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以勢逼人
清早，一隊農(nóng)民打著火把，身上背著包袱，朝城里而去。
帶頭的，正是那一臉滿是褶皺的傴僂老人。
“老丈啊，你說，這個老鐘家，難不成真發(fā)財了？”
一旁，一個獐頭鼠目的年輕人，滿是深意的問道。
“發(fā)沒發(fā)財我不知道，但，他既然管了一家，就不能撇下整個村子不管！”
老頭梗著脖子，語氣冷漠，說著蠻橫無理的話。
倘若讓昔日熟人見此，一定會大吃一驚，曾在村口整日閑逛，見了誰都是一臉笑呵呵的老頭，竟也會有一天這么淡漠。
現(xiàn)在，他代表的不僅是他自己，更是以村里最老者的身份，代表著村里幾十戶農(nóng)家。
他也知道這么做不厚道，甚至說是胡攪蠻纏，但當那些支吾的中年漢子找到他，他還是答應了。
不為別的，只是不想眼睜睜看著村子‘死’，就算，要犧牲姓鐘一家。
或許他內(nèi)心也有些期盼，或許他鐘家真富有了，哪怕是百多人也能養(yǎng)活。
但想了一番，他自己都覺得好笑，倘若真有那本事，為何還會窮苦這么多年？
在他眼里，能養(yǎng)活一個村子，也就只有那盤踞在牛頭村數(shù)年，斂財無數(shù)的劉地主，有這個實力。
這鐘家也就半年光景罷了，哪能比得上那一手遮天的劉地主？
老頭臉上訕笑，但心里卻是苦笑不止。
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一件十分可惡的事，他也打定主意，倘若鐘家愿意幫牛頭村，幫助牛頭村的村民渡過難關(guān)，他一定不會再去為難。
倘若心生恨意，那讓他舍去這條老命他也愿意。
牛頭村多是樸實漢子，知道這么做有多損，一個兩個悶著臉不吭聲，氣氛一度沉重。
走了幾里路，走到官道盡頭，進城……他們朝著某一個方向，一步步走去。
那里，是和很多農(nóng)戶都有著幾輩交情的鐘家，也是很多農(nóng)戶的“百川哥”家。
他們想了許多，想到鐘百川一家會怎么憤怒，會怎么絕望，會怎么……
他們自持心里足夠堅定，但真來到了那一處青磚瓦房前，卻還是邁不出那一步。
“哎，還是讓老朽來吧?！?p> 老頭轉(zhuǎn)身，掃視著身后的人，被他看著的人，皆是一臉羞愧的低下頭，不敢和他直視。
老頭重重嘆了一口氣，然后又轉(zhuǎn)過身，拐杖隨手一丟，腳步趔趄的朝大門走去。
身后的漢子們，頭埋得更低了。
“阿公，原來是您來了啊?！?p> 還沒敲門，門就忽然被人打開，然后探出一抹小小的身影。
這人正是簫明。
簫明大大方方的把門敞開，歪頭看了一眼老頭身后的人群，隨即面露笑意，說道：
“難得阿公和各位叔伯過來我家做客，這是要給我家慶祝搬遷嗎？”
簫明笑著說，雖然話里帶刺，但在場一眾長輩，沒有一人敢應聲。
“這…旺財啊，阿公找你爹娘商量點事，你去把你爹娘喊來?！?p> 老頭神色微變，言語有些不善說道。
“那真是不巧，我爹娘為了掙錢維持生計，每日早出晚歸，現(xiàn)在這個時間，還在忙活呢?！?p> 看到老頭開始擺臉色，簫明還是無動于衷，笑著回答。
聽到孩童稚嫩的話語，門外一群漢子更是無地自容，甚至有幾人想轉(zhuǎn)身離開。
“給我站??！”
察覺到身后的動靜，老頭并沒轉(zhuǎn)身，小聲低喝一句，騷動平息。
“那你先進去把你爹娘喊來吧，就說，村里大伙過來看看他們?！?p> 老頭還是一臉冷漠，說完，勢要走進屋。
“阿公您別著急，這里可是城里，擅闖民宅，就不怕落一個罪名嗎？”
簫明稚嫩的童聲響起，老頭頓足，但還是沒回頭。
“老朽有什么好怕的?！?p> 看到老頭直接走進屋，簫明撇了撇嘴，和門外的眾人說道。
“各位叔伯在這等一會兒，一刻鐘之后，阿公一定會給你們帶回滿意的結(jié)果?！?p> 眾人本想跟著老頭一塊進去的，但聽到簫明的話，又紛紛頓住了腳步。
簫明淺笑一聲，三步并做兩步追上老頭，帶著他走過門庭大院，進去屋內(nèi)。
“阿公，你覺得這城里的瓦房怎么樣？”
“哼，壓根就沒有村里木屋子住的踏實?！?p> 老頭擺了擺手，不想理會。
“但這比村里的木屋牢固，也好看許多?！?p> 走在前面的簫明忽然轉(zhuǎn)身說著，輕輕拍了一下門廊處的青磚，話語意味深長。
“你喜歡睡瓦房是你的事，跟我有何干系?！?p> 這時，老頭似乎想到了什么，怒目瞪了一眼簫明。
“我也想啊，但卻有人想讓我在這漂亮的瓦房里睡不得呢。”
簫明看了他一眼，老頭語塞，還想說些什么，但被簫明給打住了話頭：
“咱走吧，阿公，我爹娘已經(jīng)在屋里等許久了?！?p> …
一刻鐘過去。
在門外等候的村民們，心里十分焦急，都想聽到好消息，又不想聽到好消息。
“你們說…阿公進去了這么久還不出來，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哪會啊，家里就旺財一個娃娃，怎么可能……”
“誰知道呢，如果換做是我，碰上這種事，我肯定是不會放過阿公他老人家的?！?p> “這……哎，先等著吧?！?p>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嘆息聲，許久沒動靜，不免讓他們心生猜疑，甚至想著要不要闖進去，把阿公解救出。
“你們這群混小子，瞎吵吵什么呢，老頭子我好著呢，整日被你們咒！”
渾厚的聲音在門里響起，眾人欣喜的望去，是那正在橫眉怒目的阿公。
一旁還跟著簫明這個娃娃。
“旺財啊，是阿公對不起你家，是牛頭村對不起你家，倘若…哎，阿公我們會全力支持你的?！?p> 老頭一聲嘆息，摸了摸簫明的腦袋，簫明站在一邊，笑了笑沒說話。
“走吧，一群混賬小子，還有我這個混賬老頭，呵呵……”
在眾人的注視下，老頭緩緩彎下腰，撿起被丟在一邊的拐杖，說不出到底是喜還是愁。
眾人圍在老頭身旁，很是不解，但又不敢多問，就這么跟著他離開了。
過了須臾，瞧見他們已經(jīng)走遠，簫明的父母才從屋里走出來，來到簫明身旁，不由嘆氣。
“旺財啊，你夸下?？?，但你爹我沒用，是真的做不到啊?！?p> “不行，不如咱現(xiàn)在就逃走吧？想來他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咱！”
看到身旁一臉關(guān)切的父母，簫明輕松一笑，頗為隨意的說道：
“爹娘，你們別擔心，雖然我還小，但思緒靈活著呢，往往看得比你們還透徹?！?p>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爹爹你繼續(xù)去賣秋梨膏，娘親你繼續(xù)去忙家活兒，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計劃了！”
話音落下，簫明仰著頭，轉(zhuǎn)身進屋。
北風掀起地上的塵土，拍打到他們的臉上，但他們卻毫無一絲感覺。
“咱就相信他吧，這小子，比我們聰明著呢?！?p> 母親輕嘆口氣，也轉(zhuǎn)身進屋。