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鳥號前面18萬公里的距離,一艘X形飛船正在以二分之一光速前行。它正在穿過一片星系際塵埃帶,飛船的磁力盾與塵埃帶中的微粒子激烈碰撞產(chǎn)生了一片絢爛的色彩。
畢方號的發(fā)動機噴射著淡藍色的光圈,這是發(fā)動機在低功率狀態(tài)下運行,以抵消塵埃對飛船形成的阻力。
飛船內(nèi)部第三區(qū),沈芊墨的診室里來了一位老友,他看起來比四年前成熟了許多,也滄桑了許多。
“關欣,你幫我把這個報告送去二區(qū)交給一個叫劉敏的科學家?!?,沈芊墨朝對面的女人吩咐到。
叫關欣的女孩謹慎地看了看薛童陽,又看看沈芊墨:“病人報告為什么要我送,他自己不過來???”
“如果你不想做了,可以離開這里!”
關欣黑著臉不情不愿的從沈芊墨的桌面上取下報告,出門去了。
“請坐吧,我來給你看看?!?,沈芊墨指了指問診區(qū)。
薛童陽沒有依言坐下,而是從口袋里取出一卷特殊的電磁隔絕膠帶,小心翼翼的將沈芊墨兩只胳膊上的磁力鎖纏了起來。
“童陽,下次來換個借口,牙疼不在我的問診范圍內(nèi)?!钡饶z帶纏繞完畢,沈芊墨提醒到。
“好吧!”,薛童陽不好意思的答道,“這個關欣是許敬仁給你新安排的助理?”
“除了他還能是誰,上周我從休眠艙醒來,她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
“趕走一個又來一個,看來他還是不放心你啊?!?p> “他暫時還不會對我怎么樣,倒是你要多加小心?!?p> “你放心,我很安全。”,薛童陽直直地看著她,像是在對她的關心表達謝意。
沈芊墨轉(zhuǎn)身取了兩杯咖啡,遞了一杯給薛童陽,兩人相對而坐。
“我休眠這一年時間,外面又發(fā)生了哪些事情?”
“他們一直在致力于對人民洗腦,去掉C國甚至是地球文明的所有印記,甚至還有人提議修改歷法和時間,只可惜牽涉的面太廣,他們不得不暫時放棄了。”
“那些軍隊有沒有亂來?”
“這方面他倒是管理的很嚴格,除了帶走了一些我們的人,其他沒做太過分的事情?!?p> “他善于收買人心?!?p> “是的,他這樣做只是為了暫時穩(wěn)住飛船上的人們。據(jù)可靠的情報顯示,他計劃在到達洛神星后實施新的奴隸制度,新人類將被按照他們的標準分成五個高低不同的等級,等級越高擁有的資源和權利就越大,最低一級的人將被剝奪行動自由,他們沒有財產(chǎn)權、土地權、訴訟權,甚至也沒有人身和人格權,只能依靠勞動換取食物,而且,這些等級是世襲制的。他們的核心集團早已經(jīng)劃分好了勢力范圍,那里會成為他們享樂的天堂,而平民將會成為牛馬一樣的奴隸?!?p> 沈芊默聽到這里蛾眉倒蹙,“無恥至極,你應該把這些公之于眾!”
薛童陽搖了搖頭,“現(xiàn)在相信我們的人越來越少,他們甚至都不相信青鳥號還存在。許敬仁現(xiàn)在臨時執(zhí)行的懷柔政策反而讓我們的工作不好開展,有好幾個兄弟姐妹身份暴露,都是因為被蒙蔽雙眼的民眾舉報了?!?p> “沒有影響到你吧?”
“那倒沒有。”
“還是要小心,許敬仁非常狡猾,這里你也不能來得太多?!?p> “嗯。對了,還有件事情。最近出現(xiàn)了一個民間教派,叫什么神女教,我懷疑又是許敬仁在背后搞什么陰謀?!?p> “神女教?”
“是的,據(jù)說信這個教派的人,都曾經(jīng)夢見過一個女神像?!?p> 沈芊墨一臉疑惑,“女神像……是不是像水一樣透明的?”
“怎么……你也夢見過?”
“是的,我在休眠時曾夢見過?!?p> “你是醫(yī)學博士,你覺得許敬仁是用了什么手段,讓這么多人夢見同一個夢?”
“手段?”,沈芊墨似乎不太相信是人為操縱的,“人類的夢境是個非常復雜的生理和心理行為,確實有些心理干預方式可以部分改變夢境,但是更多的科學家相信,夢境和暗物質(zhì)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p> “暗物質(zhì)?也就是說我們無法確定許敬仁的科研團隊是否有這種能力?”
“我想,這確實很難做到。”
“這事還真是蹊蹺。”
“青鳥號找到了嗎?”
“據(jù)我所知,青鳥號就在畢方號18萬公里以外的地方,許敬仁可能在等出了蟲洞再找機會動手?!?p> “也就是說他很快就會有所行動了?”
“是的,現(xiàn)在他的主要精力應該是在這件事情上,對我們而言這可能是個機會?!?p> “你找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吧?”
“對!”,薛童陽神秘一笑,“你知不知道,飛船上有一臺中樞超級計算機,叫做星神?”
沈芊墨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這么大的飛船肯定是需要一臺超級計算機做輔助控制的?!?p> “不,它不是用作飛控的,而是具有最高權限的智囊機器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它給我下達了任務?!?p> “什么任務?”
“我被任命為畢方號的執(zhí)杖者,也就是最高級別的執(zhí)法者,擁有調(diào)用飛船一切資源打擊違憲行為的權力。”
“什么時候的事情?以前怎么沒聽說過?!?p> “從穿越蟲洞后開始生效的。這一步應該是高層在計劃中的特意安排,給權力找一個監(jiān)督人,就是為了防范許敬仁這樣的小人?!?p> “為什么選擇你?”
“我想可能和我的身份有關吧?!?p> “你的身份?”
“其實有個秘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戚總司令是我的干爹,在上艦之前,他就交待過我要提防許敬仁?!?p> 沈芊墨有些詫異,“難怪反抗組織的人都愿意聽從你的領導?!?p> “他們有些是我干爹提前安插的人,有些是富有正義感的有識之士??珊薜氖?,在那次大清洗中許敬仁把軍方高層都篩查了一遍,重要的人幾乎都被他發(fā)現(xiàn)身份后處死了?!?p> “如果能得到星神的協(xié)助,推翻許敬仁的偽政權就容易多了!”
“是啊!這對我們來說是天賜良機,現(xiàn)在所有的情況都在朝著有利于我們的方向發(fā)展,我今天來就是想要跟你討論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我?”,沈芊墨無奈的搖搖頭,“我能幫你什么?”
“你和許敬仁打過交道,還給許多權威人士看過病,所以你對飛船上的情況肯定很了解,最重要的是你也是堅定的反叛者。”
沈芊墨抬了抬手腕,將手上的磁力鎖亮給他看,“我現(xiàn)在所有的行動都受到了限制,而且,我相信沒人比那臺星神更了解這艘飛船,這些問題你完全可以問它?!?p> “星神再厲害也只是一臺電腦,它了解飛船,但是無法了解人性。要想擊敗許敬仁,必須深謀遠慮、出奇制勝,這一點只有人才能做到,它只能作為輔助?!?p>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現(xiàn)在急需在許敬仁集團內(nèi)部找到一個可以利用的人,以你對許敬仁的了解,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可以發(fā)展?”
“許敬仁身邊的人都是他的親信,這很難辦到?!?p> “也許只是你以前沒有留意而已,有權利的地方就一定有斗爭,我不相信他們內(nèi)部就是鐵板一塊?!?p> 沈芊墨思慮片刻說道:“你這么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p> “什么事情?”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譚素云的人?”
“當然聽過,畢方號負責太空作戰(zhàn)的副司令,一位靠家族關系上位的年輕將領。怎么,你認識他?”
“有過一面之緣?!?p> “你認為他可以作為突破口?”
“我也不太確定,許敬仁曾親口承認第一艦隊被偷襲他早就知情,如果真是這樣,譚素云的父親之死他就要負很大的責任?!?p>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只要我們找到證據(jù)證明許敬仁出賣了第一艦隊,就完全有可能爭取到譚素云。”
“按道理說,這么重要的崗位許敬仁不可能派一個無法掌控的人坐鎮(zhèn)?!?p> “那也不一定,這個安排是艦隊出發(fā)前高層制定的,許敬仁想要成事,就必須要團結軍方各個派系的人,尤其像譚素云這樣家族背景強大,在軍中富有威望的人。他們之間肯定是依靠利益紐帶結盟,只要我們把這個消息傳遞給譚素云,就有可能爭取到他的支持,畢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p> “但是,這一步太冒險了?!?p> “這兩年反抗組織的兄弟們都跟著我在刀尖上舞蹈,不策反這樣一個人,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就很難開展,就算這次要冒巨大的風險,也值得一試。”
“你打算派誰去辦這件事情?”
“我自己去。”
“你自己?”
“嗯!”
沈芊墨擔心道:“如果你一旦有事,整個反抗軍就全完了,你不能自己去?!?p> 薛童陽深情款款地看著沈芊墨道:“芊墨,你有這份心,我很感動?!?p> 沈芊墨背過身去躲開了他熾熱的雙眼道:“你誤會了,我只是出于一個朋友的關心。”
“雖然我比你小,但是經(jīng)過這幾年的斗爭,我也看清了人世間的很多事情。我知道,現(xiàn)在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但是我對你的心意實在難以平復,每當我感覺自己快熬不下去了,我就在心中默默的想起你,只要想到你手上還戴著枷鎖,我就有了反抗的動力。如果你不接受我,請你不要現(xiàn)在告訴我;如果你可以接受我,也請你不要現(xiàn)在告訴我。等到許敬仁垮臺的那一天,我會手捧著鮮花來問你,那時候,再請你告訴我你的答案。而現(xiàn)在,就請允許我這樣時不時過來看你一眼,我就已經(jīng)覺得心滿意足了。”
“童陽……”
“對不起,我不該同你說這些讓你為難,我本該把這些都壓在心底,但是我又怕自己突然沒有了對你說出心里話的機會?!?p> “不要亂想,你一定會沒事的!”
薛童陽點點頭,“我會聽你的,照顧好自己,有機會我再來看你?!?p> 他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診室,沈芊墨回頭看時,他的人影已經(jīng)快速的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沈芊墨將隔絕膠帶緩緩取了下來,她回想著薛童陽剛剛的話,內(nèi)心感到深深的愧疚。這些年,她看著他從一個單純的學者變成了越來越成熟的反抗組織首領,每天在暗中與許敬仁的勢力周旋,她能夠想象到他隨時面臨的危險和壓力。他本可以像其他科研人員一樣,保持中立的立場,但他沒有這么做,而是選擇了一條艱難的道路,四處奔走,聯(lián)絡軍方和民間的正義之士,組成了一股反抗的力量。而最讓她難以釋懷的是,他起初的動機僅僅是為了她。
診室的窗外,小公園里的樹木似乎都長高了一些,她看著公園里安詳?shù)挠稳?,有的在平靜的聊著天,有的甚至在打著太極拳,似乎這飛船里的世界從未改變過,連她自己都有種置身太平盛世的錯覺。
“既然已經(jīng)過了蟲洞,他是不是也該回來了?!?,她這樣想著,心里即欣喜又擔憂,這一別四年,他有沒有改變,回來之后許敬仁又會如何對待毫不知情的他,自己又能夠做些什么才能確保他的安全呢?
她嘆了口氣,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深深的沮喪,她多么希望薛童陽就是那個真正的救世主,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也能挽救整個飛船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