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格格看著外面蒼穹中茫茫大雪,不可見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況味,因為她聽阿哥多福安說袁門四位堂主和少主盡被昆侖派掌門傅傳書所拿,投放在王府后院中的石牢,似乎阿瑪有意向皇上諫言,要將這些仵逆亂黨在京菜市口明罪點刑,以儆效尤,否則天下則洶洶不可控制,人人效仿亂黨與朝廷作對,那么便自顧不暇。她聽到這個消息心中都顫了一下,因為她所關心的乃是忠孝堂主溫如玉,其它的人他倒不怎么關心,所以心煩意亂。一名答應侍女見格格托頤愁思,便知她心中所想——因為她在一次收拾這格格閨房時發(fā)現(xiàn)一張張字帖上寫著溫如玉三個字,她是知道這溫如玉乃是袁門四大堂主之一:忠孝堂的堂主溫如玉,聽說這溫如玉不遜潘安,尤勝宋玉,和少主袁承天一般的玉樹臨風,俊逸出塵,一時瑜亮。她便明白這位格格心念著這位溫少堂主,可是說王府中侍衛(wèi)私下說話已讓傅傳書拿來投在石牢之中,似乎還要讓皇上下詔誅殺,明罪定刑;這樣一來這位婉兮格格定然心中悲慟,因為誰也不愿意看著自己所心儀的人兒死在當今,所以悲緒叢生,一時不能禁止。
婉兮格格見答應看著自己似笑不笑的模樣,便沒好氣道:“死丫頭,你干么欲笑不笑的樣子,莫不成要看我笑話?”答應這位侍女名叫小晚,她忙低頭細聲道:“格格,你莫錯會了意,小晚那有那么大的膽子?”婉兮格格道:“我想你也沒有這樣大的膽子?”小晚低低道:“格格我聽王府中的侍衛(wèi)說王爺不日便要奏明皇上,要將袁門逆黨問斬于京城菜市街口,以儆效尤;格格你若再不行動,只怕溫堂主在劫難逃了?”婉兮格格道:“他死不死與我有什么相干?”小晚著急道:“格格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你還故作高深?”婉兮格格長長嘆了口氣道:“我又有什么法子,阿瑪要他們死,我一弱女子又能作什么?”小晚道:“你可以悄悄地去石牢將他們放出來,這樣他們就可以不死了。”婉兮格格道:“我怎能背叛阿瑪和額娘,那樣可是為不孝???”小晚道:“生死關頭,你還尤自婆婆媽媽,真是無可理喻。”
婉兮格格看了看外面大風雪,心想:正是救人之時,因為雪上不留痕跡,天上大雪猶自在下,將足跡掩蓋,不留絲毫的跡象,如果是晴天那么便多有不便,而且容易被人追殺,所以現(xiàn)在正是天賜其便,時不與我,更待何時?她下了決心要救溫如玉他們脫卻樊籠走蛟龍!
小晚見格格下了決心也是歡喜,因為她也知道這些袁門中人都是英雄好漢,不是卑鄙小人,所以心中向往,因為她也是漢家子女,從內心都對這滿清有著刻骨之恨,因為她知道袁門是漢人最后的希望——因為天下各幫各派都已歸順朝廷,就連丐幫和少林、武當這樣的名門正派都臣服于攝政王,那么如果連袁門再被其剪除,漢人的天下,漢人的復國大計——反清復明的事業(yè)只怕真的要成空了,她于心何忍——雖然她也出身寒微,可是卻有著民族大義,家國情懷,知道這位袁門少主是袁督師后人,如果被朝廷所殺,那么袁督師的一腔碧血丹心,萇弘化碧真的付諸東流水,豈不是重回洪荒時代,天下哀哀眾民再無希望,所以她才極力攛掇婉兮格格去救他們袁門,旨在恢復漢人天下,因為在她心中還有故國夢——雖然她只是王府中的一個答應侍女,但是依舊忠義不改!
當婉兮格格見到石牢中的溫如玉和其余三位堂主時,不禁心中一動,因為她見另外三個堂主都是英雄氣慨,有著沖天之志,不遜于少主袁承天,心想:這些都是忠義之士,自己今次無論如何也不可以讓他們罹難,只是她先已探看不見袁承天,只見一間石室血跡橫污,有人打斗的跡象,又見石墻之上缺了口,而室內正有一塊大石,便猜想到這石牢中有一番打斗,便猜想袁承天獨自而去,只是奇怪他為何不救袁門四位堂主,心下一時不解!——其實不是不救,而是他并不知門中四位堂主被囚于此,否則焉有不救之理,只是想著來日方長,從長計議,所以負那朱懷中尸身而去,要找個地方葬下。只是袁承天這想法別人又豈能猜到。
鹿振衣見這位王府格格打開石牢,并將巨大的鐵鐐打開,讓他們可以自由行動,心下詫異;便是朱嘯山和丁寬也覺得事出意外,不明所以;可是當他們見到這位婉兮格格深情脈脈地看著溫如玉的時候,便什么都明白了:原來人家王府格格心儀這位溫如玉兄弟——誰教人家面若冠玉,美若星辰呢?便如少主一般人物出眾,以至讓那位清心格格念茲在茲,執(zhí)念于心,不能忘懷。三個人悄悄地與溫如玉話別,縱身出了王府——因為有大雪,所以他們便趁著夜深人寂出了王府——這條路徑是婉兮格格指點他們的,所以未受到巡邏侍衛(wèi),不費吹灰之力便輕而易舉地出了王府。
婉兮格格見鹿振衣他們走后,說道:“溫大哥,你……”溫如玉見這位格格甘心為自己冒這樣大的風險,放走他們袁門中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動,明顯可以感受的到她對自己情深義重,而自已對她似乎虛以委蛇,自己這樣做對么?婉兮格格道:“溫大哥,我知道你們袁門和我阿瑪勢不兩立,因為先前我阿瑪便詔告天下,捕殺亂黨——尤其是袁門中人——在他看來凡是要反清復明之人都格殺毋論,所以你們勢同水火,他們恨著我們滿洲人,以為當年我們奪取你們的天下,殺戮于百姓,認為人人都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可是,溫大哥,我們滿洲人不都是惡人,也有好人;便如你們漢人當中有袁督師般英雄人物,也有臨危變節(jié),為人不齒的吳三桂、洪承疇之流,你說不是么?”
溫如玉心想:言之不差!便如眼前這婉兮格格情性委婉,心中總是關心別人,忘了自己的身家安危,自己還要對她冷于冰霜?那樣未免太過不近人情!婉兮格格又道:“溫大哥,天時不早你趕快走吧!”她望了一下地上昏沉的侍衛(wèi),知道他們一會兒便會醒轉來,那樣便驚動王府,得不償失。溫如玉道:“格格你這樣做,不怕王爺知道,重重責罰于你,那樣一來,我于心何忍?”婉兮格格慘然一笑,道:“阿瑪和阿哥你們多事殺戮,我今日放你們走,只希望以后不要再與王府為敵,溫大哥你能答應我么?”溫如玉默不作聲,因為這攝政王殺害天下仁人義士太多,可說是大奸巨惡,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人物,袁門更是將他視為不世仇讎,他又怎么可以私下代袁門承諾,所以猶疑不答。婉兮格格又是慘然一笑,不無自嘲道:“我怎么這樣傻,想我阿瑪殺了多少的天下仁人義士,便憑我說話又怎能要別人不殺他?我是不是太傻?”她竟啜泣起來。
溫如玉和少主袁承天一般最見不得女孩子落淚。他用衣袖揾去婉兮格格的淚水,說道:“格格,我答應你我不會殺害你阿瑪,至于旁人……”他遲疑一下又道:“我也會盡力阻攔,不讓別人加害于他!”婉兮格格看著溫如玉炯炯有神的雙眸,說道:“溫大哥你要說到做到!”溫如玉道:“格格你放心,我們袁門中人,言出如山,決無食言而肥之徒!”
溫如玉走出石牢,猶見婉兮格格倚墻而望,似有不舍,可是現(xiàn)在也不是卿卿我我的時候,所以只有忍痛分別。
王府之中大雪如天,撲天蓋地,京城已經(jīng)好久沒有下過如此大的雪了。
攝政王多鐸見傅傳書神情沮喪,便知石牢走脫了袁承天。他并不責怪傅傳書,反而安慰他不必放在心上,世上之人,誰人無過,只要以后小心也就是了。傅傳書聽了感激涕零,說不出的感動。多鐸見傅傳書走了,才長長嘆了口氣,看了看四周,覺得自己身邊似乎無人可信,也只有傅傳書才堪大用。不知為何,他心底里喜歡這個少年英俠,不但相貌俊逸,而且行事果斷殺伐,從不優(yōu)柔寡斷,反觀阿哥多福安便有所不能,處處不如這傅傳書,所以他有意收他為義子,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機,因為多福安是個心胸狹小之人,如果得知自己認這傅傳書為義子,那未勢必他心中不服,兩個人便會心生嫌隙,那樣于誰都不好,所以這事情只有緩一緩,不可操之過急,只有徐而圖之,所以他也不急在一時,今日見他神情沮喪,便猜他不敵師弟袁承天,讓他先行退下。
傅傳書當然可以從攝政王多鐸眼神中看出他對自己的眷顧,知道多鐸心中亦是有意于自己,只是有側福晉晚晴所以他也不可一己行事,那樣對她和多福安的打擊不可謂不小,所以只有將心中的想法隱忍下去,不為人知。
大雪滿天,只見昔日繁華的京城一下子變得寂寥了許多,家家戶戶早早關門閉戶,因為冬天天黑的早,價以閑來無事便早早地安歇。只有雪還在澌澌地下著,袁承天不知為何此時他只想大哭一場,不因自己受磨難,只為肩上的朱懷中大哥,他為了自己而命喪石牢,怎不讓人心痛。眼看天下大勢所趨,自己奔走呼號似乎少有人響應,如丐幫他們置若罔聞,仿佛無視,因為秦于衛(wèi)有他的打算——與其與朝廷為敵,不如投誠,因為以丐幫之勢力與朝廷無異以卵擊石,所以他投靠攝政王,不再反清復明,那么這樣一來,天下各個門戶都群起效仿,因為世人都是趨利避害,所以而今只剩下了袁門一支,猶在與朝廷周旋,想著反清復明的大業(yè),可是其勢力雖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奈何有時人心不齊,有了私心,都想各自為政,不聽命于少主,這也是世人的通病。袁承天自然明白,以己之力對抗朝廷似乎無多勝算,可是只要天下人心一志,所謂滴水成河,以眾之力要改變現(xiàn)狀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天下人心渙散,成了散沙,個個畏首畏尾,誰也不肯舍身取義,所以成了而今不堪的局面,似乎只有他袁門尚在苦苦支撐,看不到有人援手,更多的是周遭鄙視的眼神,因為他們認為袁門自命清高,想著復國大計,這樣一來那些名門大派便相形見拙,所似他們內心是恨著袁門!袁承天豈有不知,知道自己未必成功,可是還要前行,便如當年袁督師一般,明知不可為還要為之,因為他中有信念——那種信念是別人所無法理解的,他從不對人說起,因為自古以來便是高山仰止,真的世間英雄又何懼風險?所以他有時孤獨,可是他依舊不會灰心喪氣,因為他知道自己如果一旦放棄,那么天下真的無望,重回洪荒時代。
茫茫天地之間,誰人與我共醉共笑?他忽然有了這想法,想人之一生,也不過如此:生如塵埃,命如小草,生也匆匆,去也匆匆,終究不留下絲毫塵埃!想到悲苦處只想與天同悲,與地同眠,再無什么家國民族之想!——可是,他不能夠,因為他若頹廢,那么袁門便無望了,自己豈不成了罪人——因為袁立秘密成立于明亡清初之時,乃袁督師手下四大將滿桂、趙率教、祖大壽和何可剛所創(chuàng)立,然后祖大壽變節(jié),為袁門所棄,弟子只信奉滿桂、何可剛和趙率教為元老,所供奉于神龕木主牌位,如果傳到自己手中而土崩瓦解,自己豈不是為千古罪人,所以無論如何自己都不可以一蹶不振。他每到沮喪之時便又想到袁督師那首震爍古今,為人忠義的絕命詩:一生事業(yè)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后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
茫茫大雪,天地渺渺,仿佛曠古卓絕,有種萬年一瞬間的況味。袁承天背負這朱大哥的身體,遍尋可以安葬之所,忽見不遠處有幾株梅花正在大雪中怒開,仿佛與天地爭艷,與世同輝!他來到梅樹之前,心中默默地說道:“朱大哥,我不能背負你久行,便在此處葬了你吧!”他從背后取下那軒轅神劍,掘地為冢,不顧大雪撲面,冷風吹打他的頭臉,心中只是想讓朱大哥好好睡上一覺,不再理會世間兒女情長,是非恩怨!冢成,立枝為碑!袁承天再抬首,便見梅樹之外便是懸崖,有種千古我一人,生死由天地。長劍徹北斗,笑君生死念!不由得仰天長嘯,頗有壯懷激烈的情懷!這些年他見人死人活,人生人無,已將有些事看得淡了!知我愛無錯,可是有緣無份也是枉然,至于清心格格那也作罷,只想將她從記憶中抹煞;然而不能卻又不成!——因為每到萬籟俱寂之時,眼前總能浮現(xiàn)清心巧笑倩兮的模樣,想忘又不成,只有相思成苦!正如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飲!他知道這一生再也不可以和清心回到從前,再也不可以攜手江湖,笑傲此生,再也不可以同上北邙山,看天下興亡!他只想歸去!只是這樣又不行,所以只有捱時光,往前而行,已無后路可退!
朱大哥可以長眠于地下,與梅花為伴,山川大地為友,終于不必為心中所念而執(zhí)著不放,終于可以放下理想,歸于大地塵埃!——而自己還要奔走塵世,吶喊呼喝,也許無人應承,也許曲高和寡,自己仿佛獨立于茫茫塵世之中,用我心去寫此生!
他將長劍又背在身后,再抬頭似乎可見天空中有星在閃,時隱時現(xiàn),昭示著天地變化。他將胸中塊磊一起發(fā)泄而出,于那長嘯聲中參破生死一道,便覺心無所系,再無塵緣,只想著不能讓大業(yè)落空,以往的仁人志士妄死他鄉(xiāng)。又回頭看了一眼朱大哥的埋身之冢,不由想起種種事由,自復明社丘方絕幫主以死全朋友之義而來,多少英雄好漢為國獻身,他們還不是信念不死,總有天下重光的時候。
大雪茫茫,無地一片同白,在雪地行走,四下空茫茫,有種與世隔絕的況味!自己呼息可見,白氣在夜空中散去。萬木凋零,樹枝上掛了白雪,仿佛玉樹瓊枝,已非復人間,仿佛上天宮闕!袁承天為減寂寞無聊,不由長歌吟道:此生生在塵世間,不為功名不為錢!吾欲乘風上云天,稽首謫仙不叩頭。笑傲只為此生有,丹心偏在昆侖巔。吹發(fā)長噓為何故,仙長練丹為何求!長生海外求丹藥,不見當年秦始皇!
他因不知袁門四大堂主被傅傳書押在王府后院的石牢之中,因為初時傅傳書便會了防止他們如有知聞,便通統(tǒng)作弊,想著法子出去,所以便將他們分別隔開,互不相知,這樣他才心安理得,覺得便為妥當,是以袁承天雖也被囚在石牢,然而竟然不知其中還有袁督四大堂主,否則他豈有不救之理?從此事可見他這位同門大師兄處處謀算在人,可說是機謀深遠。
袁承天埋葬了朱懷中朱大哥,但覺心中暢快,將積蓄在頭腦之中的煩怒一掃而空。自己踏在大雪上,發(fā)出聲響在夜間吱吱傳出老遠。他心中只念著四大堂主的性命,所以又回京城,循著他們留下暗記——因為他們都有暗號(其實這暗號是以特有的木筆在人間屋角墻上畫下日月圖案,日月者乃明,意示為不忘明室,志在反清復明為宗旨,袁門中人,人人不可以忘卻,歷來為袁門中同門弟子之間秘密聯(lián)絡之信號)以為秘密,以便同門連絡,別派人士自然不知其中原因,只會以為是尋常的圖畫,便不知其中底蘊。袁承天一路尋來,又到攝政王府后院石牢,暗號到此斷絕,再無標志。他心中不由驚醒:原來他們也被囚押在此,只是自己還被蒙在鼓中,無由知道,否則定當救他們同去!只是現(xiàn)下不知他們的情形如何?他又進了石牢,尋來找去終于在甬道盡頭有一石門,只是現(xiàn)在已開著,走進去是折而向右的一條走道,又走十來步,便見幾間石牢,只是里面空空蕩蕩,不見有人,只見地上拋著八幅鐵鐐,可見袁門四位堂主先前確實被關在此處,只是現(xiàn)在無人,心中驚奇,心想:是誰冒著生命危險將他們救出去了?他正疑惑之時,背后又傳來一個陰惻惻地笑聲。袁承天回頭只見白一平正負手看他。袁承天適才只顧一心查看石牢中是否有人,以至心神所分,不意這白一平出現(xiàn)都未覺查。
白一平道:“王爺所料非錯,他說袁少俠必定還會重來王府一探究竟,果不出王爺所料!”袁承天心想這攝政王怎么知道自己去而復返。白一平看出他的心思,說道:“傅掌門先前見到人家屋舍墻角留有奇怪的日月圖案便覺甚是奇怪,后來一想便明白這是袁門之間聯(lián)絡的暗號,所以料到你袁少俠定會去而復返,果不其然!可見傅掌門睿智過人!”他言語之中透著贊賞,似乎對傅傳書的計謀甚為欣賞。有人道:“白前輩過獎過獎,小子可沒這本事。”傅傳書現(xiàn)身站在白一平身后,只是眼神有些怪異,讓人見了心中還不安寧。袁承天見了,有個不祥的念頭:記得幾次掌門大師兄殺人之前都是此種駭人的眼光,莫非……只聽噗地一聲傅傳書長劍洞穿白一平身體。白一平怎么都未想到傅傳書會背后殺人。
他緩緩轉過頭,看著傅傳書,不明白內什么要殺他。傅傳書見他猶死不知,便道:“白掌門你難道不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又況且我不殺你,王爺也要殺你!”白一平用微弱的聲音道:“怎么會?”傅傳書道:“你不明白,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王爺大業(yè)成時便是你死之時,莫忘了古往今來的帝王從來和部下共患難,而不能共天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白一平又看了傅傳書一眼:“你難道就不怕?”傅傳書道:“將來王爺?shù)糜刑煜?,我佐他有功,又況且……”他打住不再說下去,那意思不言而明,王爺有意收自己為義子,那么將來天下還不是自己的,自己也不用去爭奪,只在多鐸手中奪取也就是了,只是這話卻不能說,以免走漏消息,為王爺所不喜,因為多鐸一向疑心極重,似乎對誰都防備,害怕別人背后害他,所以處處提防于人,有時夜間回府往往狼顧,以防有不良刺客行刺,因為他捕殺天下的反清復明人士過多,尤以袁門為最,所以不得不防備,因為他知道天下人恨他如贏政,當年荊軻刺秦的故事他不是不知道,所以防范之心甚強!
袁承天見掌門大師兄誅殺異己,心中毫無悔疚之意,似乎這白一平便該殺,自己不殺,將來他一樣要死,所以不如早死。他做這事心安理得!袁承天心中說不出的憤怒,雖然這白一平也非善類,可是他見大師兄連連殺人,自己而未能出手救人,心中總是意難平!傅傳書見白一平氣息轉弱,一腳將他踢翻,轉頭見小師弟看著自己的眼神中分明透著鄙視。他也不以意,哈哈大笑道:“師弟你何必為一個不相干的人意難平呢?你是不是覺得我手段殘忍而且無情?其實你也大可不必,我比起前代皇帝殺人奪天下已是仁慈多了!”袁承天聽他說話似乎無可反駁,當年清兵入關枉死的天下百姓何止千萬?誰又給你說天理公道了?還不是一樣入主中土,享國百年!這是所有天下人的夢魘!之后朝廷施行剃發(fā)易服,之后皇帝又行“文字獄”讓天下文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不敢再說蠻夷,只有含悲忍痛,看故國明月!——只是蒼穹之上是滿月,已非昔日之明月,朱明王室已如昨日黃花,只有風吹去,悲吟江上,石頭城上再無昔日抵死而戰(zhàn)的衛(wèi)國勇士,仿佛大地沉沉,進入了萬馬齊喑的狀態(tài),再無人敢發(fā)聲;——然而民間的秘密反清復明的社團和仁人志士終究不滅,雖死亡殆盡,然而前仆后繼,循循不覺于當世!這也是漢人不懦弱,堅韌不拔之精神所在,激發(fā)后來人蹈死不顧,青天照月,萇弘化碧,忠義千秋!
傅傳書不再看地上已然氣若游絲的白一平,見袁承天要走,忽然道:“師弟你卻不能走!”袁承天不明所以,不知這位大師兄心中打的什么鬼主意。傅傳書不冷不熱道:“你這樣殺人,便想走人只怕不成?”袁承天聽大師兄這樣說話便明自自他想嫁禍于己,讓天下人知道自己殺了終南劍派掌門人,那么終南劍派門人弟子自然不肯善罷干休,定與袁門勢不兩立,形同水火,他自己則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不可謂不毒辣?只是現(xiàn)在袁承天已不再是先前的小師弟。他見這位昔日的同門大師兄處處過為己甚,而且似乎心智已失,為了他的野心似乎可以不擇手段誅殺異己,自己倘若再加容讓那么便是縱容,只怕以后事情不可收拾之地步,眼見大師一步步滑于萬劫不復的深淵,更且不能讓他奸計得逞。
傅傳書眼角看了一眼小師弟背后軒轅神劍,心有所思,籌劃如何得手。袁承天轉身又走,不于理會大師兄胡攪蠻纏。傅傳書見小師弟又要走,豈能讓他如愿,忽然雙手齊出,正是使得“陰煞手”透著殺人的陰毒。袁承天感到背后冷風不善,透著徹骨冰寒,不由地打了一個寒噤。他身形便有所遲緩,也是出手回格,只是觸手冰寒透體,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傅傳書手形劃過。袁承天低頭避過,覺得背上什么東西動了一下,也不以為意。他再抬頭傅傳手的“陰煞手”殺招已過。他躍開身形,心想:此地不是久留之地,自己何必與他糾纏。他忽地雙手翻出,向傅傳書面門拍去。傅傳書慌忙閃避。袁承天借此之機,身形抖處已是消失在甬道盡頭。傅傳書并不追趕,只是嘴角顯出冷笑,透著奸計得逞的樣子。
外面大雪沒有要停的樣子,天地之間茫茫,透著冷煞,又多了幾分無情無義!傅傳書陰笑著從左手中接過長劍——軒轅神劍——適才袁承天低頭閃避傅傳書招式之時背后長劍已被他輕輕地拿去;而袁承天竟不為察覺,因為其時他全神應敵,所以心中便疏于防范,被傅傳書取了巧,其實這也不怪他,誰教這傅傳書手段高明,輕靈靈地一個動作便將軒轅神劍得為己有,不為所知!他取劍在掌,觀看多時,嘴角冷笑更加志得意滿。他忽然將長劍刺穿地上已死多時的白一平前腹。便更不回頭,大步而出,因為他要讓王府侍衛(wèi)發(fā)覺,再加稟告攝政王,自己為了避嫌卻不能首告,這樣一來,讓天下人都知道這白一平死于袁承天之手,讓終南劍派與袁門為敵,處于不死不休的狀態(tài),讓袁師弟處于百口莫辨,疲于奔命的狀態(tài);想到此處他又禁不住地笑了起來。
他從石牢而出,回歸自己寢處,坐待好消息傳來。他以為自己做事周密無人所知,可是百密一疏,便在他走出石牢之時,回歸寢處的路上不防陰暗竹林之中正有一人發(fā)現(xiàn)他這行蹤,覺得這傅傳書鬼鬼崇崇,定非干著什么好事情,只是傅傳書只顧趕路,所以竟未覺察。
次日雪停,便有侍衛(wèi)發(fā)見了白一平死于非命,而且腹上有劍,只是他并不識得。待得將軒轅神劍呈于攝政王。攝政王經(jīng)多識廣,自然識得此劍為軒轅神劍,一直為袁承天所有,今次白一平身上的劍傷似乎也是昆侖派的劍招,而且身中還有他的長劍,顯而易見是死于袁承天之手,再無他人。他環(huán)顧大殿,只見傅傳書似乎心不在焉,好像有著心事,因為他一向器重于傅傳書,覺得其人少年才俊,才堪大用,其心智計謀均在他人之上,阿哥多福安更是不在話下,所以有心要想想他有什么見解,便將軒轅神劍交給傅傳書,然后問他有何見解。傅傳書早先便已料到這攝政王既然得到軒轅神劍也會交給自己,所以便將此劍放在事發(fā)之地而不予拿走,否則天下人人知道軒轅神劍是位神兵利器,他又豈會心甘情愿擲于當?shù)?,而放心走路?p> 今次見王爺相詢,自然心中已有打算,便侃侃而談,說道:“王爺,此次袁承天去而復返,是要解救袁門四大堂主,只是奇怪己有人先其一步將他們放走,所以他要走時,正恰白一平前輩趕來,試想這袁承天是為袁門少主,是為天下亂黨首惡,因為近年來袁門勢力漸大,多有鄉(xiāng)民受其言語蠱惑加入袁門,與朝廷為敵,處處橫起波瀾,殺官造反,實為大惡不赦之罪,究其根本,奈是其袁門宗旨便是反清復明!王爺須知除惡務盡,當務之急是讓天下有司衙門張告布告捕殺天下袁門門人弟子,誰敢于公然隱匿,誅連族人殺無赦,這樣一來看誰還敢加入袁門與當今朝廷為敵?”攝政王多鐸聽傅傳書這一番言語,覺得甚為有理,只是如果他們不自行告發(fā)呢?
傅傳書看了一下大殿左右侍衛(wèi),又轉回目光,說道:“王爺忘了漢人本性,懦弱膽小,總是以為事不干己便不于理會,總是隱忍為大,抗爭為小,處處都是自私自利,當年高皇帝得有天下,便是漢人的這種隱忍的結果,人人逃避,人人推脫,都抱著事不關己何必管他的想法。而今他們本性未改,依舊如奴隸般,雖也有仁人志士,但是少之又少,又怎能成得大事;那如王爺這般高瞻遠矚,心有乾坤,腹有計謀,于事事運籌之中而決勝千里之外,非復諸葛武侯而何?”傅傳書這一番褒揚的話讓多鐸聽了心中說不出的受用,心中更為器重這傅傳書,只是他忽然又想不對這軒轅神劍是為不世的神劍,那袁承天為何殺了這白一平留下長劍而不予拿走,這豈不是十分可疑?傅傳書見他心中不惑,心生疑慮,自己不得不說話,以為解惑。他思忖片刻,想想如何說起,只見有人用懷疑的目光看他,知道他們定是懷疑自己,所以自己不能不說話。他環(huán)顧四周,只見此時的攝政王正看著他,似乎也是心中生疑。傅傳書想了想,說道:“論武功白前輩未必便不是袁承天的敵手,但是苦于他沒有稱手的武器,所以身死也就不足為怪,要知道這軒轅神劍鋒芒世間罕有匹敵,——雖然白前輩也是使劍的高手,但是也是難避鋒芒為其所殺也就不足為怪!”他說的這話在情在理,似乎也無懈可擊。這時多鐸身側的婉兮格格聽這傅傳書說話總覺不盡不實,——因為在她的認知中袁門中人尤其四位堂主和這位袁少主都不是卑鄙無恥之人,更何況袁承天本沒有殺人的理由,又況且這白一平雖死于昆侖劍招之下,可是他傅傳書也是昆侖派中人,更況且而今他已是掌門,于其劍道更為精熬,所以不得不讓人懷疑……
傅傳書忽見這位婉兮格格看自己的眼神分明透著厭惡,再有便是鄙視的神情,知道這位格格一直對自己有偏見,一直以來便是避而遠之,仿佛他是瘟神一般;而四阿哥多福安便與傅傳書多加親近,覺得他像大哥哥一樣照顧自己,對自己有求必應,仿佛比阿瑪還要好,因為攝政王有時便嚴加約束這位世子,因為不能讓他太過放浪形骸,那樣有損自己的聲名,所以便管教稍嚴,因而多福安有時心中有事只與傅傳書說,而不與阿瑪和晚晴側福晉說話,雖然他們都是自己的至親之人,然而他們對其管教太過嚴苛,所以他心中并不喜歡,反而覺得傅傳書仿佛大哥哥一般可愛,反而有時與他多所說話。此時這位王府四阿哥也廁身大殿之旁,見阿瑪處理事務。多鐸之所以也讓這位四阿哥也廁身其中,本意要他的所學習處理事情能力,否則將來豈不成了無用之材?雖然他有意收傅傳書為義子,可是說到名利地位只怕不能夠拱手而送,畢竟多福安才是自己的至親之人,自己怎么可以舍近求遠,天下焉有是理,所以他內心深處還是想讓這多福安歷練歷練,有所成就??墒侵皇墙鼇磉@多福安病癥多發(fā),有時三天兩頭發(fā)作,他雖延請禁城大內的太醫(yī)院太醫(yī)用藥,似乎也見效甚微,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是這樣總勝于無,只好以此慰藉,似乎再無他法。晚晴側福晉則以淚洗面,心中痛恨害他孩兒之人。她雖從王爺口中得知四阿哥這癥狀是袁承天所害,但是她總是心中不信,因為她也曾讓清心格格和袁承天相見,于其有恩,當時觀他不似心胸狹窄,行事惡毒之人,否則袁門也不至于勢力大張,都說這位袁少主俠義為先,處處為人,所以袁門勢力近來為之大張,如果他行事陰戾,那么袁門也不會如今日之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