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錚錚——”
琴弦被撥動,錚錚作響,像是劍吟,又像是低沉的戰(zhàn)鼓,厚重而鋒銳,銀瓶乍破,劃破這死一般寂靜的幕布;
“錚——錚——”
琴音音色低低,像是火山下滾動的巖漿,又像是深海中詭譎的暗潮與巨大的渦旋,讓人心神戰(zhàn)栗;
“錚——錚錚——”
季辭微微垂眸,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輕攏慢捻,任憑泛黃的光色照在他寬大的白色袖擺、專注的側臉上,那光仿佛化作霧氣縈繞在他的周身,而他恍若無所動容,只是專注地撥弄著古琴,開口輕吟: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戰(zhàn)鼓擂得震天響,士兵踴躍練武忙。有的修路筑城墻,我獨從軍到南方。
季辭身為季府唯一的子嗣,季辭擔負著將軍府的榮光,在百姓難以安居、黎民備受煎熬之時,需要沖鋒陷陣,前往邊疆的戰(zhàn)場。
他微微垂眸,少年的眉眼看不清神色,他的聲音并不大,但低沉而沙啞,帶著絲絨一般的觸感,又夾雜著戰(zhàn)場上戰(zhàn)鼓擂擂、士兵匆匆而行,自己毅然獨自前往戰(zhàn)場的擔當與責任;
低吟而起,周邊的空寂的巷道、無人煙的喧鬧都為之一蕩,成為了他的陪襯。
“錚錚——錚——”
“從季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p> 跟隨我的父親季子仲,會去調停陳國與宋國。長期不讓我回家,使人心中愁苦。
身為季府的子嗣,季辭終有一天會跟隨他的父親一起去與陳國、宋國作戰(zhàn),他百死不悔!但戰(zhàn)爭不平,他無法歸家,那個時候,已經(jīng)迎娶了公主,那么久久不得相見的相思難道不更讓人心中愁苦?
琴弦輕拈勾挑,季辭吟詩的音色更加低沉,一身白衣周身帶著難以遮掩的寂寥,訴盡了對自己妻子的憐惜與不舍,宛若冰雪澆灌的眉眼微微化開,染上了冰花一般的憂郁;
琴音滌蕩,季辭輕吟,周邊街道的紅塵喧囂的物件也仿佛在顫動——它們的安居樂言、載歌載舞,是季辭這樣的將軍、這樣一往無前的人所庇護著的!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p> 安營扎寨有了家,系馬不牢走失馬。叫我何處去尋找?原來馬入樹林下。
猶系馬而馳也,好馬是不受羈束、愛馳騁的;征人是不愿久役、想歸家的。
身為季府的子嗣,他自幼生而知之,聰穎過人,本該像龍入大海一般在這世間自由自在,任意馳騁,卻因為心系著被戰(zhàn)火波及的故土與黎民,心甘情愿被系上鐐銬,為了故土而奔波。
季辭的音色再次低沉,清靈而沉重,仿佛一只被折了翼的鳳鳥,在輕輕地鳴叫;他垂眸撥弄著琴弦,陽光下如同利劍一樣的白衣身影仿佛被無數(shù)的鐐銬與枷鎖所捆綁、束縛,無法高飛,翱翔于九天,展示自己華美的羽翼。
琴弦微微顫動,像是在輕輕地附和,低沉啞然的音色與錚然的琴音仿若天成,極為動人,像是要借琴音來敘說不甘、苦痛——為黎民、百姓所束縛,為了他們而奔波啊,我心甘情愿!可是命運啊,你為何如此不公?
周邊那昏黃的景象隨著琴音而更加模糊,隱隱約約有一些黑色的影子浮現(xiàn)在桌子旁、扁擔旁、攤位下...但無一例外,他們都微微顫動,安靜極了,在傾聽著琴音,只是時不時發(fā)出幾聲嘶啞的嗚咽,像是在哭泣、哀傷。
季辭沒有抬頭,眉眼間漸漸冰霜消融,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勾起,霎時間,鮮花頂開了冰層,冰霜霎時消融,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拈過,透出了一抹眷戀和愛意,輕吟: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同生死不分離,我們的誓言立心里。我曾緊握你的手,到老和你在一起。
身為季府的子嗣,我早已經(jīng)將自己的一生獻給了百姓與故土,但是我的妻子啊,我和你就此定下約定、立下誓言,希望可以在這戰(zhàn)火紛飛、動蕩如斯的歲月里,緊握你的手,護你一世安穩(wěn),與你一起到白首。
季辭撥弄琴弦,臉上的柔和一閃而過,白皙的側臉帶著一種認真的執(zhí)著、連歲月都無法抹去,借著琴音對自己的妻子訴說愛意與眷戀,擔起了這滾滾紅塵。
周邊的黑影嗚咽聲更大了——它們?yōu)榧巨o的沉沉眷戀所動容,更為那至此依然心心念念、庇護著他們的少年而羞愧、自責。
眾多的景象也不能讓季辭抬眸,分出半分心神,他只是撥弄著琴弦,神情哀切而認真,輕輕地吟唱著:
“錚錚——錚錚——錚——”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p> 嘆息與你久離別,再難與你來會面。嘆息相隔太遙遠,難以實現(xiàn)我誓言。
身為季府的子嗣,我自大婚之日便未曾護好你,如今朝中這樣的局勢,說不得未來會如何,將來又是否能夠與你相見?你和我為何相隔的如此之遠,我竟也不能實現(xiàn)我與你的誓言?
季辭頭微微低垂,聲音低沉而哀切,沙啞又斷續(xù),嘴唇輕抿,撥動著琴弦的手也停下。
琴音落下,便有一滴淚緩緩劃落,滴在尚且顫動的琴弦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一曲落下,那股堅韌、哀切的情卻久久不落。
“撲通——”
扁擔旁的黑影緩緩跪在了冰涼的青石街道上,朝著季辭跪拜了下去,三叩之后,扁擔連帶著那黑影也消散了。
他們本就是皇室滅殺季氏受到池魚之殃的百姓,甚至對季氏懷有怨念,如今便是解脫了。
“撲通——撲通——”
接二連三的,整條街道的黑影都跪了下來,朝著季辭、季辭背后的季將軍府叩首,三次過后緩緩消散了。
街道逐漸變得空曠,小巷的盡頭漸漸出現(xiàn)了一個微弱的纖細身影。
季辭耳朵輕輕一動,便微微抬頭,匆忙將膝上的琴放置在一旁,站起身來,像是微微踉蹌了一下,像是要跌倒一般。
但并沒有,那恍若在盡頭的身影霎時間出現(xiàn)在了季辭的身旁,伸出白皙纖細的手輕輕地扶起了他。
那身影看著季辭白皙的臉上帶著一滴淚痕,水浸過的眸子帶著茫然地看著她,不由地輕聲喚道:“夫君。”
纖子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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