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她們的七上八下

　　相比那些各懷鬼胎的經(jīng)紀人，今野義雄顯然更注重乃木坂46的整體利益，始終不能將白石麻衣和松村沙友理可能脫離控制的擔憂放在一邊。因此，當?shù)诙炝终嫘愦騺黼娫?，詢問是否收到M-net方面關于10月29日公開2015年M-net亞洲音樂大獎首波表演嘉賓名單的通知時，毫不猶豫地進行了試探。

　　“SME的經(jīng)營企劃組已經(jīng)將通知郵件轉(zhuǎn)來，剛才還和永田副代表發(fā)郵件確認能參加。正好，有件事想征詢下林企畫官的意見。”

　　“今野?？蜌饬?，請說吧?！?p>　　“就是去香港的人選問題?！崩腺\字斟句酌地說，“那天在宮城縣，林企畫官建議按照帶貨銷售的表現(xiàn)來決定，又說留幾個名額單獨給under成員。既然M-net馬上就要公布名單了，那么去香港的人選這個月內(nèi)也必須定下，才趕得及在官網(wǎng)上同步發(fā)布這個消息?！?p>　　說到這里，他故意停了下來，而電話那頭稍等下沒聽到聲音，一如預料那樣發(fā)問：“有什么問題嗎？”

　　“運營組內(nèi)部確實有點爭議，就是要不要把生駒加進去?！苯褚傲x雄解釋，“之前決定銷量最多的兩名under成員代替選拔組中銷量最后的兩名去香港。根據(jù)月初宮城縣農(nóng)協(xié)發(fā)來的銷售數(shù)據(jù)，選拔組銷量最后兩名是井上和生駒，under成員中銷量排在最前的中元和堀，估計月底的數(shù)據(jù)排名不會有變化。這就出現(xiàn)一個問題，論理，中元和堀應該代替井上和生駒去香港，但生駒比較特殊，她是組合對外的代表，大眾知名度也是最高，再加這次去要表演兩首曲目，第13單的表題曲和第12單的表題曲，她又正好是第12單的center，換人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運營爭論要不要讓生駒去。如果去，是代替選拔組中銷量排在倒數(shù)第三的松村，還是代替under中銷量排在第二的堀?！?p>　　說明情況后，他扔出一個有點類似“媽媽和妻子同時落水先救誰”的問題。

　　“畢竟是林企畫官提出的建議，要不要讓生駒去，去的話，代替松村還是堀，想征詢下林企畫官的意見?！?p>　　按照老賊的想法，林真秀的回答有四種可能：其一，生駒不去，松村和堀都去；其二，生駒代替松村去；其三，生駒代替堀去；其四，不表態(tài)。

　　這四種回答中，如果是第一種，這兩人之間很可能有問題；如果是第二種，估計之前多半是虛驚一場；第三種基本不可能出現(xiàn)，如果出現(xiàn)是最好不過的事；第四種不太好判斷，但既然回避，沒有關系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會表演第12單的表題曲嗎？”電話另一頭，林真秀平靜的聲音傳來，“第12單選拔組是18人，用16人表演會不會有影響？索性去18人，不就多了兩個名額嗎？其中一個給生駒桑，看起來似乎就能兩全其美了?！?p>　　今野義雄沒想到對方能用這種方法繞開自己挖的坑，正在惋惜白費功夫，不想又意外地聽到想要的答案。

　　“如果貴社最終決定還是16名成員去，而且堅持讓生駒桑去，那代替松村?；蛟S比較合適?！?p>　　“理由呢？”被弄糊涂的老賊下意識地問。

　　“M-net這次頒獎典禮在香港舉行，中國地區(qū)的社會風氣比日本更保守?！?p>　　說到這里，電話中不再傳來聲音，但今野義雄已經(jīng)完全明白，也徹底放心了，渾身輕松地笑著說：“運營會鄭重考慮林企畫官的建議?！?p>　　結(jié)束通話后，他又略有些遺憾：這官僚的感覺太敏銳了，今天雖然給了面子，但下次試探和白石的關系時就未必這么配合，但無論如何還是要試探幾次，不然實在不放心。

　　他想得很好，卻沒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因為這次試探而吃一次虧了——林真秀雖然為了給自己減少點麻煩，回答了老賊的疑問，但也準備讓對方清醒一下。于是，撥了個電話給寺田明弘，寒暄過后道：“我剛收到M-net方面關于今年M-net亞洲音樂大獎的一封郵件，金部長隨后給我打電話，說M-net的許專務正在考慮最佳亞洲藝人獎最終人選的問題，問外務省到底支持AKB48還是乃木坂46，我該怎么回答呢？”

　　“鄙社當然希望林企畫官支持我們。”寺田明弘立刻在電話中答道，“其實，吉成社長早就決定，AKS和上九之間未來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會按照林企畫官的意思避免出現(xiàn)不必要的爭論，只是，林企畫官先前說要秋元桑出面請托，以便給今野桑一個交代，目前尚未協(xié)調(diào)好這件事，所以沒敢打擾林企畫官?！?p>　　“我知道了，還是要盡快，只有趁著下月16日在首爾的談判，把這個要求打包進去，才有可能爭取到最好的結(jié)果。”林真秀從容地道，又故作不經(jīng)意地補了一句，“還有，秋元桑最好能當著我和今野桑的面為你們請托，這樣也省得再向今野桑解釋。”

　　“林企畫官請放心，我這就和吉成社長匯報，盡快安排。”

　　掛了電話后，狡詐公務員冷笑著心道：“等著秋元桑當眾打你臉吧，這就是你敢試探職業(yè)官僚的下場?！?p>　　或許是這個電話起到了作用，沒過幾天，寺田明弘再次聯(lián)系，說11月14日、15日兩天，新成立的乃木坂46姐妹組合欅坂46會在Zepp Diver City舉行兩天四場成員公開披露活動，秋元康作為總制作人，今野義雄作為運營委員會委員長會在第一天第一場出席，詢問林真秀能否參加。這兩天是周末，他有時間，就回復說可以。隨即在第二天收到邀請函，看了一眼時間，確認沒問題后，發(fā)了封已經(jīng)收到的郵件，將邀請函塞在一邊。

　　邀請函的到來意味著一些相關的事可以繼續(xù)推動了。接下來的幾天內(nèi)，林真秀與金容范郵件往來幾次，又打了個電話，拿到了上一輪要求M-net提出的一攬子方案，隨后向高田真里匯報情況，劃定談判底線。接著又去國際協(xié)力銀行，與中堅及中小企業(yè)金融室室長協(xié)商《PRODUCE99》項目取消后，原貸款進行項目變更與額度分割的事宜。

　　期間，他又給解梓望發(fā)郵件，告知AKS方面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打聽清楚，無法說服對方在中國分團設立方面讓步，但自己可以在談判破裂時出面促成雙方以和平方式分手，詢問上九是否愿意用日本偶像女團在中國演出的支持服務來交換外務省這一幫助。

　　除了與偶像相關的工作外，進入十一月后，他還忙于促成C3和AFA的合并企劃，又因聯(lián)大第一委員會11月3日通過“再次下決心采取聯(lián)合行動徹底消除核武器”決議，第二天被高田真里指令協(xié)助人物交流室長品田光彥策劃邀請各國青年在廣島、長崎核爆炸70周年之際訪問這兩個城市的事宜，忙得不可開交。

　　于是，別說11月3日橫濱第13單第一次個握會不可能去了，與乃木坂46的姑娘們之間聯(lián)系都不可避免受到影響，讓才生出熱戀感覺的白石麻衣摸不著頭腦，原本在松村沙友理的慫恿下，想為秋元真夏或齋藤飛鳥爭取《你的名字?！放湟艚巧氖乱矝]機會說出口。衛(wèi)藤美彩和堀未央奈更是疑神疑鬼起來，想到上次握手會，又想到東京國際電影節(jié)，以為林真秀的熱情發(fā)生了轉(zhuǎn)移，對她們開始失去興趣，心里都有些忐忑和不滿。

　　最后，連久保萬里子都在IM上近乎直接地抱怨了，“我最近在檢討自己，是不是因為和前輩聊得少了，聽不到學習上的指點，所以，這幾次課堂測試中，成績進步很小，現(xiàn)在上補習班都感覺沒什么元氣了?！?p>　　收到這條消息后，林真秀想著自己秋分の日以來確實不管是感情上還是工作上都被吸引走大部分注意力，疏忽了和這個姑娘的聯(lián)系，只好趕緊道歉，然后承諾，“東外大的外語祭本月19日開始，我已經(jīng)申請了參觀許可，21日周六那天一起去怎么樣？我?guī)闳コ园拇罄麃嗺{魚肉卷餅、菲律賓炸春卷、意大利蛋撻，去看英語版的話劇、舞蹈節(jié)的肚皮舞?！边@才把網(wǎng)紅臉姑娘哄得轉(zhuǎn)怒為喜，喜滋滋地叮囑，“前輩答應的事一定要做到哦，接下來也不能經(jīng)常很久不看我的消息，讓我等著。我可是前輩的消息一來就看，一看就回復的?！?p>　　“放心，一定，我保證?！笨粗@條消息，林真秀發(fā)愣了很久，心有愧疚地趕緊登錄東外大官網(wǎng)申請外語祭參觀許可。當需要填寫久保萬里子的身份信息時，不敢去問，只得破費人情找上領事局旅券課首席事務官齋藤憲二查到相關信息，這才收拾好手尾——這位出身和東外大同屬全國外大連合的京都外國語大學，彼此關系比其他同僚更接近一點。

　　進入11月后，還有一件非常影響他情緒的事發(fā)生。

　　11月7日是星期六，早上天氣陰沉，上午開始下起中雨。正在外務省加班的林真秀心緒本就有些“秋風秋雨愁煞人”的蕭瑟，不想接到自家父親打來的電話，讓他心情更加低落——林浩一先是聊了會兒上個月家里秋收的情況，提到伊達正夢收成不錯，會給他寄點過來，接著轉(zhuǎn)述昨天高瀨正義打電話來說的一些話。

　　“高瀨會長邀請我們參加今年農(nóng)協(xié)組織的新谷感謝祭。聽他的口氣，明年三月早百合就要畢業(yè)，也是該訂婚的時候了，希望你最好能借著11月21日到23日這三天放假回來一次，跟著我們參加。屆時，他也會帶上早百合，雙方家長聊這件事時正好聽下你們的意見。”

　　最后叮囑說：“感謝祭你要是不想回來，我可以替你推掉，但這件事不可能一直往后拖，如果想不出別的辦法，你哥哥給你的建議，你就要趕緊去做。對了，現(xiàn)在你和萬里子進展怎么樣？”

　　林真秀的情緒先是被這個消息打擊，然后聽著父親完全是把久保萬里子當做他正在追求的對象那樣關心，心中更是郁悶，但不敢撒謊，老老實實地說只在來東京時見過一次，后來線上聊天很多，但沒有再見過面。不過，這個月會帶她一起去東外大的外語祭。

　　林浩一就教訓了兒子一頓，最后說：“女人嘛，都喜歡驚喜。她既然愿意和你一起外出，至少是默認你可以接近她。那你就要想辦法讓她對你印象更深，感覺更好，體會到你對她有多用心。這次外語祭是個機會，想辦法給她一個驚喜，不要再拖延了，一定要讓她明年初愿意和你交往，總比你到時和高瀨會長翻臉好?！?p>　　這話說得完全沒錯，林真秀只能點頭答應。掛了電話后，冥思苦想，憋出一個辦法，中午去找同樣在加班的巖本桂一，請他出面拜托垂秀夫代約東外大的山田文比古教授在外語祭那天見一次面，給些二次試的指點。

　　這位原本是外務省的職業(yè)官僚，2008年在一次人事交換中去東外大當了綜合國際學研究院教授，2012年退職后留在東外大繼續(xù)從事教育工作，目前在世界言語社會教育中心任職，還是個別學力檢查委員會成員。如果能帶久保萬里子見上一面，二次試也能多幾分把握。至于為什么會拜托垂秀夫，是因為兩人都畢業(yè)于京都大學，在校時關系不錯，入省后聯(lián)系也比較緊密。

　　巖本桂一當然要問為什么，一聽說是想幫助一名同鄉(xiāng)少女考東外大，就認定女方是林真秀的交往對象，至少是預定的未來交往對象，再加上打算考的學校是兩人的母校，當自己的后輩，立刻答應下來，還調(diào)侃了幾句。之后的行動也非常迅速，下午就給了回音，告知已經(jīng)拜托了垂秀夫，后者不但答應，還很給面子地直接說問題不大，讓等著好消息就是了。

　　這個回復讓他發(fā)了一陣呆，想到這次算是欠下垂秀夫的人情了，沒法再開口要求回中國蒙古第二課，而且接下來或許只有去美國這一條路可走，是福是禍，實在難以預料，心里直嘆氣。

　　在感情和前途的雙重壓力下，林真秀這一天只能寄情于工作，用來暫時擺脫負面情緒，好在第二天是星期日，還有充足的休息時間，就自虐式地加起班來，這一工作就直接到了第二天凌晨四點多。

　　從外務省出來后，他裹緊了風衣，慢慢地走在潮見坂濕漉漉的人行道上。

　　天氣預報說會連續(xù)下兩天的雨在半個小時前就停了下來，或許是為了避免吵醒正在沉睡的東京。只是，滿天的烏云依然籠罩四野，遮住月光和星光，濃厚得如同直接壓在頭頂上一樣。霞關寂靜如死域，只有夜風不時呼嘯，帶來一點動靜。馬路兩側(cè)一棟又一棟的中央合同廳舍大樓幾處辦公室窗口露出星星點點的慘白燈光，還有入口處燈火通明的保安室內(nèi)偶有人影晃動，才顯示出一絲生機。

　　深秋的凌晨，氣溫只有14℃，再加上是雨后，空氣中無處不在的厚重濕冷讓林真秀倍感寒意，空蕩蕩的鋼筋水泥森林也令他體驗到什么叫做孤寂和懷念，思緒不禁飄到遠方，想起在亙理郡的家，想起在仙臺讀高中的日子，想起因為參觀東北大學后，自己苦尋出路的這些年。

　　如果從考上東外大，來到東京讀書，走出擺脫束縛的第一步算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年半了。這九年半中，除了大學四年的暑假會回去一個月外，另外五年多時間里，他只有新年、御中元才能回亙理郡一次，甚至，為了避免被高瀨家逼婚，近兩年御中元都很少回去，新年回去一兩天后就趕緊離開。這讓他想起每年365天中有360天見不到的父母，還有獨自扛起家庭責任的長兄，內(nèi)心深感愧疚。

　　清冷的東北風刮過，行人道旁的樹瑟瑟發(fā)抖，葉子上的水滴因之密集地灑落，不少落在林真秀的頭頸上，讓他下意識又裹緊了一點風衣，也越發(fā)感到枕單衾冷，難以抑制地想起那幾個姑娘，生出和她們說幾句話，排遣積累已久的壓力和寂寞的沖動。

　　然而，等取出手機，點開IM，看著上面的頭像時，又苦笑著準備收起——現(xiàn)在是凌晨四點多，她們都該在睡覺吧，如今正是第13單的發(fā)售期，要不停地上宣番，還有商演和個人外務，應該讓她們好好休息，別打擾了。

　　想到這里，視線正要收回，然而，堀未央奈的頭像在手指無意識的滑動中出現(xiàn)在眼前，讓他心里一動——今天是少女首個冠名電臺節(jié)目《乃木坂46堀未央奈のオールナイトニッポンR》播出的日子。此刻廣播還沒結(jié)束，人肯定沒睡，想要見的話應該能見到。

　　于是，他像沙漠中極度饑渴的旅人看到遠方的天際線上出現(xiàn)一絲綠意和水波粼粼那樣，涌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在IM上給少女發(fā)了條消息過去，“現(xiàn)在還在廣播嗎？等結(jié)束了，我來接你怎么樣？”

　　IM上遲遲沒有回復，但他卻無心再等下去了——日本這個社會，死氣沉沉，太過壓抑，偶爾放縱一下心情，又有何妨？打定主意后，林真秀拉了拉風衣的褶皺，向著有樂町的方向大步走去。

　　日本放送本社位于千代田區(qū)有樂町1丁目9番3號，緊貼皇居東南角，和位于皇居正南的外務省相距只有1.5公里。

　　他看時間綽綽有余，就安步當車，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這段時間里，沿著潮見坂向東走到日比谷通，左轉(zhuǎn)向北，走到晴海通，當在十字路口看到左側(cè)日比谷濠后的皇居時，也就看到了右側(cè)的日本放送本社。

　　過了十字路口后又走了幾步路，林真秀在馬路西側(cè)停了下來，望著對面灰白色外形方正的一棟大樓，耐心地等待，隨意向左右望上一眼——最南面，緊靠晴海通的是半島酒店，向北就是日本放送本社，再北一點是第一生命保險大廈，然后進入眼簾的是帝國劇場，這座四四方方的咖啡色建筑留住他的視線很久。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色也漸漸發(fā)白，秋雨帶來的夜霧像是浮動著的輕紗，慢慢變淡。當東方隱約出現(xiàn)一線明亮時，林真秀的手機響起，堀未央奈直接打電話來了。

　　“對不起，剛結(jié)束廣播，才看到消息?！鄙倥穆曇魝鱽?，滿懷著喜悅，“林來接我嗎？好的，我等你，多久都可以，不用著急?！?p>　　他的臉上不覺浮出微笑，說：“我已經(jīng)到了，就在馬路對面?！?p>　　“已經(jīng)到了？稍等會兒，我和卡琳、伊織她們說一下，馬上就過來?！避ノ囱肽斡质求@喜，又是急促地道。

　　“經(jīng)紀人沒跟著嗎？”林真秀的心情又舒暢了許多，笑著說，“不要急，我既然已經(jīng)在這里了，就會一直等著你。外面下了一天雨，地上又濕又滑，走過來時慢點，當心別摔著了，再注意下有沒有記者跟著?！?p>　　“伊藤桑說，廣播結(jié)束后天就亮了，電車也有了，自己回去沒問題，把我們送來后就走了。記者的話，我們留心過很久，感覺沒人跟著under，尤其是二期生，今天大概也不會有?！鄙倥那榫w似乎安靜了一點，心平氣和地說。

　　這個話題讓他稍微感覺有點心酸，不想繼續(xù)下去傷人心，立刻接話道：“那就好，我先掛電話，你收拾好就過來吧，晚點沒關系?！?p>　　結(jié)束通話后，林真秀滿懷著期待地等著，十來分鐘后，看到對面大樓正門口出現(xiàn)三個身材苗條的身影，其中一人向著自己這個方向張望了下，然后和身邊人說了兩句話，隨后一路小跑，穿過馬路，來到自己的面前，微微抬頭，喜悅地輕聲喊著，“林！”

　　他仔細看著眼前的少女，或許是不需要出鏡，今天穿得很不起眼——上身是米色短大衣，里面一件白色女式襯衫，下身是黑色牛仔褲，腳上是白色板鞋，一點飾品都未戴，一頭俏麗的短發(fā)也沒有刻意定型，在秋風中微微飄拂，純?nèi)坏摹扒逅鲕饺兀烊蝗サ耧?。?p>　　這副模樣讓他想起在韓國被告白的那個晚上，心中溫情無限，不覺報以微笑，瞟了眼對面還沒有離開，正望著自己的那兩人——應該是伊藤卡琳和相樂伊織，忍住去摸對方腦袋的想法，點了下頭說：“我在。這里不太安全，我們先離開吧?！?p>　　堀未央奈“嗯”了一聲，轉(zhuǎn)身向馬路對面擺擺手，然后喜滋滋地和林真秀一起沿著日比谷通向晴海通方向慢慢走去，一邊走，一邊聊。

　　“她們知道是我來接你嗎？”

　　“我說有人來接，沒說是你。不過，我估計她們也猜到了。但是，放心吧，她們不會說出去的?！?p>　　“嗯，還是謹慎點好，就算她們猜出來，也不要直接告訴她們。”

　　他說完又問：“接下來還有工作嗎？”

　　“今天沒有了。明天去六番町大樓練習，后天去名古屋，under成員全體出演名古屋電視臺的‘BOMBER-E I.ナイト’。”

　　“餓嗎？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不餓，等下還要睡覺，也不能吃東西?！?p>　　“那我叫一輛出租車，送你回去休息?！?p>　　林真秀正要打電話叫車，但被攔住了。

　　“坐電車吧，不要叫出租車了?！?p>　　他看著少女，見精神雖然不錯，但眼睛很久才眨一次，給人感覺有些遲鈍，心疼了起來——這一定是很累了，或許從昨晚到現(xiàn)在都沒睡覺，就堅持自己的意見。

　　“還是出租車吧，能快一點回去?！?p>　　“都二十天沒見到了，IM上聊天也少了許多，坐電車吧，我們也好說說話?！避ノ囱肽螒┣笾谕饷娌桓覡磕莻€男人的手，給個wink誘惑他，“要是林能陪我上去說會兒話，那就坐出租車。”

　　林真秀不敢答應，也舍不得少女接下來不睡覺，只好在那雙二次元大眼睛里閃耀的期待中，用最委婉的語氣拒絕，“要是我跟你上去的話，被拍到就說不清了。而且，你那么累，回去后就該洗個澡，好好睡覺，不要再做別的事了?！?p>　　“那我們坐電車，不要出租車。”堀未央奈堅持，克制著不讓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無奈，只能暗自嘆息，默認了。

　　兩人沿著日比谷通繼續(xù)向南走去，不約而同地走得很慢，并很有默契地沒有進十字路口對面的日比谷站，而是左轉(zhuǎn)沿著晴海通一直走到銀座站——當然，理由很充分，堀未央奈住在西新宿，乘坐丸之內(nèi)線可以不用轉(zhuǎn)車，而這條地鐵在附近只有銀座站，沒有日比谷站。只是，僅四百米的路，他們卻走了十多分鐘。

　　周日清晨的地鐵車廂內(nèi)空蕩蕩，只有零星十幾個名乘客，各自據(jù)坐一邊，相距很遠。活塞風的噪聲和車輪與軌道縫隙之間撞擊時傳來的咔嗒咔嗒聲，規(guī)律又重復，帶來一種別樣的安全感，令人漸漸放松。

　　兩人進入車廂后肩并肩坐在一起，一開始還聊著今天廣播中說了些什么，但說著說著，林真秀就感覺到身邊少女回應的速度越來越慢，聲音也越來越輕，沒一會兒安靜了下來，同時肩膀就是一沉，扭頭看去，少女的螓首倚著自己的肩頭，已經(jīng)睡著了。

　　他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初戀臉，臉型和五官都非常柔和，又有大大的眼睛和明顯的臥蠶，雖然側(cè)面看有些扁平，算是個遺憾，但容貌其實遠勝他那些高中時代的同級生和下級生。

　　這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嗎？神明看我可憐，就給了我點補償，讓你來到我的身邊？他胡思亂想著，心里只覺得溫馨一片。只是，沒多久后又開始憂郁，陷入了糾結(jié)——堀很好，但衛(wèi)藤也很好，白石更好，還有一個生田在等著。神明是覺得我太可憐，所以給我更多的補償選項，讓我可以選一個最好的嗎？可這讓人怎么選啊。

　　林真秀心里嘆著氣，眼都不眨地看著少女完全放松下來的容顏，似乎眨一下就會失去她一樣。

　　在連綿不斷的咔嗒咔嗒聲中，地下鐵列車過了霞關，過了四谷，過了新宿。

　　快到了，他不得不輕輕搖醒堀未央奈，看著少女揉著眼睛，迷迷糊糊醒來的可愛模樣，臉上又忍不住浮現(xiàn)微笑。

　　從車站出來已經(jīng)過了六點，晨色明亮許多，雖然頭頂上的天空還是非常陰沉，但終究沒有下雨。

　　休息日的馬路上行人稀少，兩人略微環(huán)視下周邊就確認沒有ゴシップ雜志的記者追蹤，放心地慢慢向前走，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只是走得再慢也會到達終點。十幾分鐘后，當視線內(nèi)出現(xiàn)少女居住的公寓時，他停下了腳步，溫言道：“我不過去了，要是被拍到在你的公寓樓下出現(xiàn)就不好了?！?p>　　堀未央奈“哦”了一聲，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過了一會兒吞吞吐吐地道：“其實，今天既然是休息日，林也不用著急回去吧。都好久沒上課了，我不知道這些天自學的部分理解得對不對。你看，現(xiàn)在來都來了，上去檢查下我寫的心得筆記，幫我批改下好嗎？”

　　“拒絕誘惑的根本方法是遠離誘惑?！绷终嫘銢]看那個總是用笨拙的手段誘惑自己的少女，視線落在遠處前后兩次拒絕她的地方，狠心說出第三次拒絕的話，“堀，我是喜歡你的，也正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我要讓我們之間的關系能經(jīng)得起自己和別人的審視，任何時候都能問心無愧。所以，明年下半年之前，我是不會上去的?！?p>　　接著，他收回視線，看向堀未央奈，溫柔地安慰，“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而是因為我很喜歡你?！?p>　　在少女咬著嘴唇，又是開心，又是害羞，又是氣惱的復雜表情中，他開了個玩笑。

　　“我以后肯定還會送你回來。那時，你再來誘惑我吧。前兩次只知道直鉤釣人，今天已經(jīng)學會找理由了，進步不小呢。說不定哪天我就會被你誘惑得忘記了原則，跟著你上去呢?！?p>　　“林……”堀未央奈嬌嗔地喊著他的名字。

　　“快點回去睡覺吧。熬夜傷身，更傷臉。我還指望以后我的妻子能在干部后援會里艷冠群芳呢?！彼麤]理睬身邊的撒嬌，催促著。

　　少女抿著嘴，一臉不情愿的樣子，但最后還是無奈地一步一回頭地走向公寓。

　　等人影消失在公寓大門后，林真秀準備回家，但才轉(zhuǎn)過身，就被從東方直射過來的陽光晃住了眼睛，趕緊閉上，然后再微微張開，看向頭頂之上。

　　此刻，剛出地鐵站時還是陰沉沉的空中，連綿厚重的云團被初升的太陽撕開一條縫隙，白中透著金色的陽光透過縫隙撒向人間，照亮了他和整個世界。

　　林真秀瞇著眼，望著那輪已經(jīng)24小時沒見過的旭日，從昨天上午抑郁至今的心情似乎也因為身邊變得明亮而紓解了不少。

　　看了好一會兒后，他拿出手機，對著空中那一抹燦爛，還有已經(jīng)亮堂起來的世界，“咔嚓”，拍了一張照片，然后點開仔細欣賞，只覺得光影之間盡是說不出的希望，越看越是滿意，心情也因之越是開朗，滿心想與人分享。

　　于是，他先在IM上找到自家長兄的名字，將照片發(fā)過去，再接上兩句漢詩，“一面紅金大圓鏡，盡銷云霧照乾坤?！?p>　　指尖滑動，又看到衛(wèi)藤美彩的名字，也將照片發(fā)了過去，這次跟著的是一首俳句，“晨空如此清澈，輕云流動在藍天?！?p>　　因為這緣故，他翻著消息記錄，尋找白石麻衣的名字，但還沒找到，衛(wèi)藤美彩的回復先來了。

　　“怎么啦？今天會下雨，要是出門記得帶傘。”

　　已經(jīng)醒了？他啞然一笑，不假思索地回復了兩句漢詩，“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p>　　這次回復晚了不少時間，或許是在查釋義，但顯然對方?jīng)]明白引用是想要表達什么意思，因此，最后發(fā)來一連串問號。

　　佳人的疑問怎么可以不答。林真秀興之所至，快步來到還殘存著雨水的馬路中間拍了一張照片，回到原地后發(fā)了過去——照片中，濕漉漉的馬路由近至遠，從大到小，直通向天際線，最遠處是在云層后顯出朦朧身影的太陽，又附上一首俳句，“しとどに濡れてこれは道しるべの石（被雨淋濕，卻是一塊指路石）?！?p>　　幾秒之后，等到的不是回復，而是衛(wèi)藤美彩打來的電話，第一句話就讓他冷靜下來。

　　“你現(xiàn)在西新宿？是送堀回去了？”

　　他腦海中就是一個激靈，正急速盤算該不該承認時，又一句話緊隨而來，打消他有選擇陳述事實的念頭。

　　“那條路我認得，別說是以前拍的?！?p>　　“我沒上去，還沒到樓下就走了。真的，你算下時間，我要是上去，現(xiàn)在也不會給你發(fā)消息了?！彼摽诘?，額頭一下子冒出冷汗。

　　“到我這里來，就現(xiàn)在?！?p>　　輕嗔薄怒的聲音傳來，隨即電話被掛斷。他也好象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垂頭喪氣地捏著手機就往地鐵站趕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打電話叫來一輛出租車，上車后說了地址，再請司機開快一點。不一會，來到曾到訪過的衛(wèi)藤美彩所住公寓門前，付費下車后，急匆匆走到大門前，在視頻對講機上按下了房間號。

　　“嘟”的一聲過后，還沒等他開口，玻璃大門就“咔噠”一聲打開，這讓他想起上一次來時也是這樣，莫名心安了許多，從容推門進去，熟門熟路地進了電梯，按下絕不會忘記的樓層按鍵。而當走出轎廂來到走廊時，和上次一樣，不遠處的一扇房門已經(jīng)打開，穿著藏青色白邊點綴著粉紅心形圖案長袖睡衣，同款睡褲的衛(wèi)藤美彩站在門前的走廊上遙遙地望著他，臉上是又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