啥,趕緊跟我回去?!?p>  高田林牽起高寶林,連忙撒腿跑回家,

  也不顧花了一早上撿的羊糞了。

  果然,

  等待著他的只有爹土娃冰冷的尸體。

  風在外面嘶吼,猛烈地擊打著窗戶,把窗戶格子上糊著的那層紙撕裂。

  寒氣投過窗紙,屋子里漸漸冷起來。

  墻上的煤油燈在風中凌亂地擺動,

  一股寒氣侵入高田林的脊背,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發(fā)呆了一會兒,這才抬起頭,墻壁上掛著趙葉青的遺像,

  從明天起,這面墻上就會多一個爹爹的遺像。

  屋子里安靜的可怕,連剛才一直哭著的寶林這會兒也定定地望著爹爹死去的尸體發(fā)呆,

  “寶兒,快去睡吧!”

  看到弟弟的樣子,高田林有點擔心。

  “哥哥,爹和娘一樣都沒了,以后我也是沒爹娘的孩子了?!?p>  “寶兒,你還有哥哥?!?p>  “昂?!?p>  “趕緊去睡,明天還忙著呢?!?p>  “昂。”

  寒氣朝他們包圍,但他們還是平靜地躺著,因為他們知道,這樣的日子以后會有很多。

  高田林做了個夢,

  他們一家人正圍在桌子旁吃著豐盛的飯菜。

  有土娃,趙葉青,趙報國,連云,一個陌生女人,而

  那個女人大概是娘吧!

  一股寒氣沖進來,把他從夢幻中帶了出來,

  不過只是一場夢罷了。

  他看著熟睡的弟弟,然后脫掉外衣,很快又鉆進被窩里去了。

  燈光慢慢地黯淡下去,風依舊在外面肆虐。

  哎,都是短命人啊!

  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

  在土娃下葬后,高田林便做了個決定,帶著弟弟搬家。

  兩個命苦的孩子開啟了他們的悲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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