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佳婿

　　今晚戚韶不用值夜，卻仍是去了宮里，他平日里休息的地方便是在皇宮西北角最偏僻的一處偏殿，不當值時，他便一身便裝，坐在屋頂上飲酒。

　　今夜月朗星稀，夜間仍有幾分涼寒。

　　好在他手中有酒，他提著酒壺猛灌了幾口，很快便有了幾分朦朧的醉意，也不覺得冷。

　　魏宣如約前來，笑著對屋頂上的戚韶道：“韶兄怎的沒等我，便獨自喝上了？”

　　戚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拍了拍身下的朱紅琉璃瓦，見魏宣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便摸出懷里的帕子，鋪在琉璃瓦上，“衛(wèi)兄愛潔，這身白衣甚是飄逸好看，弄臟了豈不可惜?！?p>　　魏宣借力輕盈地躍起，穩(wěn)穩(wěn)地落在戚韶的身邊，輕撩衣袍，坐在琉璃瓦上。

　　他抿嘴笑道：“無妨?！?p>　　他也提起酒壺，豪飲了幾大口，看向戚韶道：“戚兄似有心思？不知我能否為戚兄排憂解難？”

　　戚韶酒意上頭，臉上帶著醉酒的紅暈，他拍在魏宣的肩頭，“衛(wèi)兄也不是外人，告訴衛(wèi)兄也無妨?！?p>　　他便將陸明潭養(yǎng)外室，妹妹被鎮(zhèn)國將軍府退婚一事告知了魏宣。

　　退婚本就是魏宣一手促成的，他自然知曉其中的前因后果，便說了幾句話安慰了戚韶，喝了一大口酒，玩笑似地看著戚韶道：“既然那陸世子并非良人，戚娘子也慶幸沒有嫁入鎮(zhèn)國將軍府，那與陸家退婚之后，不知令尊可為娘子另尋親事？”

　　“自然不會?！逼萆氐痛寡垌裆行鋈?，妹妹有句話說的對，父親最是薄情，只顧他自己，與陸家退婚之后，更不會再管妹妹的親事。

　　但魏宣的話卻提醒了他，父親不管，他來管便是，妹妹聰慧能干，又生得貌美，想要求娶她的郎君自然也不會少。

　　“衛(wèi)兄一語點醒了我，那陸世子不要也罷，大不了我再為妹妹尋一門親事便是?！?p>　　魏宣笑著點了點頭，趕緊整理衣袍，眉眼含笑，笑中含著暗示，那笑好像在說：快瞧瞧我，我不比那陸明潭強？

　　戚韶卻一臉茫然地看著他，“衛(wèi)兄可是昨夜沒睡好？犯了眼疾？”

　　魏宣抿嘴一笑，戚韶性子直爽，又怎能看得懂他眼神中的深意，便笑道：“戚兄覺得我如何？可堪與令妹相配？”

　　戚韶聽聞哈哈大笑，臉越發(fā)紅了，“衛(wèi)兄莫要再說笑了?！庇诌B連搖頭，擺手道：“衛(wèi)兄不行！”

　　魏宣臉色微微一沉，笑容也僵在嘴角，而戚韶卻絲毫沒有察覺他臉色的變化，繼續(xù)說：“九珠生得貌美如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管家看賬信手拈來，衛(wèi)兄不過是一侍衛(wèi)，與我妹妹實在是不相配！”

　　魏宣強忍著沒將他一腳從屋頂踹下去。

　　正躲在暗處偷聽墻角的謝安捂著嘴，憋著笑，笑得漲紅了臉，卻不敢笑出聲來，憋得實在辛苦。

　　堂堂熙國太子居然被一個侍衛(wèi)嫌棄，偏偏那個侍衛(wèi)還是他的摯友，是他心上人的兄長，被嫌棄了還發(fā)作不得。

　　實在憋屈。

　　魏宣抿了抿薄唇，頗感無語，他今日的種種暗示，居然被戚韶帶偏了，要不說這戚尚夫婦實在偏心，智商都傳給了妹妹，半點都沒傳給哥哥。

　　“既然戚兄要為令妹擇婿，那兄長打算從何處著手呢？”

　　這個問題可算難倒了戚韶，他認識的人都是在宮里當差的，除了侍衛(wèi)就是太監(jiān)，放眼望過去也實在找不出一個人能配得上妹妹。

　　他抓耳撓腮，實在想不出要去哪里尋個和妹妹相配的如意郎君。

　　“我有法子或可幫到戚兄?！蔽盒贸鲈鐪蕚浜玫恼埣?，遞到戚韶的手上，笑道：“過兩日，沈尚書家要辦百花宴，長安城的名門閨秀和青年才俊都會赴宴，令妹也可前去，說不定可借此機會覓得如意郎君?！?p>　　“衛(wèi)兄此計甚妙！”

　　戚韶幾乎要拍手歡呼，連忙信誓旦旦道：“屆時家妹覓得佳婿，再請衛(wèi)兄上門喝喜酒！”

　　魏宣臉上露出算計的笑，低聲道：“佳婿易得，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戚韶往四周看了看，唯見頭頂一輪明月高懸，想了想魏宣的話，而后低頭思忖了片刻，“衛(wèi)兄說的對，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妹夫必定就在沈家。”

　　魏宣抿唇一笑，“戚兄如此理解也沒錯?！?p>　　他也會去沈家的百花宴，不日便會娶戚九珠，佳婿可不就在沈家嗎。

　　戚韶將請柬貼身收好，顯然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提起酒壺，朗聲道：“敬衛(wèi)兄一杯！”

　　他猛灌了一口酒后，便直直地倒了下去，睡在屋頂上，頓時鼾聲如雷。

　　魏宣將事先準備好的白瓷瓶放在他的身旁，瞇著眼眸看著晦暗的夜空，不知九珠的傷勢如何了？

　　只需再過兩日，他就能見到她了。

　　想起九珠那副可愛嬌憨的模樣，他眼中笑意愈深了。

　　他從屋頂上一躍而下，對崔九和謝安道：“可打聽清楚了，為何才短短半月，母后的頭風又犯了？”

　　謝安不停地給崔九使眼色，他此前受了三十大板，背后的傷還沒好，他可不想說錯了話，背上再添新傷。

　　崔九白了一眼謝安，只得如實回稟：“屬下聽說沈家娘子今夜進了宮。”

　　他果然沒有猜錯，沈三娘兩次都撲了空，皇后這個時辰宣他進宮侍疾，實則是為了撮合他和沈三娘。

　　只可惜他心有一人，再無法容下旁人。

　　沈三娘的心思注定要落空了。

　　鳳儀宮內(nèi)，沈三娘守在沈皇后的床榻前侍奉，沈皇后頭戴明黃抹額斜歪在榻上，女官未央正在為她輕揉地按著太陽穴。

　　沈三娘正在伺候沈皇后用甜湯。

　　沈皇后笑道：“素娥，放下罷。過來坐，姑母有幾句話對你說?！?p>　　“素娥謹遵姑母的吩咐?！?p>　　沈皇后看著與自己眉眼有幾分相似的沈素娥，感到有些心酸，沈家的女兒都太守規(guī)矩，一輩子深受沈家禮教的約束，這樣的人注定難得男子的歡心。

　　她關在這宮里一輩子，沒能得到夫君的寵愛，也沒有子嗣，只有頭上這頂這冰冷的皇后鳳冠。

　　而劉淑妃卻被皇帝寵了一輩子，兒孫滿堂。

　　她雖瞧不上劉淑妃那狐媚的做派，她其實還是羨慕劉淑妃的。

　　她拉著沈素娥的手，那皺紋橫生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沈皇后因常年郁郁寡歡，不過才四十多歲的年紀，眼角和嘴角已生出了好幾道皺紋，不笑時，嚴肅中稍顯幾分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